火神的心情

喬伊斯腳步一頓,餘光看向身邊的阿斯頓。之前沒有注意，他身上穿的衣服看起來很新，但毫無染色紋飾,就是布料原本的樣子。他見過的其他人,哪怕侍女和侍從都衣着鮮艷,佩戴着飾品,這些東西不僅是為了裝飾,也是為了顯示身份。

之前他怎麼沒注意到這一點呢？也許是因為阿斯頓雖然身着麻布,相貌卻比周圍的人更加引人注目。

他們沉默地穿過火山內部天然形成的石室,過了一道門,硫磺的氣味突然淡了,喬伊斯的頭暈隨之好了許多。他深深吸了口氣,回頭一看，發現除了阿斯頓,身後已經空無一人。

“兩位陛下在神室里等待火神的神諭。”阿斯頓不用他開口，就低聲說道：“大人，您今天看起來好多了。”

喬伊斯點點頭,阿斯頓又輕聲說：“大人，這次請您不要在神殿太久了。上個月您回來之後，躺了那麼多天不說話,醫師差點以為您要去陪伴火神了。”

喬伊斯終於找到了一點線索，含糊地問：“我忘了,我病了很久？”

“您忘記的事情越來越多了。”阿斯頓皺起眉頭,微微抬起了臉：“不過沒關係，您忘記的事,我都替您記下了。”

說話間,他們面前的路原來越窄,又再次開闊。那種隱隱的轟鳴已經在耳邊震響。阿斯頓突然停步，跪了下來。喬伊斯往前一看，猛的睜大了眼睛。

一張有三人高的猙獰的人臉，浮在甬道對面的石壁上。他的頭髮像一條條虯結的蟒蛇，分散在頭部周圍。雙目在晦暗中透出紅光，照亮了聳起的鼻樑和無聲咆哮着的巨口。肩膀和胸膛漸漸與山壁融為一體，像是一個巨人從山石中探出了頭。

喬伊斯的頭皮一陣發麻，一種奇異的興奮抓住了他：如果這裏是真實的古王國，那面前這個，就是遠超過考古學界想像的瑰寶，是可以推翻一大堆考古結論的重要發現。唉，想這些幹什麼呢？從父親跳樓后，他就發誓不會和考古有半點關係了。

“大人，您不會連火神也忘了吧？”聽到喬伊斯驚愕的吸氣聲，阿斯頓終於確定了自己的懷疑：“您不會什麼都忘了吧？”

又一陣轟鳴響起，蓋住了他的聲音。兩人在微弱的光線中無聲對視。喬伊斯腦中的興奮還沒過，背上已經浮起了冷汗。

“等祭祀完成，陛下就會問您火神的心情如何，和上次有什麼不同，您知道怎麼回答嗎？”阿斯頓似乎對他的失憶並不意外，接着問。

“心情？我覺得它現在心情挺不好的。”喬伊斯感受到腳下隱隱震動，害怕火山噴發的恐懼已經壓過了被發現不是神官的恐懼。

“不，您不能這麼說。”一雙手鉗住了他的肩膀，力氣之大，幾乎不像人類。

喬伊斯下意識地掙扎，直到他對上了阿斯頓的目光，那麼俊美瘦弱的男孩，眼睛卻像是比這火山深處更黑暗的深淵。

“請您告訴陛下，火神心情愉悅，對米諾亞臣民的供奉非常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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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諾亞古文明造假的惡名穿出去了，原本對卡特伯爵和愛文斯等青年考古學家極盡讚譽的編輯們終於可以換一換口味，把蜜糖變成苦艾酒。短短一周內，米諾亞就成了考古界的恥辱柱。幾大名校的考古教授輪番上陣，發文駁斥這種邀名博利，歪曲歷史的行徑。

但是與此同時，每日訪問米諾亞博物館的觀眾絡繹不絕，甚至帶動克里特島上的不少居民把自己的住宅改為臨時旅店。遊客們或者被報紙上復原壁畫；博物館的照片吸引，或者因為這些報道發現克里特島風景秀麗。他們改變了原本在雅典的行程，搭船登上了這座島嶼。人數之多，以至於王爾德不得不登報發表聲明，博物館需要提前預約才能入內。

這則聲明就刊登在一篇英國教授寫的一篇《米諾亞的捏造者》下面，旁邊是霍克力小姐投稿的，描述克里特島風土人情的專欄。《真實與謊言》的新連載，則在這頁報紙的另一面。對於許多讀者來說，整件事變得更加有趣起來。

“寫信給巴黎的奧威爾教授，催他在巴黎日報和希臘晚報上同時發文。讓法國人看看他們的伯爵是怎樣揮金如土，只為了騙取名聲的。現在法國隨時可能換個主人，我倒要看看他能在這裏閑混到什麼時候！”斯考特啪地合上報紙，對助理說道。

“導師，梯也爾垮台了，對法國貴族不是更有利嗎？”他的學生一邊吃烤魚一邊問。

“也許吧，但是法國人民是歐洲最勇敢的人民。在塵埃落定之前，對於共和失敗的憤怒會讓他們砍下貴族們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