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言宇仔細打量了一番剛剛被他拉起來的小姑娘,見對方垂在身側的右手臂已經不像剛才抖動的那般厲害,並且臉色尚好,看起來應該沒什麼大礙才對。
只是不知是因為剛剛的那番劇烈運動,還是因為那突如其來的拉傷,那張還帶着些嬰兒肥的臉頰此時正透着一些紅暈,額頭和鼻間上也掛滿了細密的汗珠。
不過她整個人有些呆愣愣的,難道手臂傷了還能連累腦子?這麼想着,言宇身子微動,卻在下一秒垂眸,面無表情的看向了兩個人正在交握的手。
他本想要抽回手,可是眼前的人好似沒有鬆開的意思。好看的臉上閃過一絲興味,他不由得加大了手上的力氣。
被一股突如其來的力道扯的身體微晃后,葉竹這才像是被烙鐵燙了一樣放手,果然抬眼就看到了男人臉上略帶嫌棄的表情,那隻剛剛被她緊抓了一會兒的手還極具靈性的在腰側的布料上蹭了兩下。
“……”葉竹撇開眼,不想同他計較。
“帶回去再說。”言宇並沒有對剛剛她的舉動發表什麼見解,而是看了一眼逐漸聚集過來想要看熱鬧的人群,下了決定。
蔣冰應了一聲,把人從地上拉了起來后,熟練的將手銬銬在了對方的手上。
三人正要走,言宇卻忽然腳下略作停頓,遲疑的看了一眼從剛才就一直沉默寡言的葉竹,稍作思索便改變了行程:“咱們先去醫院,一會兒先聯繫封河市公安局,讓他們派人去醫院支援。”
“好。”蔣冰掃了一眼葉竹的右手臂,十分乾脆的應了。
“我沒事。”葉竹不想因為自身的原因耽擱調查進度,況且她經過剛剛十來分鐘的恢復,似乎真的沒有什麼痛感了。
她像是要印證自己的話一般,左手扶着右肩,轉動了一圈右手臂,過程異常順滑,小臉上不見半點勉強的模樣。
蔣冰眉頭一跳,看向她的眼神登時就帶了點深意。他不由得想起昨天在文庄村弄堂里的那一幕幕,小姑娘似乎也是如此,不出兩分鐘就活蹦亂跳起來,等到晚上出了車禍,急救醫生順便給她檢查的時候,說是後背僅有一點淤青,不過就是平時撞桌角會造成的傷勢罷了。
後來還有封河市公安局的同僚跟那名急救醫生交流過,意思是讓對方仔細給葉竹再看看,那可是實實在在的一鐵鍬,還是個大老爺們兒用盡全力揮下去的。
誰知急救醫生不屑的笑了笑,話裏有話的回了一句:大老爺們兒打的?瞧着警花長得漂亮,手下留情了吧?
眾人聞言鬨笑,可別人不知道,蔣冰卻是最清楚不過了。他當時距離葉竹也就五六米的距離,嫌疑人唐強那一下砸下來,可不見半點憐香惜玉。rou體與鐵製品碰撞發出來的聲音,他光是聽着都牙疼。
再說回今天,錢彬的體重明明白白擺在這裏,一百五十斤左右的物體垂直下落,葉竹那會兒的反應也是真實無摻假的,看着實實在在受了不輕的傷。
正常人在兩天內接連遭受重創,不說躺在病床上說不出話來,那也肯定不會像她一樣活蹦亂跳,並且還把胳膊甩的跟個風火輪似的。
突如其來的對話打斷了蔣冰的思路,他回神看過去,言宇正開口解釋,語氣涼涼:“沒說你有事,放在的抓捕過程,你可是提溜着嫌疑人的后脖領,要不是蔣冰到的快,人家就被勒死了。”
這話也不算誇張,當時錢彬手腳都使不上力,被衣服勒的只翻白眼,一張臉更是漲成了紫紅色。
葉竹聽到這話后,萬分心虛的瞟了一眼剛剛被蔣冰塞進後車座的人。見對方脖子上果然掛着一道十分刺眼的紅痕,頓時半句話都說不出口,只能訕訕的爬上了車。
自然,去醫院的路上又是由蔣冰接過了方向盤。
等到折騰這麼一圈回到市局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葉竹在醫院的時候,‘順便’找醫生檢查了一下右手臂,結果得到的結論是:輕微肌肉拉傷,休息兩天就好了。
然而自打從醫生口中聽到了診斷,同行的兩名男性就一直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目光盯着她看,這讓她感覺不是很自在。
比如眼下這會兒,錢彬已經由市局同事帶去了審訊室,只有他們三人在電梯裏,她能夠無比清晰的感受到背後那兩道視線幾乎要把她的後背射出了兩個洞。
她也曾經想過開口解釋一番,話到嘴邊卻一個字兒都說不出,畢竟……該怎麼狡辯?
哦,你們好,我這人天生身體結構異於常人,surprise!
這麼說了,她自己心裏都覺得虧得慌,於是只能裝傻充楞。
好在,言宇和蔣冰似乎也不是什麼好奇心旺盛的人,而且也懂的人與人之間的社交距離。雖然二人的眼底都帶着探究,不過最終還是什麼都沒問。
電梯停在了專案大隊辦公室所在的樓層,因為局裏給特別調查組安排的臨時辦公地點就在這裏,所以三人先後下了電梯,走向了走廊盡頭挨着休息室的那間中型會議室。
推門而入后,屋子裏已經坐了兩個人,正是羅奇和彭一山。
此時的會議室內部已經經過了粗略的改造,除卻正中央擺的那張巨大的會議桌外,還添加了幾張正常尺寸的辦公桌。白板、轉椅、電腦、打印機等辦公用品也是一應俱全。
羅奇正坐在那張巨大的會議桌旁邊,面前擺放着三台筆記本電腦,手指在鍵盤上上下翻飛,視線在三張屏幕間來迴流轉,一副從容不迫的模樣。
在其中一台筆記本的邊上還放着一台造型獨特的小音箱,這會兒整間屋子裏都是令人上頭的重金屬音樂聲。
而彭一山相對來說就比較悠閑了,手中捧着一個正在冒着熱氣的保溫杯,背靠椅背,雙腳還搭在一張辦公桌上一抖一抖的。
羅奇似乎是過於專註,三人進來后,他連眼皮都沒抬。
反倒是彭一山懶懶的揚了揚手,招呼道:“回來了?不是說從那個運輸公司帶回來一個人嗎?怎麼沒審?”
“那人不老實,頭兒說先晾一會兒。”蔣冰回應,接着長舒一口氣,晃晃悠悠的走到了椅子邊坐下,露出了舒坦至極的表情:“你們先忙,我眯一會兒……”
話音沒落,呼吸已然均勻,甚至還能隱約聽到鼾聲。
葉竹驚訝的看了一眼言宇,瞧着蔣冰的這個狀態,這兩個人昨天再把她攆回去之後,肯定是通宵了。
那邊的彭一山對此已然習慣,站起身之後順手扯過搭在自己椅子上的薄外套,看都沒看一眼就這麼往空中一拋,外套便精準的落在了對方的身上,連位置都是剛剛好的,還貼心的露出口鼻供其呼吸。
只這一手功夫,就讓葉竹心底暗暗吃驚,這特別調查組果真是卧虎藏龍,沒有一個簡單的。
“言隊,du檢報告出來了。”彭一山在照顧完同事後,又轉身從桌子上拿起了一張薄薄的報告單,遞了過來。
言宇大致瀏覽了一遍,隨即眉間有了淺淺的痕迹:“瀉藥?”
“對,劑量還不小,估計足以使黃經國拉到虛脫。根據其體內殘留的藥性來看,差不多是在他死亡前的一個小時左右攝入的。但是再怎麼拉,也不會致死。”
言宇點點頭,接着往下看:“丙泊酚?”
彭一山笑着點了點頭:“對呀,在報告出來后,我又仔細的對黃經國的屍體進行了複檢。雖然說死者身上的表皮大面積受損,但是最終我還是在其大臂皮下找到了一處針眼。”
說著,他取出一張經過局部放大的照片:“是常見的七號注射針頭。可是話又說回來,若真是有人要殺他,又是瀉藥又是麻醉劑的,是不是有點多此一舉了?”
對此,言宇只是微微一笑:“未必就是同一人。”
彭一山深以為然,然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問道:“不過言隊,咱們來這不是調查連環失蹤案的嗎?那麼接下來的主要精力是不是就該放在文庄村發現的那名死者身上了?總不能因為黃經國差點撞死你和蔣冰,就調查他吧?”
“哦,蔣冰應該是忘記和你們說了,昨晚車禍發生的時候,曾經有人潛進了咱們得車裏,車內有被人翻找過的痕迹。”
“時機這麼湊巧?你是覺得黃經國的車禍和這件事有聯繫?”彭一山有些吃驚。
言宇沒回應,只是唇角微揚,垂眸繼續看着照片和報告。
忽然,會議室的門被人不客氣的從外面大力推開,門板撞在牆面上又彈了回來,發出了一聲巨響。
就連熟睡着的蔣冰都被驚醒,睡眼迷濛一臉懵逼的看了過去。
門口站着的張昊被五雙眼睛這麼齊刷刷的盯着,古銅色的臉上多少帶了點不自在。只見他揚了揚手裏捏着的檔案袋,然後用上了點力氣,扔到了會議桌上。
“我敲門了。”他乾巴巴的解釋了一句:“我推門也沒用多大力啊……回頭讓人來檢查一下,這門是不是壞了。”
“張隊。”葉竹上前拿過檔案袋,出言緩解了尷尬的氣氛:“這是什麼?”
“虎子早上帶隊去文庄村繳納贓物的時候,發現了點有意思的東西。”張昊繼續板着一張臉,視線落在了言宇的身上:“言隊,我想要跟你單獨談一下。”
說完之後,他便轉身從門口走到了走廊對面的窗戶邊。
言宇神色未變,將手中的東西也順手塞到了葉竹的懷中,然後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