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十二

匡正在半夢半醒中翻了個身,遠處有咿咿呀呀的聲音,像是唱戲的在溜嗓子,連綿、婉轉、高亢,讓人想起小時候的老汽水,搖一搖有清澈的氣泡,陽光透過去,玻璃瓶投下明亮的光影。

昨晚他下半夜才到家,一直是淺睡眠,這時候朦朦朧朧的,腦海中浮現出一間攏着光的小屋,牆上有“煙波致爽”幾個字,字下是褪了色的舊沙發,上頭坐着一個氣勢拔群的人物,斜披着大氅,眉間有一道窄窄的胭脂紅。

那樣一雙精彩的眼睛,猛虎似的把他盯住。

匡正猛然驚醒,窗帘遮擋了清晨的陽光,卧室里灰濛濛的,仔細聽,並沒有什麼溜嗓子的聲音,只有空調機在嗡嗡地響。

“什麼怪夢……”他揉了揉太陽穴,掀開被子往下一看,“Fuck!”他下床去洗手間,脫掉內褲扔進洗衣機,啪地打開淋浴開關。

這感覺可不好,他皺着眉頭,肩膀抵在冰涼的牆磚上,淋浴器旁的門鈴燈亮起來,閉路屏幕上出現寶綻的臉,電光石火的,匡正狠狠打了個哆嗦。

喘了一會兒,他按下通話鍵:“來了。”

他沒擦頭髮,用浴巾把下身一圍,濕淋淋地下了樓。

寶綻穿着一條大短褲,露出一截筆直的小腿,像林子裏的一片新葉,在晨曦中閃閃發光:“早……”

他愣了愣,眼前的人只裹着一塊布。

匡正的身材非常正,常年健身的原因,胸肌、腹肌、肱二頭肌很是那麼回事,濕頭髮滴着水,水珠打在鎖骨上,顫動着滾下來。

“早,”匡正看他一雙運動鞋,額頭上有汗,“晨跑去了?”

寶綻其實是去柳林里溜嗓子,不過差不多,他點點頭:“昨天……謝謝你的紅酒,我一覺睡到天亮。”

“氣色不錯,”匡正側身讓他進來,“還想那些煩心事嗎?”

寶綻搖頭,已經放下了:“你這身材,跟雜誌上似的。”

男人被誇這個,都有點飄飄然:“哥這美色還可以吧。”

寶綻瞟一眼他的胸肌:“真不小。”

“我雇了三個健身教練,”匡正想起上次看到寶綻的身體,不壯碩,但很漂亮,“你也不算小。”

寶綻拽了拽自己的T恤:“這能看出來什麼。”

“脫了,我幫你看看。”匡正往後攏了把濕頭髮。

寶綻沒多想,抓着T恤下擺往上掀,常年練功形成的腹肌露出來,不是那種清晰的六塊八塊,是和西方審美全然不同的另一種性感,東方式的含蓄緊繃。

“還是算了,”他鬆開手,“兩個大男人光着看胸,怪彆扭的。”

T恤落下來,像是禮物只掀開了一角,匡正有點掃興。

“我做了粥,”寶綻問,“你要不要吃一口?”

匡正挑眉,出來工作十年,連女朋友都沒給他做過早飯。

“還有煎雞蛋,一人兩個,”寶綻揚了揚下巴,“不夠可以給你三個。”

匡正沒廢話:“等着,我去換衣服。”

他們去對面,並肩坐在廚房的吧凳上,雞絲青菜粥,配兩碟醬菜,米是匡正喜歡的火候,彈牙有勁兒,雞蛋煎成糖心,筷子一挑,有金色的蛋黃流出來,這麼一點小事,就讓人覺得很幸福。

匡正吮一口筷子尖,拍着寶綻的肩膀:“將來誰嫁給你,誰走運。”

寶綻輕笑:“吃你的吧。”

吃過飯,匡正載着寶綻進市內,還是在友愛路把他放下,看着他上了公交站台,才加速離開。

到公司九點多,昨天熬了個大夜,今早連Clemen都沒到,只有段小鈞一個人拿着吸塵器在清理地毯。

“後勤阿姨呢?”匡正走過去,“你是分析師,公司一個月給你開兩萬塊不是讓你掃地的。”

“那是讓我複印資料的?”段小鈞頭也不抬,語氣很輕,但一針見血。

匡正第一次在自己的地盤被人頂了,盯着他,發現他穿的還是之前那套黑西裝:“你怎麼回事,不是讓你把西裝換了嗎?”

“我為什麼要換,”說著,段小鈞抬起頭,“西裝是新買的,沒臟也沒破,就因為你一句話,我扔了?”

匡正覺得這人有點意思:“萬融投行部沒有一個你這麼穿的,這就是超市賣場幾百塊的打折貨,”他說這些不是想刁難他,“在你不能獨立做業務,沒有話語權的時候,在這棟樓、在所有人眼裏,你穿什麼,你就是什麼。”

段小鈞直視着他,一張斯文臉,毫不示弱:“我不在意別人怎麼想,我是什麼,他們遲早會知道。”

匡正讓他氣樂了,這種人不是傻,是骨子裏極端地自信,自信到穿着一身破爛都不覺得低人一等:“佩服,堅持做你自己吧,新人。”

他轉身去辦公室,段小鈞盯了他一陣,接着吸地毯。

十點鐘,員工們陸陸續續到了,匡正掃完手頭的幾份文件,大致了解一下全球主要市場的行情,安排好今天的工作計劃,拿着杯出來。

工作開始前的辦公區非常熱鬧,經理們聚在一起比較領帶的顏色,分析師們激烈地爭論某個估值倍數,只有段小鈞,捧着一個大托盤,經過每一張桌子,去收水杯。

“咖啡,兩塊糖,不加奶。”

“紅茶,謝謝。”

“咖啡加奶不加糖。”

每個人都習以為常,段小鈞也遊刃有餘,不用紙筆也記得清這些無用的排列組合,他走到匡正面前,面無表情地問:“老闆,喝什麼?”

匡正記得他的簡歷,不是學金融的,但也是北大社會學系畢業,“不用了,”他自認不是什麼好人,但絕不褻瀆知識,“我自己來。”

段小鈞有些意外,沒說什麼扭頭往外走,匡正也是這條路,兩人一前一後進了走廊對面的休息室。

萬融的休息室很夢幻,一側是咖啡機和各種茶飲設備,另一側是點心,三層金屬託盤上擺着各種各樣的小蛋糕,櫻桃之類的水果放在籃子裏,用包裝紙和蝴蝶結裝飾過,像要去參加婚禮。

匡正接了杯檸檬水,看段小鈞忙着把一杯杯咖啡填滿,心血來潮地問:“你有一個300毫升的杯子和一個500毫升的杯子,怎麼得到400毫升的檸檬水?”

段小鈞看都不看他,條理清晰地答:“先把300的杯填滿,倒進500的杯里,再接一杯300,這時500里還能裝200,300里剩下100,咱們浪費一下公司資源,把這500倒掉,然後把100倒進去,再接300也倒進去,叮咚,你要的400毫升檸檬水好了,”他扔掉濾紙,瞥匡正一眼,“這道題投行面試考了十年。”

這是匡正的原話,他笑了:“做功課了?”

“當然,”段小鈞接完咖啡,把檯面收拾乾淨,“讓你損一次,不能讓你損一輩子。”

匡正眯起眼睛,瞧着他:“一輛保時捷,時速30公里,開了60公里后,還要再開60公里,問後半程車速需要保持在多少,才能達到全程時速60公里?”

段小鈞端起托盤,兩段長度相同的路,平均時速60公里,前一段速度是30,后一段只要90公里就夠了。

“90?”匡正喝一口檸檬水,替他答。

段小鈞沒否定,匡正搖了搖頭:“以30公里的速度開完60公里,時間是2小時,一共120公里的路程,用每小時60公里去跑,全程才用2個小時,所以答案是這輛車根本不可能達到60公里的時速。”

段小鈞瞪大了眼睛,一臉被耍了的表情,但干金融就是這樣,市場永遠不會給你準備算得出答案的題。

匡正向他舉了舉杯,返身走回辦公室。

段小鈞跟在他後頭,連翻眼睛帶撇嘴,進了辦公區,正要給大家分咖啡,匡正在屋門口回頭說:“Clemen,熔合的案子讓段小鈞進組,先讓他看看財報,規矩教一下,該奶的時候奶一口。”

嘈雜的辦公區瞬間安靜,所有目光都向段小鈞投來,他愣愣地站在那兒,直到Clemen說“發你郵箱了”,他才緩過神,這時匡正已經進屋了。

匡正進屋放下杯,點亮手機屏幕,有一個未接來電,顯示是“歐陽女士”。

他一笑,撥回去:“喂,皇太后。”

“免禮吧,”聽聲音,那邊不太高興,“媽在泰山呢。”

“怎麼了?”

“怎麼了,”匡媽媽嘆一口氣,“你媽受氣了,全世界都氣我。”

“我爸敢氣你?”匡正一副不相信的口氣。

“是你媽的小姐妹們,”匡媽媽說,心力交瘁的,“這個女兒去度蜜月了,那個孫子滿地跑了,聽得我啊,真是,萬箭穿心。”

匡正笑得不行了:“怎麼著就萬箭穿心,你兒子哪兒不比別人強,婚不是不結,是沒碰到走心的。”

“那你什麼時候走心?我求你走走心!”匡媽媽不依不饒,“你說,你要什麼樣的?”

匡正直接繳械:“媽你喜歡什麼樣的?”

“哎呀媽媽嘛,就喜歡年紀和你差不多,早上能給你做口粥,晚上能給你燒個菜,脾氣好,不用太漂亮,你有錢嘛,好好養着她,疼一疼就漂亮啦。”

匡正一對號,身邊還真有這麼個人,可惜,不是個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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窄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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