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二

一七二

段汝汀給了匡正一拳,匡正忍了,段老爺子畢竟是在他身邊犯的病,他能理解。

愛音園沒有專業的醫療設備,只有一間臨時改建的療養房和一個十六人的醫療組,應笑儂當機立斷,送老頭子上醫院。

去的是私人醫院,加拿大人的金角楓,擅長癌症和老年病治療,入院一檢查,只是肺癌繼發的疼痛癥狀,打了一針杜冷丁,老爺子痛苦地睡了。

匡正沒走,全程跟着,段家人分成幾撥,段釗和段小鈞在病房裏守着,段汝汀在病房外的休息室,應笑儂陪着匡正,在最外面的客廳。

夜晚很靜,消毒水味混着助眠的薰衣草香,匡正在沙發上對付了一宿,第二天一早,在嘈雜的人聲中睜開眼睛。

客廳里站着五個人,都有些年紀,看穿着做派,像集團的董事,其中一個握着應笑儂的肩膀,激動地說:“小鐸,你終於回來了!”

應笑儂叫他“鄒叔”,還有其他幾個叔叔,低聲說了會兒話,一起進病房。

匡正搓着臉起身,剛整理了一下西裝,又來了一撥探病的,這夥人相對年輕,最多四五十歲,應該是管理層中的少壯派,休息室的門開了,段汝汀走出來。

他們馬上迎過去:“段總!”

段汝汀抬起手:“老傢伙們在。”

那些人對視一眼,壓低聲音:“老爺子怎麼樣?”

“越來越不好。”

“聽說……大少爺回來了?”

段汝汀立刻瞥了匡正一眼,那些人隨即噤聲。

匡正攏了攏頭髮,本想出去抽根煙,這時應笑儂陪着鄒叔他們出來,一夥老的,一夥少的,在眼前的方寸之地相遇。

客廳里短暫地沉默,接着,少壯派先打招呼:“鄒董、劉董、王董!”

老傢伙們點點頭,溫和地回應:“都來啦。”

“來看看老爺子。”

“我們剛看了,”鄒叔說,“老爺子打了針,睡了,你們回吧。”

這是越俎代庖下逐客令,少壯派們沒買賬,齊齊看向段汝汀。

段汝汀輕笑:“是睡了,”她給老傢伙們面子,但又說,“等醒了叫你們過來。”

這個局面,匡正看得清清楚楚,段家的問題絕不只是小輩之間的問題,鄒叔那句“小鐸,你終於回來了”,背後是元老們對少壯派長期掌權的不滿,段家要是真鬥起來,應笑儂和段汝汀不過是兩面旗子,背後各有各的利益集團煽風點火。

無論是元老們,還是少壯派,他們的目標不可能和段家的目標相一致,對家族統一來說,這是一股強大的離心力。

匡正的手機響,他掏出來一看,竟是白寅午:“喂,老白!”

“你小子,”白寅午的聲音輕快,“幹了那麼大的事兒,也不來和我得瑟一下!”

他指的是粉雞一鳴驚人、萬融臻匯躋身頭部私銀行列,這是鑲在匡正名字上的兩枚勳章,誰也拿不掉:“想得瑟,怕你損我。”

“在哪兒呢?”白寅午問。

“在醫院,”匡正背過身,“朋友的父親住院。”

提到醫院,白寅午忽然沉默。

匡正蹙眉:“老白?”

“你要是有空,”那邊說,“來我這兒一趟。”

白寅午找他,匡正沒說的:“現在就過去。”

他跟應笑儂打個招呼,從金角楓開車去金融街,遠遠的,就看到高高矗立的萬融雙子星,他曾經是那裏面的一顆釘子、一個齒輪、一隻螞蟻,是白寅午的安排,讓他走上了背水一戰、向死而生的路。

走進西樓,所有目光都向他投來,認識的不認識的,都興奮地叫着“匡總”,他穿過這些仰慕者,坐電梯上62層,敲響白寅午的門,抬頭挺胸走進去。

還是那間明亮的辦公室,瀰漫著馥郁的葡萄酒香,在看到白寅午的一瞬間,匡正怔住了。

“老白?”這個人瘦了,不是三斤五斤,而是不正常地迅速消瘦,匡正盯着他,“你怎麼了?”

“挺好啊,”白寅午像往常一樣,給他準備了酒,只是這一次,他拿出了自己的珍藏,1900年的瑪歌堡,花大價錢收的,匡正以前總嚷着要喝,他從來不給,“西樓這邊的爛事太多,你看把我累的。”

匡正將信將疑,到沙發上坐下。

“你這波幹得漂亮,”白寅午遞酒給他,“把上邊全給震了,他們煩我,但我的徒弟讓他們刮目相看!”

匡正在意他的憔悴,沒接這個茬,而是說:“我說的朋友爸爸,住院的,”他看着杯中酒衰老的橘紅色,“是段有錫。”

白寅午愣了,段有錫得癌症他或許知道,但匡正正處於段家風暴的核心,他絕對想不到。

“段家即將面臨大震蕩,”匡正端着杯,老酒,不敢用力晃,“萬融臻匯將作為私人銀行參與,這個家族、依附於家族之上的集團、集團的近萬名員工、買了股票的普通股民,都可能被波及。”

白寅午認真打量他,這小子比半年前更沉穩、更霸氣了,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足以讓他放心:“對了,”他問,“你的個人問題怎麼樣了?”

話題轉得太快,匡正頓了一下,沒太遲疑:“快結婚了。”

白寅午的眼珠子差點從眼眶裏瞪出來:“真的假的!”他咋了下舌,“還是私銀那邊好,你在我這兒幹了十年,沒個正形,一過去就定下來了。”

“誰沒正形,”匡正回嘴,“都是緣分的事兒。”

“怎麼樣,”白寅午好奇,“新娘子漂亮嗎?”

匡正不知道他今天怎麼了,對自己的私事格外關心,像個啰嗦的老父親:“漂亮,”他想了想,想到一個比喻,“玉似的。”

三個字,白寅午就知道他對那個人的愛,不僅有愛,“玉”還有敬重的含義,這種溫潤的情感,在年輕的戀愛男女間很少見:“美人如玉,”他欣慰地笑笑,“配你這把如虹的劍,正好。”

他的話里有一股詩意,匡正放下杯:“你們其實通過電話。”

白寅午驚訝:“哪個?”

“寶綻,”匡正十指交握,直視着他,“我之前那個鄰居。”

“鄰居?”白寅午的記憶力很好,“你那個鄰居不是……”

匡正替他說:“男的。”

白寅午愕然看着他:“不是,你……等會兒,”他皺起眉頭,“你小子給我搞懵了,你之前那些女朋友……”

“急轉彎,”匡正開玩笑,“漂移帶甩尾。”

白寅午不能理解,不理解像他這樣成功的年輕人,聰明、傲氣,甚至自私自利,怎麼能允許自己走上那麼一條荊棘路。

匡正大概能猜到他的想法:“干咱們這行,滿腦子都是捷徑,這回我繞了個大彎,”他自嘲地笑,“繞過來發現,不一樣的路上,有不一樣的風景。”

“沒想到……”白寅午搖了搖頭,“真不像你。”

匡正能感覺到,他不贊成。

“這條路可不好走,”果然,老白說,“你們偷偷摸摸的,長不了。”

“不偷不摸,”匡正重新端起杯,“我倆光明正大。”

白寅午想將他一軍:“家裏同意了嗎?”

“都搞定了,”匡正翹起二郎腿,一臉得瑟,“我媽那邊,他家這邊,盡在掌握。”

白寅午睨着他,怪不得,這小子說快結婚了:“你這個小混蛋!”他給了他一拳,“就沒你辦不成的事兒!”

匡正捂着胸口,抿了口酒,好酒,但真的老了,保存得再精心,也沒了那股鮮活的生命力。

“什麼時候讓我見見,”白寅午跟他碰杯,“你那塊玉。”

“過一段,”匡正把酒幹了,“我帶他過來。”

從62層下去,匡正沒到停車場,而是去對面東樓,上六十層,找單海儔。

單海儔見到他,很熱情,攬着他的膀子,都沒讓他到屋裏坐一坐,直接帶他到六十六層,去見萬融“雲端”上的董事們。

那麼長一條走廊,他們從這邊走到那邊,門一扇扇打開,匡正像個天降的驕子,被每一位大佬吹捧着,奉為上賓。

這幫董事很有意思,有個姓趙的,聊了沒兩句,問匡正:“我昨天和G&S的張副總吃飯,他說現在有個煙波致爽俱樂部,入會的都要擠破頭了,你聽說過嗎?”

煙波致爽,寶綻的買賣,匡正莞爾:“知道,在財富圈很有名。”

趙董的眼睛唰地亮了:“鼎泰的杜老鬼好像也是那裏頭的,還是個什麼名譽會員,前兩天見着我,趾高氣昂的!”

話里話外,他想知道匡正的私銀部有沒有入會的門路。

這對匡正來說不算事兒:“我和他們的時主席很熟,趙董,你等我信兒。”

姓趙的驚了,他以為匡正怎麼也得托托關係,沒想到這麼年輕的小夥子,能量卻大得嚇人:“叫什麼董啊,”他忙給他添茶:“叫叔!”

還有一個姓馬的,一見到匡正的個頭、長相,劈頭就問:“小匡多大了?屬什麼的?是不是獨生子?”

匡正猜他有女兒,拐彎抹角地暗示自己快結婚了,那傢伙很失望,合計合計,居然打聽:“是信託部的杜茂茂嗎,聽說你們談過?”

匡正這才知道高層間有這種不靠譜的傳聞,趕緊闢謠:“私銀的業務和信託部有接觸,打過幾次交道,不是那種關係。”

“哦……”馬董欲言又止,那個惋惜的樣子,就差問匡正能不能和未婚妻分手,他這裏有個含着金湯匙出生的掌上明珠。

一整層的董事全走完,單海儔和他下六十層。

電梯裏就他們倆,匡正終於有機會問:“單總,老白沒事吧?”

單海儔的臉明顯一僵,反問過來:“他有什麼事?”

匡正覺得他在裝傻:“他瘦得不像樣。”

“是嗎,”電梯恰好到了,單海儔拍着他下去,“走,到我那兒再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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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融東樓前的停車場,“箱之聲”節目組正在佈置場地,前方路口,泱泱娛樂的保姆車閃着燈拐過來,車上,小黃捧着個平板嚷嚷:“節目組太偏心了!”

“怎麼?”寶綻今天穿了一件改良長衫,領子略高,微有些掐腰,溫柔的象牙色,前胸、袖口、下擺各有幾處霞似的紅。

“你在夜店救人那段多颯啊,”小黃撇嘴,“他們居然不給播!”

“本來就是唱歌節目,播那些幹什麼,”寶綻不以為意,“節目組肯定有考慮。”

小黃斜他一眼:“您可真‘大氣’!”接着嘟囔,“你棄權,便宜都讓文咎也佔了。”

寶綻望着窗外高聳的萬融雙子星,假裝沒聽見。

小黃非湊到他邊上,學着女粉絲的語氣給他讀視頻評論:“哥哥好可憐!哥哥明明唱得那——么好,居然不給通過!”

寶綻讓他逗笑了,化過妝的眼尾輕挑,白長衫襯着,清俊多情。

“哥哥哥哥!我們的鼓勵你能看到嗎!我們永遠……”

“好啦,”寶綻推開他,準備下車,“雞皮疙瘩掉一地。”

“你比別人少一期曝光,”小黃放下平板,給他開門,“排名已經掉到第四位了!”

“不是還沒墊底……”寶綻往下邁,趕巧車邊過來一個人,差點撞上,他迅速扒住車門:“抱歉!”

“寶哥?”路過的是小W,戴着一副粉紅色太陽鏡,白T恤配做舊牛仔褲,清新得像一顆檸檬糖,“你可真靈活!”

他們是第一次見面,小W卻能一眼認出寶綻,還這麼清新脫俗親切自然地叫“哥”,職業助理小黃的腦中警鈴大作。

“寶哥,我特喜歡你的風格,”不出所料,她接着套近乎,“上期翡翠太陽你棄權了,我好可惜!那個,你本來想唱什麼呀?”

這種套路小黃見多了,新人半路進組,急着抱大腿,剛想讓寶綻別理她,背後突然有人過來,冷冷給了一句:“別擋路。”

寶綻回頭一看,是一身深色西裝的文咎也。

“九爺!”小W一看來了咔位更大的,戰略方向立馬變了,“我是你的粉絲!”

文咎也那麼拽的人,居然騷氣地沖她笑:“是嗎?”

寶綻以前看不懂這傢伙,但那晚在翡翠太陽,從車上到電梯,他們對彼此多少有些了解,這個笑一看就是職業假笑。

小W追着文咎也去了,小黃拿肩膀頂寶綻:“瞧見了吧,什麼叫渣男,跟咱們像冷冷的冰雨,跟人家就沙漠裏的小愛河!”

寶綻覺得不是:“你別瞎說。”

“嘖,”小黃倚“老”賣“老”,“農夫與蛇、東郭先生與狼、你與文咎也,現實會給你上沉痛的一課!以我闖蕩娛樂圈多年的……”

正說著,他的短訊響,解鎖手機一看,是個陌生號碼,發過來一句話:告訴B,要唱什麼、不唱什麼、什麼沒唱,沒必要跟任何人說。

“這個……”小黃費解,剛才在這兒的除了他和寶綻、小W,就是……

“文咎也。”寶綻能肯定。

小黃一臉黑人問號。

“他怎麼有你手機號?”寶綻問。

“所有助理的號碼都在聯絡表上,”小黃突然反應過來,指着那個陌生號,“卧槽!這這這個不會是九爺的私人號吧!”

寶綻掏出手機,把文咎也的號碼存進通訊錄。

“不是寶哥,”小黃墊着腳扒他的肩膀,“他這是好心提醒你?你們關係什麼時候變這麼好了?”

寶綻拿開他的小胖手,轉身去找節目組的車。

小黃追着他:“我說真的,寶哥,我不信文大渣男有這麼好心,他肯定對你有什麼企圖……哎寶哥你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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窄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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