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電影院,兩個人幾乎是不歡而散的。

白尋音把練習冊還給了喻落吟,在剩餘不到半個月的暑假裏沒有再去那個圖書館,蝸牛的縮在了家裏,藉此無聲卻鮮明的表達着自己的態度。

她不知道喻落吟心裏是怎麼想的,但自己無意和他玩那些曖昧遊戲。

‘你們是學生,就應該干學生應該乾的事情。’——這句老生常談的論調聽起來很普通瑣碎,說的卻是大實話。

白尋音刻意的讓自己忘了和喻落吟相處的那些日子,要說還人情,她也還夠了。

只是理智上想的很明白,空虛時在情感上還是難免有些不由自己。

就連阿莫,都能看出來她最近心情好像很低落。

“音音,再過兩天就開學了,你真不出去玩啊?”阿莫來白尋音家裏找她,無所事事的玩着她桌子上的掛件,不解的問:“你最近怎麼一直呆在家裏?感覺心情可不好了似的。”

是么?白尋音長睫毛微微的顫了一下,垂眸不語。

她細長的手指握着筆,筆尖在白紙上停留好一會兒,也不知道該寫些什麼東西。

阿莫不懂,自己其實不敢出門。

一出門,白尋音就會看到小區門口的公交車站,想到之前那段日子她坐着公交車去找喻落吟的時光。

她總記得圖書館那些暖洋洋的下午,松香木格子間的桌子凳子,他們一起做題,微信交流的時候。

這個暑假林瀾難得很少下雨,每一天都是乾燥且溫暖的。

只可惜,她和喻落吟之前探討題目滔滔不絕的微信聊天框,現如今只停留在一周以前了。

是喻落吟發給她的最後一條信息,那麼疏離又懶洋洋的人,語氣似乎都有些克制的慍怒:[白尋音,你躲着我幹什麼?]

她沒回,這條信息就像陳舊的木屑一直躺在這裏了。

白尋音不知道她該怎麼回,因為她並不是問心無愧的——她知道自己的確是刻意在躲着喻落吟。

因為他那些曖昧的話,若即若離的舉動,還因為自己……白尋音生怕自己被‘誘惑’了。

喻落吟是全校女生的夢想,就像是伊甸園的禁果一樣,她渴望,又不敢摘取。

思緒飄遠,白尋音一直沒回答阿莫的問題。好在阿莫是個大大咧咧腦洞發散的姑娘,又自顧自說起了別的事情。

只是問題依舊扎心:“對了,音音,你之前說你遇到一個很特殊的人,是誰啊?”

阿莫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白尋音皺眉,乾脆幼稚的堵住了耳朵。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

從記事上學開始,白尋音就像別的小孩那樣,在歷經了假期之後對於上學有排斥感。

哪怕是後來在三中收到了一些欺凌,她也從來沒有過‘不想上學’的想法。

——這次是第一次。

暑假過後,白尋音還是第一次有些不想去上學,她有點害怕在學校會見到喻落吟。

莫名心虛。

於是穿衣服,吃早餐都不自覺的磨磨蹭蹭,最後阿莫都到樓下扯脖子喊了,白尋音才在季慧穎有些詫異的催促中下了樓。

“音音快點!你今天怎麼這麼慢啊?”阿莫急急忙忙的拉着她去坐公交車,絮絮叨叨的抱怨:“平常都是你催我,今天怎麼改成我催你了!”

還好有阿莫,嘰嘰喳喳的,多少緩解了一點她焦慮的情緒。

白尋音自己都覺得自己奇怪——她分明又沒做什麼虧心事,卻總感覺心裏七上八下的。

“對了,音音。”下了車走向校園的短短一路,阿莫又嘀咕出來一句‘重磅炸彈’,同白尋音小聲的竊竊私語:“我聽說咱們高三可能還要分班哎。”

阿莫似乎有個八竿子打不着的七大姑八大姨在三中上班,能搞到一些‘內部消息’。

白尋音一愣,有些詫異的望了過去,眼睛裏似乎在問:真的假的。

“據說是真的哦。”阿莫故作神秘,搖頭晃腦:“好像是要弄兩個尖子班,衝刺TOP10大學的那種……哎呀,你懂的。”

高三的尖端精英班級,不少學校都弄的。

只是三中之前沒聽說過風聲,居然也要分么?

白尋音皺眉思索着,卻也覺得無所謂,仔細想想甚至還挺好的——要是分了班,她就不用繼續和盛初苒一個班級了。

只不過如果是尖子班的話……那會不會和喻落吟分到一起?

不自覺的就會思索到這個層面,白尋音有些糾結的咬了咬唇,半晌后又覺得自己是咸吃蘿蔔淡操心。

只是來源不明的一個小道消息,她居然真的發散思考上那麼多了。

可有的時候想什麼來什麼的這個道理真是邪門兒,白尋音腦子裏正不受控的想到‘喻落吟’這三個字,耳畔就聽到阿莫有些驚喜的聲音——

“啊,你是上次在遊樂場那個男生么?好巧啊!”

白尋音一愣,倏的抬頭,就看到喻落吟黎淵兩個人站在學校門口,校服袖子上圍着周紀檢查的袖標。

顯然是這周被派來檢查學生儀容儀錶和學生證的。

林瀾早晨陽光燦爛,透過斑駁的樹葉灑在少年身上,像是鍍了一層細碎的光。

喻落吟漆黑的頭髮比起之前短了一些,劉海卻依舊碎落在象牙白的額前,一雙黑眸深不見底,面無表情掃過來的時候,白尋音只覺得呼吸都有點難熬。

可他只說了三個字,聲音又輕又淡:“學生證。”

白尋音回神,忙低頭把書包拿到身前,低頭翻找自己的學生證,不自覺的有些手忙腳亂。

時隔小半個月再次見到喻落吟,卻實在是有些突兀,由不得白尋音不緊張。

她哪裏知道,站着的男生垂眸掃了眼,就把白尋音書包裏面‘視察’了個遍了——書,水杯,沒多餘的東西。簡單又乾淨,就像她這個人一樣。

好容易找到藏在夾層里的學生證,白尋音連忙遞給他看。

喻落吟掃了一眼,卻皺了皺眉:“封皮壞了?”

嗯?白尋音發怔,這學生證的確是之前她不注意弄壞了一個小角,但是……

“壞了就是不合格,沒收。”喻落吟從少女潔白的指尖里抽出學生證,堂而皇之的‘佔為己有’,順便找茬:“等我換一個新的給你。”

……

黎淵就靜靜的站在一旁看着他喻哥裝大尾巴狼,笑而不語。

“行了。”喻落吟又上下看了一圈懵逼的姑娘身上的校服,才‘大發慈悲’的一點頭:“進去吧。”

白尋音臉上綳不住的有些燥熱,頭也不回的連忙走人。

也許是喻落吟的目光太具有侵略性了,剛剛分明是檢查她校服穿的是否規整,但一眯眼……

白尋音總覺得那雙凌厲的眼睛,彷彿能把自己的校服拉鏈拉開窺探一樣。

就連阿莫都覺得他們之間的氣場不對勁兒,進了校園的門,就興緻勃勃的問:“音音,剛剛那個學生是上次咱們在遊樂場遇到的那個,是吧是吧?還給了咱倆五百塊錢那個!”

“卧槽,真的帥,音音,他剛剛乾嘛把你學生證沒收了?是不是對你有意思?”

……

對於高中生而言,最曖昧的話就是‘他是不是對你有意思’了。

一聽到都忍不住讓人遐想萬千,更別說那人還是喻落吟。

耳根發燙,白尋音忍無可忍的轉身捂住了阿莫的嘴。

世界才終於安靜了。

*

“喻哥,不是我說你,真沒有你這麼追女生的,你這樣不討喜!”

早課間結束,喻落吟和黎淵摘了袖標回班級的路上,後者就忍不住諄諄教誨起喻落吟來:“你說你,沒收人家小姑娘學生證幹嘛?真沒情趣,白尋音那姑娘多讓人有保護欲啊……”

喻落吟一個眼神看過來,黎淵莫名感覺被凍了一下,才堪堪的閉了嘴。

怎麼?他說白尋音有保護欲也成錯誤了么?

“喻哥,你特意跟班主任申請今天早晨替新隨,就是為了小啞巴吧?”黎淵納悶的撓了撓頭:“那你幹嘛不告訴她呢?”

還反而兇巴巴的,都說女人心海底針,黎淵感覺他們喻哥的心思才真叫人難懂呢。

喻落吟沒理他,只是垂眸從校服口袋裏把剛剛以權謀私‘沒收’的學生證拿出來。

翻開,白尋音的一寸照就黏在上面。

學生證上的照片都是剛入學的時候照的,那時候白尋音也就十五六歲,比起現在更稚嫩了幾分,她穿着稍大一碼的校服,寬鬆的衣領垮垮的,女孩纖長的頸一覽無餘。

梳着馬尾辮的一張巴掌臉,又白又小,清秀而精緻。

最粗糙的背景和拍照技術,完全不施粉黛的絕色。

白尋音一雙眼睛生的極好,大而不愣,線條柔和精緻,眼角像是攜着桃花般的媚,眼神卻是清純而無辜的。

照相的時候,她眼睛裏有種怪異的脆弱感,像是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霧。

喻落吟看了一會兒,拿出手機拍下來這張一寸照。

那個時候他只是一時興起,並不知道未來的很多年,他都會對着這麼清淺的一張一寸照片,夜不成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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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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