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徐碧城精心地為李小男打扮，換了旗袍，梳了頭，洗了臉，抹了胭脂，擦了口紅，李小男的氣色顯得好多了。李小男一直微笑着，看着鏡中的自己，徐碧城卻已經哭花了臉。
“謝謝你徐小姐。”李小男一改往日活潑莽撞的性情，露出跟宰相一樣的溫婉端莊。
“不……不用……謝。”徐碧城使勁抑制自己的抽泣。
李小男起身，因為腿傷一下子跌在地上，徐碧城馬上去扶她，李小男的手快速撿起了地上的針管藏在了袖子裏，這一幕被正走進來的唐山海看見，唐山海沒有說什麼轉身叫陳深，陳深站在牢房外面擦了擦自己的眼淚，吸了吸鼻子，勉強擠出微笑走進來，走到李小男的面前，從里懷掏出一個精美的首飾盒，單膝跪地。
“小男，嫁給我好嗎？”陳深微笑着仰望李小男，，淚順着臉頰無聲地流下。
李小男露出了微笑，發自內心的微笑，看着陳深手裏的戒指，此生能有這一刻，死而無憾。
“謝謝你陳深，我愛你，不過我不能接受，戴着它我死後無顏面對我的同志。我李小男此生只願嫁給信仰，嫁給共產主義。愛情？只是和平年代的奢侈品，我要不起。”說完轉身一瘸一拐離去。陳深強忍着哽咽，他腦子裏回想着李小男曾經粘着他跟他說“你要是哪天拿個戒指跟我求婚，我立馬接受，哪怕戴上就死了我也無憾了。”李小男為了保護他放棄了人生最後的願望，陳深捏着戒指，整個人都在顫抖。
李小男走出監獄的大門，李默群、宋雨蝶、畢忠良、蘇三省、二寶都在行動處的院裏等待，三個分隊和稽查隊已經整裝待發。李小男眯着眼抬頭仰望天空，今天的天氣真好，藍色的天空，萬里無雲。李小男深深吸了一口氣，依次看了看各位，最後目光落在蘇三省身上沖他微笑。蘇三省見到如此美麗動人的李小男對着自己微笑，想起來了第一次見到她的情景，她從手包里掏出手帕，溫柔地替他擦去臉上的雨水。李小男一個腿軟跌在了地上，蘇三省忙上前一步抱起李小男。
李小男對蘇三省說：“我不想坐囚車，你能不能開你的車送我最後一程？我此生只求你這一次。”蘇三省看着畢忠良，畢忠良看着李默群，李默群點了點頭。蘇三省開車帶着李小男穿過街道，他開得很慢，行動處其他人跟在後面。李小男微笑地看着蘇三省，說：“三省，我雖愛陳深，可他從來沒有愛過我，這輩子只有你真心愛過我。”蘇三省只是聽着沒有說話。她繼續說：“你我雖信仰不同，但因為有你的愛我此生沒有白活。”蘇三省紅了眼睛。“你能不能吻我一下，我還沒有跟男人接過吻。”蘇三省一腳剎車，轉過頭看着李小男，她閉上了眼睛在等待他。他猶豫了一下親吻了下去，像跟自己的戀人一樣纏綿的吻，吻到二人淚流滿面。陳深坐在唐山海的車上看到這一場景想衝過去，被唐山海死死拉住，按在副駕駛上。
這片墓地葬的基本都是抗日分子，蘇三省一停車，李小男就跑到了畢忠良面前，跌坐在地上，拉着畢忠良的褲腿，哭道：“畢忠良，我不想死，我還這麼年輕。”這一幕震驚了在場的所有人，陳深愣在當場，宋雨蝶冷笑一聲，唐山海紅了眼圈別過頭去。
畢忠良伸手拉起李小男，“李小姐正當青春年華，誰又捨得你死呢？”李小男皺着眉頭說：“我那麼想保護他他卻要殺了我。”說著用手捂住心口。“誰！”畢忠良急切地問。“蘇三省！他……”李小男的身子下墜，畢忠良睜大了眼，陳深跑過去摟着李小男臉貼在李小男身上渾身顫抖，蘇三省愣在當場，唐山海仰起頭不讓自己的眼淚流出來。
徐碧城在家裏偷偷戴了朵白花在頭上，呆坐在沙發上。唐山海呆坐在她旁邊。
“李小姐到底怎麼死的？”徐碧城怎麼也想不明白，屍檢結果還未出來。
“注射空氣。”唐山海緩緩地開口。
“注射空氣能死嗎？什麼時候注射的？”徐碧城確實想不明白。
“靜脈注射空氣，會在血液中形成一個空氣栓，當它走到心臟的時候，心臟就會停止跳動。注射器應該被李小姐放到了蘇三省的車裏了。”
“你的意思是她自己注射的空氣嫁禍給蘇三省？”徐碧城睜大了眼睛，眼淚刷刷地往下淌。唐山海又一次被□□員所震撼，如果國共之間必有一戰的話，勝負還真是難料，難怪校長忌憚□□更甚於日本人。
李小男用生命為代價順利地把蘇三省送進了行動處的監獄。他雖然葬送了整個軍統上海站，但並不能說明他不是□□。蘇三省坐在牢房裏，時而笑着回味李小男那一吻，時而又陰狠地眯起眼睛。
李小男對蘇三省的陷害另一個收益就是洗清了陳深的嫌疑。陳深把李小男的遺像掛在牆上，每天晚上抱着李小男的枕頭躺在床上，難以入睡。隨着李小男的犧牲，陳深又跟組織斷了聯繫，彷彿成為了真漢奸，整日弔兒郎當無所事事。
行動處表面恢復了平靜，實則暗潮湧動。大家最關注的就是徐碧城的感情走向。陳深失去了未婚妻會不會直接把徐碧城搶走是大家最關心的問題。唐山海之前雖然也“戴綠帽”但自己知道實情也能坦蕩蕩，現在他不確定徐碧城跟陳深的關係了，所以經常被流言蜚語所傷。徐碧城雖然天天晚上回家，但也會經常去勸慰陪伴陳深。
唐山海做好了飯菜，裝到了保溫桶里，自己留了一口站在廚房吃。徐碧城看了突然心裏覺得不好受。走上前去，從後面抱住唐山海，唐山海一愣，咽下飯，沒說話也沒回頭。
“山海，李小姐剛走，陳深他……”徐碧城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很想跟他解釋。
“我理解……”唐山海不想聽她說他們之間的事，怕自己的心受到傷害。
“我跟陳深……”碧城其實想解釋的是她和陳深的關係是清白的，唐山海心一沉，忙伸出手做了一個“停”的手勢，因為著急飯還嗆了一口，“不用，不用跟我說！”
“他們傳的都不是真的。”徐碧城還是堅持解釋了一句。唐山海沒說話，盯着手裏的碗。
陪着陳深吃過飯，徐碧城早早回家，可是唐山海卻不在家。她有點慌了，這個時間唐山海回去哪裏呢？她跑出去想找，在樓下左右張望了幾次，不知該去哪裏找。陳深通過窗帘的縫隙看見慌張的碧城，馬上下樓來詢問。
“山海，不知道去哪裏了。”徐碧城有了明顯的慌張，她一直以為她不在家的時候唐山海會一直在家等她的。
“別急，碧城，也許去跳舞了或者賭場。”陳深安慰道。
“不能，今天……”徐碧城想說今天是接收上峰命令的日子，唐山海一定會在家裏的，除非出什麼特殊情況，她越想越擔心。
陳深已經瞭然，說：“走，我開車帶你去找找吧。”
二人從賭場出來，去米高梅的路上，路過秋風渡。從遠處快速跑來兩個人，一男一女矇著面，陳深忙打輪躲過二人，停在路邊。二人也側身躲過陳深的車。陳深盯着一男一女，徐碧城也已經認出這正是唐山海和宋雨蝶。唐山海左手拉着宋雨蝶右手舉着槍，宋雨蝶右手被唐山海緊緊拉着，左手捂着右肩膀，受了傷。唐山海和宋雨蝶看見陳深和徐碧城也愣住了。剎那間一群人圍追上來，把唐宋二人圍在中間。陳深忙拉着徐碧城下車躲在車身側面觀察情況。徐碧城睜大了眼睛加深了呼吸，目不轉睛地盯着唐山海。
唐宋收回視線，專心對付敵人。只見唐山海舉着槍橫掃一圈，倒下幾個，剩下幾個人衝著宋雨蝶衝過來，唐山海一把把宋雨蝶拉到身後，自己擋在前面，一腳踢在來人的肚子上，又一腳踢在另一個人的脖子上，兩人應聲倒下，第三個被唐山海一槍爆頭，第四個人上來的時候，唐山海開了一槍但沒子彈了，眼看那人舉起槍對準唐山海，宋雨蝶彎腰從唐山海的左腿上一下抽出匕首，一刀插在那人的脖子上。又一彎腰從唐山海兜里掏出刀片，飛出去殺了最後兩個人。二人配合何等默契，別說徐碧城，就連陳深也被震撼了，陳深已經猜到二人是生死搭檔，而且配合的時間不短。唐宋二人解決完追兵之後，宋雨蝶一屁股坐在地上，唐山海也累得彎了腰手拄在雙膝上，二人呼呼喘氣。
唐山海快速用匕首割下自己襯衫一條給宋雨蝶綁在右肩上，宋雨蝶疼得直躲，唐山海左手使勁摟住她，右手繼續纏。唐山海回頭看了一眼車後面的陳徐二人，使勁拉起宋雨蝶，順着小巷跑了。
跑到了安全地方，唐山海生氣地盯着宋雨蝶看，宋雨蝶尷尬地說了句：“我的武器剛剛落飯店了！”唐山海剛想發作，宋雨蝶忙說：“唐山海我錯了！”唐山海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剛剛陳深能不能認出咱倆？”宋雨蝶回憶陳深的表情變化。“要不然做了他吧，免得留下禍害！”宋雨蝶眯起了眼睛。
“現在不用，什麼時候做掉他我會告訴你！你不許擅自行動！聽到沒有？”唐山海指着宋雨蝶嚴肅地說。
“你就跟我能耐！”宋雨蝶小聲嘟囔，“知道了知道了，唐山海，徐碧城你不得不防啊，萬一她跟陳深露出什麼我們很被動啊！”宋雨蝶也認真起來。唐山海點了點頭。
徐碧城顫顫巍巍地被陳深扶上車，她知道唐山海經常去執行任務，有時候叫颶風隊暗殺，有時候跟宋雨蝶一起親自動手，可她還是沒有習慣唐山海的這種生活，原來他的山海一直過着這種刀口舔血的日子，一招不慎就要斃命。他從來沒有跟自己抱怨過，沒有跟自己傾述過，這種黑暗的時刻他總是深藏在心底把陽光的一面留給自己。如果唐山海此刻就斃命，徐碧城想想都害怕，車一停，就馬上跑上樓去。徐碧城在家裏找了一圈沒有找到唐山海，心想他一定是在宋雨蝶家裏，她受傷了唐山海會給她上藥、包紮、照顧她，心裏有些不自在。回想起宋雨蝶和唐山海的配合，如此默契，也只有宋雨蝶才能在關鍵時刻保護山海，想想自己如此沒用，又很沮喪。
徐碧城忐忑地在屋子裏走來走去，一直等到12點多，唐山海才回來。進來就直奔浴室，洗澡，把染血被撕壞的襯衫和一些紙錢放在一個盆里，在小陽台燒掉。
“這麼晚了，快睡覺吧。”唐山海抬頭對徐碧城說。
“山海，你有沒有受傷？”徐碧城走到床邊，看着唐山海。
“沒有。”說完躺下準備睡覺。
“宋雨蝶她？”
“沒什麼大事，我都處理好了，別擔心。”唐山海並不願意多說。
徐碧城坐在床沿，感受到唐山海的冷淡，她心裏十分難過，噘着嘴紅了眼睛。
“你跟宋雨蝶還有陳深都那麼優秀，你們都那麼厲害，我在你們面前就像個一無是處的白痴一樣。”徐碧城哽咽着說。
唐山海聽到徐碧城這麼說坐了起來，拉過碧城一看她在流淚，慌忙替她擦淚：“碧城，怎麼了？這本來就是我們的任務，你的任務跟我們不一樣，你別多想。”唐山海想安慰她。
“不一樣還不是因為我完成不了宋雨蝶那樣的任務。”徐碧城更傷心了。
唐山海一見到她哭就不知如何是好，她繼續說：“山海，你是不是一直沒有把我當成你的搭檔，還是把宋雨蝶當成你的搭檔？”唐山海不想否認，沒出聲。
“你從來都不讓我參與你們的行動，我也是軍統的人為什麼不帶我去？”唐山海眨了眨眼睛，“這種任務太危險，不適合你。”
徐碧城又問：“今天不是接上峰命令的日子嗎，你怎麼沒聽電台？”唐山海看着她許久，說了句：“時間改了。”
“什麼時候改的？改到什麼時候了？”徐碧城心想，改了怎麼不告訴我呢？
唐山海又沉默一陣子說：“以後會由宋雨蝶傳達給我，不用我們直接接收了。”這下徐碧城瞪大了眼睛，自己唯一的工作也要失去了嗎？徐碧城猛地站起身，跑到衣櫃一翻，電台居然不在了，她心一沉。
“山海，這是什麼意思？”徐碧城不可思議看着唐山海問他。唐山海沉默無語。
“你是在防備我嗎？”徐碧城很傷心，眼圈紅了。唐山海咬着嘴唇，索性把話說明白。
“碧城，陳深他是□□，你跟他關係又特殊，我知道你不會主動透露，但他畢竟太聰明了，也許你一句話、一個眼神甚至於一個表情他就明白什麼意思，我不得不防。我不能拿整個颶風隊當賭注！”徐碧城聽着他說，心裏非常難受，唐山海居然防備她，還誤會她跟陳深的關係特殊。徐碧城站在床邊，眼淚不受控制地流出來，哽咽着說：“我跟陳深是清白的。”唐山海沒有說話。許久，說了句：“睡覺吧。”
唐山海的冷淡態度深深地刺激了徐碧城，她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說：“我要走，我要去找陳深。”唐山海怔怔地看着她，點了點頭說：“好，只要你們開心就好！”說完躺下拉過被把自己蓋住，不再看她。徐碧城睜大了眼睛，愣了一陣，轉身跑去打開衣櫃，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件都甩在行李箱裏，“我再也不回來了！你跟宋雨蝶過吧！”唐山海忍無可忍一把掀開被坐起來，生氣地說：“徐碧城，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徐碧城停下手裏的動作，看着他，唐山海繼續氣哼哼地說：“一個男人妻子的心裏整天想着另外一個男人，你讓我怎麼受得了？”說完呼呼地喘了幾口粗氣。許久，唐山海平靜了下來，無奈地說：“碧城，現在這樣的生活已經是我忍耐的極限了，我不想失去你，只要你還回這個家其他的我都不管了行嗎？”唐山海終於把心裏的氣憤、無奈都說了出來，徐碧城終於明白了唐山海並不是不在乎她而是太在乎她才會允許自己這樣胡鬧。徐碧城心裏暖了起來。她走過去坐到了床邊上，說：“山海，我去照顧陳也是因為他失去李小姐需要人照顧，我擔心他，像親人的那種關心。我跟陳深真的是沒有發生什麼。”
“那你晚上怎麼不回來？”唐山海終於把最介意的事問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