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驚喜
顧城是被電話鈴吵醒的,他翻身只覺得周身冰涼,伸手把電話拿來看了一眼是八點半,他迷茫的揉了揉眼睛接了電話。
“老鬼。”
“……”
“老鬼?”
電話那頭陣陣沉默,顧城趁着這樣的空子清醒了一下,又想往被窩裏鑽。
“三哥。”
“嗯?”
對方毫無徵兆的開口,顧城停下動作等他繼續說。
又是幾秒的沉默:“肖梟出事了。”
顧城把半眯着的臉微微張開:“怎麼。”
“昨晚上的事兒,現在人在醫院裏了,還沒給他父母說。”老鬼凝了片刻:“肖梟昨晚上去找了老七,從樓梯上被推了下來撞到了頭。”
顧城醒的有了七七八八了,把身體撐起來:“還好嗎?”
“應該是快醒了。”
顧城沉默片刻:“沒錢嗎?”
“昨晚上我的錢已經花的差不多了,畢竟沒給他的父母說,這會兒……錢確實有些不夠了,我是實在沒有辦法了才找三哥,我知道你現在自己處境也有些複雜,可我——我是實在找不出另外的人了,昨晚上該找的都找了。”
顧城有些發獃的看着天花板,最後微微垂下眼眸,淡淡道:“我去問問顧遲。”
依舊是什麼也沒問,沒有問任何原因,只是知道了結果,沒有去關注任何新奇的點,就像是某場交易一樣,只要交換了就可以,不需要問清楚值不值得,各取所需就好。
把電話掛斷了,茫然的看了看周圍,沒有打電話給顧遲,反而是發的微信,微信里顧遲的消息框裏永遠留着紅點,因為總是知道顧遲會發什麼,他也不會去看。
無非就是永遠簡單的問候,每天的早安午安晚安,還有關心他冷不冷適不適應,除非是自己忙到抽不開身,不然顧遲永遠會給他問候。
他把手機放下穿好衣服,肚子有些餓,夾雜着一些意義不明的疼痛,他知道一半原因是因為冬天,只要是冬天喝涼水稍不注意就會很疼,顧城其實很怕肚子疼,比感冒發燒都害怕。
簡單的洗漱一下,去廚房看了一眼,看見了放在灶台的兩個杯子,先是看了許久,後來就想起來了,長舒了一口氣,剩下的水已經涼透了,顧城思前想後也沒有喝下去。
回到房間,顧遲已經回復了他的消息。
顧遲:我會去看他們的,你自己一個人在外面就不要操心這邊的事兒了,好好熟悉新環境,有已經認識了的人嗎?
顧城先是把老鬼發來的醫院地址已經病房複製給了顧遲才回復他。
顧城:有一個鄰居
顧遲:鄰居?跟你差不多大嗎?
顧城:不清楚
顧城想了想又補充:沒問過
顧遲:要和鄰居打好關係,畢竟是門對門,鄰居之間要有往來,別鬧了矛盾之後大家都不好受
顧城手指敲了敲手機側面,無意義的點了點頭:嗯
顧城收拾好,站在房間裏呆愣了幾秒,已經決定去找程琛了,至少去找他吃個早飯,他對這裏不熟悉,什麼都不知道。可正要出房間門的時候他又頓住了,想起昨晚把程琛關在了玻璃門外讓他等了許久,也許現在正在睡覺,他糾結之處輕輕皺了皺眉。
——鄰里之間翻個窗都是常事。
這是程琛昨天自己說的,顧城去往客廳,推開了玻璃門,冷風席捲直衝門面,那之前豈不更冷?顧城暗自把早餐費歸給了自己。
.
程琛昨晚看見顧城走後,獨自回了屋子把碗洗了,偶爾想起了顧城的模樣還會輕快的哼幾句,但心裏始終後悔沒有第一時間要到顧城的聯繫方式。
從廚房裏出來的時候去陽台看了一眼,隔壁已經早早地熄了燈,黑成了一片,程琛不知道為什麼有些低落。
他很高興對家終於有人住了,更何況是像顧城這樣讓他意想不到的人,這裏學生公寓住滿了各種各樣的人,卻始終沒有人住他的隔壁。
別人家有個對門,還可以去偷偷人家大米或是潛進去給人意想不到的一嚇,而他的旁邊始終冷冷清清,連地面都始終有一層灰。
程琛有幾句話是騙了顧城的,其實他的隔壁一直是通電通水的,那間房子彷彿一直都在等着自己的主人家回來,只是等的有些長而已。
他會經常翻過去看看,老人們說這裏以前住着的是一對情侶,又有人說只是一個男人和另一個女人合租,並不知道他們的關係,人不同版本不同,只知道是一男一女,後面他們一起搬走了,他們沒有回來,誰也沒再住進來過。
直到前一段時間有人來打掃了,程琛照常翻進去的時候是鐘點工,鐘點工在廚房裏換置新的廚房餐具,每一樣都是放的一對的,筷子、勺子、碗、筷子、杯子……都是一對的,程琛第一時間是猜老人們說的那一男一女要回來了。
卧室已經打掃出來了,床已經鋪好了,整個房間有些素,甚至看起來格外的冷調,太多的東西已經被換掉了,可程琛悄悄出來的時候正準備翻窗走,卻看見玄關處只有一雙棉拖鞋和一雙涼拖鞋,他心裏更甚,總不會住進來的人一個穿涼拖鞋一個穿棉拖鞋吧?
過年了,鐘點工沒有來,他以往來這裏反反覆復的打掃,他這樣打掃可能會是因為住進這裏的主人家的性格。程琛是在這間空房裏過的年,雖然鐘點工始終會來打掃,可這裏始終沒有人來,直到大年初一。
他看見顧城在站台站着,手裏拿着電話正與對面的人交談,程琛心裏不知道為什麼有些期盼,那種莫名其妙的激動更像是不可名狀的欣喜,他看見顧城站在那裏筆直,渾身上下透露出來的乾淨,與這裏有些格格不入甚至是大相逕庭。
他很早就回家等,期盼着。
他站在陽台看見顧城在不遠處,他手裏拿着一個本子,程琛見他輕輕笑了笑不知道在笑什麼,後來就開始了漫長的找尋,程琛緊張的看他走向另一個方向,又長舒一口氣看他走回來,他這樣一直來來回回,像是迷路了,後來他終於站到了程琛這棟樓下,天都已經黑了。
程琛見他喊了一聲不知道他在幹什麼,只是聽到顧城無緣無故的挨了一聲罵,臉上卻沒有任何錶情的開始往樓道走,於是程琛去樓道等他……
他也沒想到顧城會一頭撞上來,這一下把他都整懵了。
我們還真是有緣。
你這樣晃的我有些睜不開眼。
……
摔傻了?
你也要住這兒嗎?這棟樓就我旁邊沒人住了。
什麼?
……我差點咬到舌頭。
別坐着了,快起來,我幫你抬東西,等下去幫你買幾個狗皮膏藥貼着,算我的不是。起來起來,摔一下就再起不能了?
除了第一層只有十一階,其他都是十二,你記住了以後都用不着手電了,我們這兒的人都是摸黑走路,習慣了。
……
你不說清楚點,萬一他們真以為你遭遇不測了怎麼辦?
他們就算翻了天也找不到我。
這是他與顧城的正式見面,在漆黑擁擠的樓道中,顧城沒有看見他。
就在程琛也打算早睡的時候,看見了桌上的顧城忘記拿走的胃藥,他打算熬一晚上用這個理由明天早上又可以去找顧城,甚至把朋友的邀請也拒絕了。
深夜的時候,程琛像是預感到了什麼一樣竟然醒了,他看了眼時間,凌晨三點。
他匆匆把自己收拾好,去客廳聽門外的動靜,他聽見了輕微的腳步聲在慢慢的逼近,趕忙去了陽台,走過桌前把顧城的胃藥拿了起來。
以前隔壁沒有人住的時候,也是他的避風港。
他嫻熟的從陽台翻了過去,外面太冷了,他冷的直打哆嗦,他開了一下玻璃門,被鎖了。
程琛站在那裏半天沒有反應,直到聽到自己家的門被重重關上,程琛才回過神來,心裏直墜冰窖,他心裏狠狠嘲笑了自己一翻,把拿在手裏的胃藥走看右看,最後還是把它揣在了懷裏,慢慢背靠着玻璃門蹲下。
他被冷到了沒有知覺,冬天的風吹過來是實在太冷了,他身後對他鎖了門的房子,他甚至依稀可以看見裏面的模樣,不管是他落滿灰塵的模樣還是顧城住進去后的模樣。
他甚至有了一種會凍死在這個晚上的錯覺,他其實是一直有意識的,如果真的睡了過去,那顧城早上醒來看到的必然是他的屍體。
他聽見了輕微的響動,可能是耳朵被吹的太疼了,那些風經過他耳朵時都還不忘記嘲笑他。
後來那聲音越來越近,好像已經到了最近的地方了,沒有聲音了。
程琛嘗試動了動,他感覺全身血液逆流,渾身好難受,這裏太冷了。
他慢慢把眼睛睜開了,周圍沒有任何響動,他一度認為是自己被冷出了幻覺,可他依舊想要回頭再確定一眼,他開始懷疑顧城根本就不在,他懷疑顧城根本就沒來過,像將死之人走馬燈中總會有自己美好的幻想去代替自己不想面對的,顧城一定是雪花變得,不然怎麼可能會有那麼乾淨的人,像雪一樣潔白易逝的人。
他轉身時看見了朦朦朧朧的模糊影子,他一瞬間像是活過來了,他想揉揉自己的眼睛,但他覺得那感覺一定會像冰渣子一樣疼,他看見顧城停在半空中的手。
這次程琛好像真的重新活過來了,他甚至感覺不那麼冷了,儘管他的身上依舊很冷,他依舊還抱着自己,可他看見了那像冬雪一樣的人,他一定是從別的地方飄過來的雪,他模糊的太不真實了。
他們對視了許久,皆看不清對方的眼睛,顧城起身把門打開,偷窺進來的寒風被關在了外面,屋子裏漆黑一片,廚房的燈亮着好像是程琛離開的路一樣。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程琛想。讓你有些失望卻又要惦記着,是因為他像隨時消失的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