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五

一五五

藍天那邊有個飯局,說是有個老總從英國回來,倒時差睡不着,要找幾個小明星一起吃飯,電話里沒細說,只說讓寶綻帶應笑儂現在過去,她的原話是:“領你們團挺漂亮那個一起來。”

漂亮?寶綻疑惑:“陳柔恩?”

“不是,”藍天記不清名字,“叫什麼笑。”

應笑儂,寶綻沉默了,原來小牛做經紀人的時候,他們就陪人喝酒,現在走娛樂圈這條路,還要陪人喝酒,只是那時候的價碼低,現在“高貴”了。

“藍姐,真不好意思,”寶綻說什麼也不會讓應笑儂再遭這個罪,“小儂孩子小,你也見過幾回,這大半夜的,他來不了。”

要是換別人,藍天早發飆了,但寶綻不一樣,他是韓文山、杜老鬼的朋友,是財富圈炙手可熱的明珠:“行,那你再找個誰,我手裏有兩個位子。”

“好,”寶綻禮貌道謝,“我們馬上到。”

他找的是時闊亭,師兄弟坐着小郝的車,在凌晨的馬路上疾馳,地點在使館區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湘菜館,走進大堂,藍天在沙發上等着。

“三個老總,英國回來那個是主賓,”她領他們上包房,“這傢伙春節前後吃進了大量動影傳聲的股票,現在是風火輪最大的股東。”

“風火輪……”時闊亭對這三個字有陰影,“不是崩了嗎?”

“原來的東家把公司賣了,又倒了幾手,”藍天說,“但風火輪的體量擺在那兒,用戶數量仍然是目前短視頻平台里最大的。”

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房成城之所以在那個節點賣掉公司還能再買一個藥廠,就是仗着風火輪驚人的用戶數,而一個又一個買家接踵而至,為的也是這個用戶數,打算接盤整頓后再戰江湖。

“他們馬上要開一檔音樂類綜藝,”藍天壓低聲音,“我想讓如意洲上。”

“綜藝?”時闊亭驚訝,“風火輪?”

寶綻平時不看綜藝,對這些沒概念,但藍天是行家:“對,基於短視頻平台的明星真人騷,短時長、年輕化、二次元傾向,採用錄播加直播的形式,是國內乃至全球第一檔短視頻綜藝節目。”

時闊亭想像不出來,在他印象里,綜藝都是電視台和大視頻平台在搞,風火輪更像是老百姓展示日常生活的窗口,說好聽了是接地氣,說不好聽了,再紅的明星偶像上去,都像是鬧着玩。

到包房,他們推門進去,迎面是個十五人的大桌,已經坐了好些花枝招展的男女,只有三個主位和門口的末席還空着。

寶綻從家走得急,穿了一件淺灰色的毛呢西裝,敞着懷,露出裏頭水晶銀扣的純棉襯衫,與其說是個沒出道的藝人,更像是哪家出來應酬的小開,他紳士地給藍天拉開椅子,然後在末席坐下。

“藍姐,”對面坐着個白胖子,打量寶綻和時闊亭,“藝人?”

藍天點點頭:“新人,我親自帶。”

一聽是新人,滿桌的視線都掃過來,這夥人個個是人精,先瞄寶綻的表,再看他的西裝襯衫,都不是新人該有的裝備,互相遞個眼色,笑笑不說話。

挨着寶綻的是個亞麻色頭髮的男孩,二十齣頭的樣子,特別單純無辜的一張臉,笑起來像個小女孩:“你好。”

“你好。”寶綻脫掉西裝。

主賓應該快到了,服務員走馬燈似的上菜,桌上的人互不說話,刷手機的、抱胳膊發獃的、打呵欠的,畢竟是凌晨兩點,都有點精神渙散。

上菜的分成兩組,一組在門口左側,一組在門口右側,寶綻背後沒人,他從西裝口袋裏掏出耳機,想聽幾首這兩天存的古風戲腔,旁邊的女服務員突然叫了一嗓子。

桌上的人都朝她看過去,那是個鐵板菜,燒熱的金屬下面有個祥雲造型的木托,可能有點小,她上菜時沒注意,兩手直接捧了鐵板。

和她一組的男服務員小聲訓斥:“傻呀,”接着催她,“快點,上菜!”

她一直在甩手,兩邊的虎口全紅了,亞麻色頭髮的男孩就坐在她右側,卻不聞不問,偷偷夾桌上拼盤裏的花生米吃。

寶綻不禁感嘆,人長得像個天使,心卻比石頭還硬。

他放下耳機過去,示意女服務員後退,雙手端起祥雲木托,把盛着一整條烤魚的鐵板放到桌上,幾十萬的江詩丹頓從袖口裏露出來,精光一閃。

所有人都在看他,好像在這種場合,一個有大佬參加的高級飯局,他不應該幫服務員端菜,端了,就拉低了所有人的身價。

服務員連連道謝,寶綻擺擺手轉身,這時包房的門從外頭推開,貴客到了,進門頭一句不是別的,而是驚呼:“寶老闆!”

寶綻應聲抬頭,來的人他認識,是正彩電子的張榮。

“寶老闆,你怎麼……”張榮先是疑惑他在這裏的原因,接着瞥見他剛端上桌的那條清江魚,臉一下子黑了。

寶綻微微一笑,意思是沒事。

張榮哪能當他沒事,忙過來拉他上座,寶綻推辭了兩句,張榮半真半假地叫苦:“寶老闆,這要是讓匡總知道了,你讓我怎麼做人!”

在場的人除了時闊亭,沒人知道張榮是如意洲的常客,藍天雖然認識韓文山,但不是京劇圈的,說到底,她對如意洲的人脈資源看得還是太淺。

十五人的飯局,小小洗了把牌,時闊亭和藍天跟着寶綻往上坐,其他人依次向下移三位,酒杯端起來,氣氛有點怪,坐末席的小新人成了座上賓,混了好幾年飯局的老油條們還是那樣,各憑個的本事爭奇鬥豔。

開過杯,張榮頭一個給寶綻倒酒:“我說寶老闆,”他用一種老朋友的語氣,“怎麼來這種場合,嚇我一跳。”

寶綻覺得有意思,如意洲剛起步的時候,他和張榮在一張桌上喝酒,如今如意洲成立了俱樂部,他還和張榮在一張桌上喝酒,不得不說是一種緣分:“我現在是泱泱娛樂的藝人,韓哥介紹的。”

張榮不能理解,以寶綻這個身價、地位,大可不必蹚這趟渾水。

“如意洲火了,京劇還冷着,”寶綻說,“我不能停。”

簡簡單單一句話,張榮明白了,人家要的不只是身價,還有其他更“昂貴”的東西:“寶老闆,來,我敬你。”

寶綻輕輕跟他碰杯:“張總,你是風火輪的大股東?”

“做了點小投資,”聽話聽音,張榮知道他想問什麼,“最近風火輪有一批企劃,我讓他們CEO拉個單子給你,你看有沒有瞧得上眼的。”

寶綻抿一口酒,口感一般,跟匡正酒櫃裏收藏的沒法比:“那敢情好,”他自然而然地應下,不高傲,也不過分謙卑,“謝謝張總。”

“客氣,”張榮一飲而盡,“先不說如意洲的面子,就說匡總,正彩今天還能穩穩噹噹地賺錢,我得謝謝他。”

他指的是那個信託離婚的架構,寶綻反手給他倒酒,他經歷過的局兒不多,但席上隨便拎出來一個都是資產過億的富豪,所以他能收放自如、遊刃有餘,這是錢堆兒里歷練出來的優雅大氣:“我替我哥承情了。”

桌上在打圈,從末席依次往上敬酒,輪到時闊亭,他氣宇軒昂站起來,有大劇團領隊的風采:“我敬在座的各位一杯,今天有幸參加張總的飯局……”

“哎哎哎,”張榮熟稔地打斷他:“你怎麼也來虛的,往後還讓不讓我去你們如意洲聽戲!”

如意洲是什麼,在場的小明星沒一個知道,但不約而同誇張地假笑,笑聲過後,時闊亭要接著說話,忽然發現他們的目光都向他端杯的手投來,他低頭一看,那隻手在抖,帕金森一樣,把杯中酒晃得厲害。

“師哥……”寶綻愕然盯着他的右手。

時闊亭慌了,想把杯放下,但手腕一點控制力都沒有,杯子咚地掉在桌上,潑出一片刺眼的紅痕,接着滾下去摔了個粉碎。

席面上唰地安靜,飯局上摔杯子不吉利,藍天馬上叫服務員,同時念着“碎碎平安”。

張榮倒沒把這當回事,但寶綻很難受,上次時闊亭演出走板,他以為只是累了,歇一歇還是那把精神的好胡琴,沒想到養了十多天,他卻連杯都端不住了,這讓他這個當師弟的心亂如麻。

打這之後,寶綻就有點恍惚,凌晨五點,窗外蒙蒙亮了,飯局才散,他分別跟張榮和藍天道別,上車送時闊亭回家。

師兄弟並排坐進寬敞的後座,寶綻急着問:“怎麼這麼嚴重?”

時闊亭握住自己痙攣的右手:“可能是熬夜,有點累。”

“你這手,”寶綻皺着眉頭,“到底多長時間了?”

時闊亭窩着脖子,沒回答。

“師哥!”

“哎呀沒事,”時闊亭哪能讓他擔心,“我什麼樣你還不知道嗎,我身體好着呢!”

“你還騙我,”寶綻的聲音發顫,“你萬一有什麼事,我怎麼對得起師傅!”

正說著,車子轉了個彎,突然被什麼東西從後頭撞了一下,小郝一腳剎車踩住,放下車窗往後看:“我去!”

他下車去處理,寶綻攥住時闊亭無力的右手:“別回家了,咱們上醫院。”

“不用,”時闊亭把手往回抽,他很怕,怕到了醫院,他就再也沒有借口騙自己,他還想操琴,“嚴不嚴重我自己知道。”

寶綻想勸他,這時車後頭傳來爭吵聲,你一句我一句,越來越凶,他開門出去,一轉身,愣住了。

時闊亭看他呆站在門外,從另一邊下車,撞了他們的是個紅三輪,開車的人穿個破棉服,正和小郝胡攪蠻纏:“轉彎讓直行,廢話少說,趕緊拿錢!”

“你懂不懂交規!”小郝挺和氣一男孩,讓他氣得直罵娘,“我已經轉過來了,你他媽懟我屁股後頭,我不跟你要錢就算了,你還訛我!”

“少跟我來這套!”那人渾得邪性,咣地給了邁巴赫一腳,“開這什麼山寨的破車,豐田不豐田、大眾不大眾的,跑爺這兒裝逼來了!”

“你!”

“小郝。”寶綻叫住他,迎着風走上去。

開三輪的罵罵咧咧,扭頭看到他,直着眼睛定在那兒。

“魯哥,”清早的風有點涼,寶綻系起西裝扣子,“好久不見,你一點都沒變。”

魯哥瘦了,更黑了,一個冬天頭髮長起來,再也不是那個留光頭的花臉,看得出來他日子過得不錯,三輪車是新的,後窗上貼着喜慶的小對聯,算算孩子也快三歲了,所以天還灰着就出來為生計奔波。

“寶處……”

“小郝,”寶綻低頭看一眼車尾的刮傷,沒什麼大事,只蹭掉了一點漆,“告訴他,修車要多少錢。”

寶綻是個寬容的人,小郝頭一次見他這麼強硬,仔細看一眼那處刮蹭:“寶哥,得一萬打底兒。”

“滾你的吧!”魯哥的臉登時變色,“什麼車碰個漆要一萬!”

“什麼人拿了別人的東西,挨了一拳,”寶綻問他,“還逼着人家要一萬?”

魯哥啞口。

這時時闊亭從後頭上來,當時那拳就是他打的,寶綻怕他衝動,伸手攔了他一下,沒想到他很冷靜,反而拉着寶綻:“跟他這種人廢什麼話,咱們走。”

寶綻意外,他師哥變了,不再是過去那個莽撞的小子,而是一個沉穩、可靠的男人:“好,”他看向魯哥,“我聽師哥的,你走吧。”

說著,他轉身要上車。

“寶處!”魯哥卻叫住他,他納悶他那身價值不菲的西裝,和這輛不明覺厲的黑車,“連你都不唱戲了?”

寶綻注意到他的視線,冷冷一笑:“我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唱戲唱來的。”

魯哥驚愕。

“如意洲沒有散,”寶綻告訴他,捏着拳頭有些激動,“我、師哥、小儂、鄺爺,我們每個人都很好,我們的汗沒有白流,我們的堅持聽到了迴響。”

而逃兵,則是眼前這個開着小三輪碰瓷兒的傢伙。

司機、豪車、優渥的生活……唱戲能唱來這些?魯哥難以置信,當時他自以為聰明,離開了如意洲,沒想到短短八/九個月,曾經被他看做笨蛋的人卻一步登天,再相見,已然是兩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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窄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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