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6 楚大人死了

楚丹兒離開后，高家夫子好半天才回過神，之後，匆匆忙忙跑去宮門口。給皇上傳話。

晚飯後。楚丹兒坐在院子裏賞月。突然，管家匆匆忙忙跑過來，“小姐，楚家來人說，讓小姐趕緊回去一趟。看樣子，挺着急的，而且……楚家的小廝身上都是血”

血？楚丹兒蹭的站起身，眼下京都城內，敢拿楚家開刀的只有一個人。只是……太后與皇上不到萬不得已，應該不會與他們撕破臉才是。為什麼楚家小廝會帶上傷過來？

楚丹兒一邊思量，一邊往門口走去。秦嬤嬤見狀，趕緊跟上，“大小姐，您只是個弱女子，楚家出事，尋你回去能做什麼？老爺真是越來越不懂事了。以往縱容着那些賤人也就算了。眼下出事了，卻想着讓小姐幫忙處理，真是不要臉。”

“大小姐，要老奴說，你就不應該管他們，他們愛咋地咋地。”

秦嬤嬤絮絮叨叨，說個沒完沒了。楚丹兒突然停下腳步，回頭說道，“嬤嬤，雖然我平日裏一直說，我不在乎楚家的死活，但是如果真的到了生死關頭，我也不會真的不管他們的。”

秦嬤嬤先是一愣。隨後笑着拍了一把大腿，“老奴就知道，大小姐生性善良，雖說楚家對咱們無情無義，但是咱們以德報怨啊。”

嬤嬤越說越開心。腳步也跟的越發緊。楚丹兒上馬車前，攔下嬤嬤，“眼下楚家不知道什麼情況，嬤嬤還是莫要過去了。留在府里等我回來便是。”

“不行，大小姐若是出事，老奴也不活了。再說了，多一個人，也能多個幫手……”秦嬤嬤不依不饒。楚丹兒盯着嬤嬤笨重的身子，輕笑道，“嬤嬤，我真的沒事。倒是你跟着，我反而還要分心來保護你，到時候，或許會更危險。”

秦嬤嬤聞言，開始猶豫，“那……那老奴就不跟着了？”

“恩。嬤嬤儘管回去休息。我去去就回。”

馬車離開別院，拐進一旁的主街，寂靜的月色下，稍微有些動靜就顯得格外引人注目。路上，楚丹兒詢問楚家的情況，小廝支支吾吾，許久說不出一個所以然。

楚丹兒皺眉。隨後看向小廝身上的血漬。剛開始，她以為是小廝受傷了，所以身上有血漬，可是現在她發現，這些血漬並不是小廝的。

小廝身上的血漬多，又分散，即便是武功高手流這麼多血，怕是也沒這般面色紅潤，中氣十足，她剛才為何就沒有發現此人的異樣？看來，她還是沒有表面那麼的疏離。

既然楚家沒出事，那小廝為何要弄成這樣來騙他？

直覺告訴他，此事定然有詐，只是，具體是什麼，她還要到了楚家才能見分曉。

路上，楚丹兒想了各種可能，唯獨沒想到，皇上派了暗衛來楚家。她前腳進門，後腳楚家大門便被關上了。緊接着便看到，楚家幾人站在院子裏，神色複雜的看着他。

楚丹兒看着楚老爺，糾結的模樣，突然覺得滑稽可笑。

“楚老爺若是真的擔心我，剛才為何讓小廝去誆騙我，如今我都來了，你又這幅半死不活的樣子，做給誰看呢？”楚丹兒覺得楚老爺十分虛偽，冷笑着上前，“我已經來了，你們想做什麼，直接說吧。”

御林軍統領周大人上前，“皇上有令，命楚家眾人，前往皇宮小住幾日，待皇上與大小姐大婚後，再送楚家幾人回府。這是皇恩浩蕩，楚大小姐，還不趕緊謝恩。”

皇恩浩蕩？說的倒是冠冕堂皇，實則不過是拿楚家這幾個人來威脅她罷了。

只是，她明知道這是皇上逼她就煩的籌碼，她卻沒辦法拒絕，如今，圍着他們的御林軍不下百十人，皇上這般興師動眾，怕是志在必得，她武功再好，也不是這麼多人的對手

拚死頑抗，最後的結果也是束手就擒。眼下已經虎落平陽，再說其他，也是無濟於事。

“皇上想接楚家進宮，可有說，要將我如何？”

周大人看了她一眼，而後說道，“最近京城不太平，皇上擔心大小姐安全，便派我等貼身保護。”

也就是變相的軟禁。很好。

“好，那就有勞皇上了。”楚丹兒說完，轉身往外走去。楚老爺看着她輕快的背影，沒有絲毫開心，反而臉色越發凝重，恍惚間，突然想起多年前，第一次見先夫人的情形。

那個時候，她也如她一般，脾氣倔，一意孤行。只要決定一件事情，不撞南牆不回頭。

記憶力的人，都走了好多年了，可是每次想起來，彷彿是昨天一般。

她與他的孩子都這麼大了，可是這麼多年，他卻沒怎麼養過他。眼下，卻因為他之前造的孽，讓他來受苦，他如何忍心，如何願意？

“玉兒，別怪爹爹，爹爹也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楚丹兒停下腳步，看着厚重，侵染風霜的大門，嘴角慢慢勾起一抹苦笑，這人啊，若是想護着一個人，拼盡全力，扔不吭一聲，若是想自保，便渾身是嘴，總有說不完的借口。

楚老爺便是這種人，明明懦弱，自私，卻總是說的深明大義，無能為力。像個跳樑小丑，以為自己是個聖人，實則是個人人厭惡之人。

楚丹兒打開門，頭也不回離開。周大人命令御林軍將楚家幾人送進宮，她則親自送楚丹兒回去。

夜深了，楚丹兒卻毫無睡意，起身來到院子，看着滿天星空，心中擔憂不已。他答應過趙熙招，會等他回來，與她離開這裏，過平靜日子。

可是眼下，他身在西南，出生入死，她卻要因為一些不相干之人，搭上一生。若不是為了原主，她真的不願意這麼做。

“大小姐，夜深了，您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周大人上前提醒。

楚丹兒掃了她一眼，冷笑道，“周大人不是保護本小姐安危嗎？什麼時候，周大人連本小姐的出入，還有什麼時候休息都要慣了？”楚丹兒滿心怒火，尋不到出口，周大人找上門，她自然不會放他輕易離開。

周大人沉默不語，任由楚丹兒訓斥，一陣冷風吹過，楚丹兒回過神，發現自己做了什麼后，苦笑道，“對不起，我剛才有些失控。”

“下官就在這邊守着，大小姐若是有什麼事情，直接吩咐便是。”

周大人什麼都沒說，轉身離開，楚丹兒看着他清冷的背影，突然明白佳寧為何喜歡她了。

“周大人可有心儀的女子？”楚丹兒看着他的背影，突然開口。周大人身形微頓，隨後搖頭，“好男兒應該先建功立業再成家。”

周家若是放在地方，或許也算是高門大戶，可是在京都城裏，那便不起眼了。

周大人整日流連煙花之地，一輩子也只做了四品。周大人雖然是嫡子，但是母親不得寵，連帶着他這個嫡子在府里也沒什麼地位。好在周大人上進，憑藉著自己的努力，考上武狀元，做了皇上的御林軍。一直走到今天。

可惜，周夫人在周家的日子依舊不好，京都哪裏有什麼秘密，這些事情，楚丹兒沒仔細打聽，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更別說太后與皇上。太后雖然不心疼佳寧，但是佳寧到底是公主。太后如何會將他嫁給這樣的人家？

周大人應該清楚，所以才會這般……

“時辰不早了，大小姐還是早點休息吧。”

這一夜，很多人失眠，很多人卻一夜好眠，夜裏不知道什麼時候下起了雨，淅淅瀝瀝，一直到天亮也沒有消停。楚丹兒站在屋子門口，看着地上的雨水，不知道在想什麼。

這時，下人來報，“大小姐，陳公子來了。”

“讓他進來吧。”楚丹兒轉身回了屋子，不一會，陳恪走了進來，陳恪一進來就破口大罵，“你這個女人，怎麼這般不守夫道，你已經答應趙兄，要與她在一起了，怎麼眼下，又要嫁給皇上？”

“你是傻嗎？整個京都城的人都知道，皇上不過是昨日黃花，還不知道能盛開幾日，你若是嫁給他，等北冥王與齊王回來……”

“陳恪。”楚丹兒打斷她的話，朝他使眼色。陳恪這才注意到周大人。陳恪不滿的撇撇嘴，“你一個大男人，怎麼在女子的閨房？”

“陳公子難道是女子？”周大人反駁，陳恪氣結，“我能與你相比，我與楚姑娘那是生死之交？行了，你趕緊出去，我與楚姑娘有話要說。”

周大人一動不動，楚丹兒皺眉，“周大人，我現在是連句貼己的話都不能與朋友說了？”

周大人猶豫之後，轉身離開。

陳恪見狀，這才滿意些許，等周大人離開，陳恪趕緊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你之前不是說，你有辦法解決此事嗎？怎麼突然……”

“皇上軟禁了楚家眾人，以此來逼迫我就範，”楚丹兒直截了當的說道。

陳恪聞言，驚訝不已，“什麼？他可是一國之君，怎麼會做出這般卑鄙無恥的事情？你可知道，今天一早，京都就傳言說，你與皇上的婚期提前了，後日就是封后大典。趙兄已經往回趕了。”

“若是婚期不提前，他或許能趕上，但是眼下怕是……”

“你說什麼？他回來了？他不是與北冥王再西南嗎？”心裏閃過一個不好的念頭，很快便聽到陳恪繼續說道，“她得知你要嫁給皇上，心裏着急，便提前回來了。”

“她雖然什麼都沒有與我說，但是我知道，他這個時候回來，定然是拋棄了一切，更是棄了趙家東山再起的機會，若是知道，得勝的不是北冥王而是齊王，趙家有可能……”

後面的話，陳恪雖然沒說，楚丹兒也猜出來了。楚丹兒瞬間紅了眼眶，“他怎麼這麼傻，這麼衝動，他應該相信我……”

“他不是傻，他只是在乎你，愛慘了你，為了你，他可以什麼都不在乎，所以，楚姑娘，他為你做到如此，若是你還是辜負了他，我便真的與你絕交，從此以後，你再不是我陳某的朋友。”

楚丹兒苦笑，“我原本想着，這不過就是一場不情不願的儀式，等皇上與太后尋了理由殺了楚家眾人，這場戲就能謝幕了，如今我突然發現，我之前太好脾氣了。”

“本來是他們的博弈，如今我卻被無辜牽連。”

楚丹兒握緊茶杯，一臉認真道，“陳恪，幫我個忙。”

當天下午，京都突然流言四起，楚丹兒並非楚家大小姐，皇上卻逼迫楚丹兒認下楚家大小姐的身份，還要封她做皇后。軟禁楚家眾人，逼迫他就範。

京都百姓，議論紛紛。

一個時辰后，皇上得知此事，氣的直接砸了手裏的茶盞，“可查清楚，這些流言都是誰傳出來的？”

太監支支吾吾，半天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皇上冷笑着繼續說道，“一定是那個女人，朕早就知道她不是個省油的燈。朕早就告訴母后了，她不同意正好，正好以此事，來治楚家的罪。”

“可是母后呢？口口聲聲說恨楚家眾人，卻始終不願意對付楚家。要不是她想了這麼一個主意，朕眼下，至於這般被動？”

“西南，西北的大軍都已經出發，京都城只有二十萬兵力，朕要如何贏的這一仗……”啪的一聲，皇上將桌案上的東西全部打掉，還覺得不解氣，“走，去慈寧宮。”

此時，太后也知道此事了，太后沒想到楚丹兒竟然這般霍的出去。氣惱不已。“去將楚大人尋來”

可真是她的好大哥，自己一輩子糊裏糊塗也就罷了，生個女兒，還這般不讓人省心。

不一會，楚大人來了慈寧宮，楚大人上前行禮，太后冷笑道，“兄長還是別假惺惺的了，兄長昨日之所以那般痛快的跟着御林軍進宮，應該是早就猜到，那丫頭接下來要做什麼了吧。”

“兄長，你看清楚了，我可是你親妹妹，我變成如今這般，都是因為你，你怎麼好意思，撇下我，不聞不問呢？”

“我的好兄長，我們可是一母同胞的兄妹，我若是有什麼三長兩短，兄長，你不會見死不救吧。”太后咄咄逼人。楚大人一臉蒙圈，“老臣不知道太后此話何解？老臣今日一直待在後宮，從未出去過半步……”

“太後有什麼話不妨直說，玉兒做了什麼，……”

“別提那個賤人。哀家沒想到，嫂子那般賢良淑德的女子，竟然生了這麼一個惡毒的女子。明明她是我楚家女子，不為我楚家考慮也就罷了。整日想着旁人。”

“她明知道，皇上本就民心不穩，齊王與北冥王雙雙造反，京都不知道能守多久，她不幫自家人就算了，還要在這個時候，說出這番話，她是嫌我們活的太久嗎？”

楚大人心生不安，這時，皇上氣沖沖的走了進來，“母后，朕要殺了這個女人，留着她，始終是個禍害。”

太后贊同的附和道，“哀家這就派人請她進宮。”

楚大人見狀，慌了，“不，此事與她無關，皇上，太后，你們若是有什麼不滿，直接與老臣說便是，老臣……”

皇上一腳將楚大人踢開，隨後冷笑着說道，“你以為，你還能活多久，老東西，那些錢，你對我的虛情假意，朕都記着呢。你放心，即便朕沒有幾日好過頭，朕也定會將那些年的事情，一點點的從你身上找回來。”

“是，當年的事情，都是老夫的錯。老夫與皇上，太后賠禮道歉。你們讓我做什麼都行，只求你們可以放過玉兒。他命苦，雖說是楚家小姐，可是她從未享過一日楚家的榮華富貴。”

“太后當年是我送進宮的，皇上能坐上這個位置也是老臣的一時糊塗……”

“一時糊塗？你一句一時糊塗，就能彌補之前所有的過錯嗎？如此倒是輕巧，這天下能有這般輕巧的事情嗎？”皇上低吼，“從小到大，朕只要有一點不讓你如意，你便不是打就是罵。朕可有半分皇子的樣子？”

“那個時候，你口口聲聲說，只要坐上這個位置，朕便可以自由了，如今呢？你說的自由呢？”

“老臣確實說過這樣的話，但是老夫從未想過你會……”楚大人想起那日看到的事情，一陣后怕，“皇上，事已至此，如今說什麼都晚了，你放心，等北冥王與齊王回了京都，到時候，老臣來認罪^”

“老臣來受這萬世唾罵。等到了下面，老臣來與先皇謝罪。”楚大人抱着皇上的大腿，哭的像個迷了路的小孩，“只求皇上與太后，饒了玉兒，就當，楚家從來沒有這個女兒吧。”

“你說的倒是輕巧，你可知道她做了什麼？本來，朕還可以利用民心，再撐上幾日。可是眼下，因為你們的愚蠢，朕短短一個時辰，就丟了五座城池。”

有三座，甚至是守城將士，直接打開城門，讓北冥王直接進的城。他的好臣子，他的好子民。好的很啊。

這其中怒火，若是不找人來發泄，她如何甘心，如何甘心？

“敢挑戰朕的底線，朕定要讓他付出代價。”皇上尋來御林軍，楚大人再次說道，“皇上，老臣願意帶兵上前線，不攔下北冥王與齊王，老臣戰死沙場，只求皇上能繞過玉兒。”

楚大人一臉視死如歸，太后看着這一刻的楚大人，不知道為何，突然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滑稽。當初，她那麼求他，甚至拿性命相邀，他都不屑一顧，甚至還罵他，為了小情小愛，不顧楚家未來。

可是如今呢，她卻為了一個十幾年沒見的女兒，不惜豁出性命？

眼下整個京都的將士都知道，眼下出征，九死一生。戰士士氣消沉，根本不願上戰場。可是她呢，為了護着那個丫頭，竟然主動要求上戰場。

這些年，她以為，所有的人都變了

在這功名利祿了，每個人都變得虛偽，自私，利益至上。變得狹隘，不擇手段，步步為營。

可是她的好兄長呢，在她以為，世俗的時候，卻突然有了人性。

她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這一日，太后將自己關在慈寧宮，一整日沒有出門。傍晚時分，前線傳來了楚大人陣亡的消息，太后一開始還以為聽錯了，許久之後回過神，“大軍不是還有幾日才會到京都，怎麼……”

“奴才也不清楚是怎麼回事，這個消息是皇上送來的。皇上還說，楚大人帶去的士兵，全部投降了，只有楚大人，自刎在將士跟前。”

咣當一聲，精緻的朱釵落在地上，瞬間碎成幾瓣。宮女太監見狀，紛紛跪下。大殿內一時間安靜不已。不知道過了多久，太后回過神，皺着眉頭，看向外面。

恍惚間，回到了小時候，哥哥拉着她的手，小心翼翼跑去荷花池摘蓮花。他喜歡花，從小就喜歡，哥哥明知道危險，可是還是去幫她摘。後來，哥哥不小心掉進荷花池，差點丟了性命。

從那以後，她再也不喜歡荷花了。轉眼，這麼多年過去了，她的宮殿裏，也再也沒有出現過荷花。眼下，她突然想去荷花池看看了。看看當年兄長要與她摘的那朵荷花是不是與眼下的一樣漂亮。

“太后，您這是要去做什麼？”嬤嬤瞧着太後有些不對勁，趕緊追上。

太后卻將人屏退，“哀家想靜一靜，你們都推下吧。”見嬤嬤他們不肯退後，太后笑道，“你們放心吧，哀家還放心不下皇上，不會就這麼去了的。哀家只是突然不明白，爭了一輩子，哀家都爭到了什麼？”

原以為，從來沒有在乎過她的兄長，如今卻因為他們丟了性命。

原本以為，毫無波瀾的人生，已經沒有什麼可以讓他傷心的了。可是當她聽到兄長沒了的消息時，她卻心如刀割……

原來，有些情緒，並非已經沒有，只是被埋在了心底深處。只有某一瞬間的觸動，你才會發現，原來，你從未忘記過哪些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