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房

浴房

第二百八十六章——浴房

我心中隱有些犯怵,面上卻不好表示。

畢竟我已打定主意,今夜定要使出渾身解數去拿捏住洛神,又怎可在此時露怯。若讓她曉得了,還以為我好欺負,到時在她身上討不到半點巧,反倒要被她破城而入。

長生卻甚是期盼,烏溜溜的一雙眼亮了亮,坐直了身子,道:“我以往聽過醫館裏的鬼故事,客棧里的鬼故事,房樑上的鬼故事,井邊的鬼故事,諸如此類,卻還未曾聽過浴房裏的鬼故事呢。白姐姐,你快些說來聽聽。”

這都是些什麼古怪的鬼故事,竟將平日裏慣常見到的那些場所皆包含在內。

說這些鬼故事的人實在是過於壞心眼了些,因着越是常去之處,鬧起蹊蹺來,便越是覺得悚然,總覺得那些東西正在自個身邊徘徊。

好罷,浴房便浴房罷,只要不說卧房裏的,我姑且忍了她。

洛神淡淡開口:“有一位女子,夜裏去浴房沐浴,因着她近來新修了個浴池,便尋思着泡個花瓣浴解乏。”

“……停。”我立刻堵住她。

“怎麼?”洛神瞥向我。

我蹙眉道:“為何是個女子,修了浴池,還非得花瓣浴?”

她肚裏的墨水怕是比那浴池裏的水還要深。

這鬼故事分明是她現下胡編的,什麼女子,新浴池,花瓣浴,每一樣都能與我對得上,她竟在鬼故事裏編排我。

“不為何。”洛神道:“故事便是這般。”

長生迫不及待地想聽下去,急道:“白姐姐,之後呢?那個泡花瓣浴的姐姐如何了?”

若不將這故事說完,長生只怕是不願睡了,我只得繃著神色,假裝並不在意,繼續聽洛神編下去。

洛神緩緩道:“那女子走進浴房,地上擱着水盆,是她先前用來浸花瓣的。她先去瞧一眼花瓣,再行到掛衣架旁更衣,等她褪下外衫子,掛於架上,卻聽到身後那水盆發出了一聲響動。”

我:“……”

可恨,她竟說得這般細緻。

長生將懷裏的被子往上攬了攬,聽得津津有味。

洛神接道:“那女子聽得聲響,覺得奇怪,回頭看了一眼。卻見那水盆已挪了下位置,地上留了一道水痕,幾片花瓣留在地面的水痕上。”

長生立刻道:“我曉得,是水盆鬼!”

我:“……”

哪有這種鬼。

“世上沒有這種鬼。”我得好生糾正長生這認知,不能讓她被旁邊那個說鬼故事的黑心肝帶偏了。

“為何沒有?”長生疑惑道:“我聽了好些個故事,萬物皆有靈,故事裏的活物能成精,死物定也能成怪罷?狐狸都能變成狐狸精,為何水盆不可變成水盆鬼?”

我:“……”

她怎地還聽過狐狸精的故事?

我沉了臉,盯着洛神。

洛神曉得我在想什麼,肅然道:“是正經的狐狸精故事。”

我才不信她,輕哼了一聲,以示存疑。

長生催道:“白姐姐,那水盆動了之後呢?”

洛神道:“女子正在看那水盆,卻又聽身後的掛衣架有了響動,回頭一看,她方才褪下來的外衫子不知為何,已跌到了地上。”

長生雙眼亮晶晶的,又道:“我曉得,是……”

她話還未完,我立刻攔住她:“沒有衣架鬼這種鬼。”

“好罷。”長生鼓了下她粉嫩的小腮幫子。

洛神說這種故事時,神色都是幽涼的,聲音更是涼得似要在我的肌膚上呵出一層細細的雞皮疙瘩。

她繼續道:“窗子閉合,未曾有風,總不至於是風將衣衫吹落的。那女子撿起外衫,重新掛好,走到浴池旁灑花瓣,同時伸手撥動水面,去試那浴池的水溫,隨她輕撥,水面水紋輕輕盪開來。”

說到這,她輕頓片刻,望着我道:“只是待女子轉身後,浴池的水紋非但未散,反倒還更明顯了些,片片花瓣隨着水紋搖來晃去。”

長生緊緊摟着被子,還朝我這邊湊了湊,用手遮掩在嘴邊,說悄悄話似的道:“我曉得,水底有鬼。”

長生的聲音帶着稚氣,可壓低聲音說有鬼時,卻又莫名地帶出了幾分詭秘感。

我心底驀地一個哆嗦,下意識捉住了長生被子的一角。

我最怕能隱藏某些東西的地方,比如雪下,水中,泥漿里,厚厚的落葉堆中。

因着藏在底下,視線被遮擋,人根本不曉得底下究竟有什麼,光是想像便足以駭然。

洛神輕飄飄瞥了一眼我捉着被角的手,我被她發現,忙又將手縮回來,目光偏開,心想斷不能讓她瞧出我眼中的緊張。

長生用手搖了搖洛神的胳膊,道:“白姐姐,你接着往下說。”

洛神溫言道:“說下去可以,但我有條件。”

“什麼條件?”長生問她。

洛神道:“聽完這個故事,你可能夠乖覺睡下?”

長生很想聽個有始有終,無論什麼故事,說到一半斷在那裏,怎不讓人抓心撓肝,她怕若自個不答應,那這鬼故事便聽不完了,便道:“自然能的,白姐姐你將故事說完,我便睡下。”

我聞言,總算鬆了一口氣,這鬼故事還是有些用處的,至少能將長生哄睡。

“這個浴房鬼故事能說長一些么?”長生眨巴了下雙眼。

“嗯。”洛神頷首道:“水溫適宜,花瓣也已妥當,那女子作勢要拆腰帶,準備沐浴。她將手擱在腰帶上,解了片刻,那腰帶正是將松未松的狀態,之後尚未用力,那腰帶卻自個鬆了下來,跌落在地。”

我覺得腰身有些涼意了。

長生連連點頭:“我曉得了,是鬼將那位要洗花瓣浴的姐姐的腰帶給拆了。”

我:“……”

長生煞有其事地點評道:“這鬼很是好心,怕洗花瓣浴的姐姐累了,還這般體貼地幫她拆了腰帶。”

我實在是服氣,真不曉得長生這小腦瓜子裏裝了些什麼。

不過也是,旁人家的小孩一聽到鬼這個字眼都要被嚇住,偏她還纏着要聽睡前鬼故事。

我道:“哪裏是好心,這女鬼這是要佔那女子便宜,連腰帶都拆了,她想得美。若是我,我必得好好教訓她。”

洛神奇道:“清漪,你怎曉得是個女鬼的,你親眼瞧見了?”

我:“……”

洛神道:“那女子有些恍惚,以為是自個先前已然拆得差不多了,這才掉下來,便沒有理會。她褪了衣衫,步入浴池中,周圍的水紋亦隨着她這入水的動作,晃得越發厲害。”

她再度看着我,聲音越發輕了:“一人沐浴時,不至於有這般的水紋。尤其是待她在水中沉下身子時……”

我立刻站起身來,繃著神色道:“我走了。”

長生忙道:“姐姐,你要去哪裏,不聽完這個故事么?”

我向長生笑了笑:“姐姐夜裏還有些事要忙,得先去準備,你聽白姐姐的話,她會在此陪你。”

“好的。”長生以為我當真有要緊事,不願耽誤我,立時應聲道。

我斜了洛神一眼,快步走出了門。

外頭夜色沉沉,雖然院子裏掛了燈籠,但仍抵不住那股子黑暗的覆蓋,目之所及,皆是一片搖曳的光影。

萱華軒地處僻靜,周圍又是竹林,夜風吹來,遠處的竹林颯颯而動,我聽着那風聲,脖頸處似有似無地浮起了一層冷汗。

這是我自個的家,我這會子看着外頭的天色,竟有些怕起來。

都怪洛神。

冷不防肩上被人輕拍了一把,只聽身後傳來一聲低柔的輕喚:“清漪。”

我忙回頭看去,洛神正站在我身後,頭頂的燈籠在她臉上落下一層朦朧的光暈,渺然沉靜。

見她出現,我心中方安心了些,道:“怎地出來了,長生不是要聽完鬼故事才願睡么?”

“待會再回去接著說。”洛神不動聲色地覷着我:“你這是要去何處?”

我氣她明知故問,道:“自然是沐浴,熱水早好了。”

她這回當著我的面說那浴房的鬼故事,還說得那般細,分明是故意使壞,讓我不敢一人去浴房。

原本我備了那麼多花,特地送去大浴房,就是想與她在裏頭花瓣共浴的。可她卻來了這麼一手,竟想以嚇唬我的方式令我對浴房心生怯意,最後讓我主動去央她共浴。

我才不着她的道。

非得晾着她不可,待會她休想進我的浴池。

洛神道:“你若怕的話,且等一等,待我說完故事,陪你一起進浴房。”

算她還有良心,這會子曉得主動來邀我。

我心中卻仍有氣,冷哼道:“才不怕。你說的這個鬼故事半點都不嚇人,不過撓痒痒罷了。”

“當真不怕?”她眼中隱有笑意。

她越是這般,我便越氣,今夜非要讓她瞧瞧我的本事不可,立刻道:“你莫要小瞧我,我怎會怕?現下我就去沐浴,你必須等我沐浴完畢,才准進來。”

她似笑非笑地覷了我好一會,才躬身向我行了個禮,低眉順眼地道:“遵命,殿下。殿下今夜即便是一個時辰不出浴房,我也會好生候着。”

我:“……”

她轉身回房,卻又轉身,在我耳邊輕喃道:“花瓣記得給我留一些,我也要……洗。”

那話語間的停頓似羽毛一般在我耳邊撓過去。

我心中驟熱,她卻脫開身,步伐輕捷地走了。

只留着我站在原地,身子一邊冷,一邊熱,恨不得立刻將那些花瓣全用了,一片都不留給她。

不過為了證明我未曾懼怕,我還是得獨自去浴房沐浴,否則豈不是被她看了笑話。我逕自去卧房收拾一番,取了乾淨衣衫,手裏掌了燈,走入大浴房。

萱華軒曾被徹底燒毀,如今這軒子是之前新修的,在原有的基礎上擴大了許多,各處構想皆是出自我和洛神之手,只為往後過日子能更舒適。

我們修了兩個浴房,一個尋常大小,一個面積更為敞闊,裏頭擺設更是耗費了我頗多心血。那間尋常浴房裏擺着的是浴桶,而大浴房裏則是浴池。

浴池很大,本來就是修來兩人一起沐浴,熱水自然也要得更多。若要在浴池裏沐浴,所需準備的時間只會更久,是以下午洛神是在尋常浴房裏沐浴的,更為便捷。

此時大浴房裏一片漆黑,我望着裏頭那些擺設的輪廓停駐在昏暗中,竟看出了幾分影影幢幢的氛圍來,心中懊悔為何先前不提前點燈。

我只得硬着頭皮,掌着燈,將大浴房裏的四盞燈一一點上。

火光瀰漫開來,照着燈罩上繪上去的白鶴,每隻白鶴身姿皆有不同,或垂首,或展翅,被燈影襯着,似要自那燈罩上飛將下來。

先前我為了共浴時的曖昧氛圍,大浴房的燈罩特地備得厚了些,透出來的光比一般的燈罩要淡上許多。

即便此刻點了四盞燈,大浴房仍是一片朦朧的昏黃。

風從外頭吹拂進來,吹動了浴池旁邊遮掩的層疊紗幔。

那紗幔還是白色的,隨着風輕輕飄蕩,遮了光,也擋了視線。那輕紗背後的浴池此刻是何模樣,我只能瞧個模模糊糊。

朦朧燈色,紗幔輕拂,一池春水,在我當初的設想中,都是為了往後與洛神共浴時的趣味。

現下我卻只覺得腸子悔青。

大浴房裏只我獨自一人,眼前輕紗籠光影,若說那翻飛的白紗幔背後此刻藏着一個女鬼,我也是信的。

我抑住心慌,走到先前擱花瓣的那兩個水盆邊上蹲下來,用手撥弄了下裏頭的花瓣,想瞧瞧花瓣是否還新鮮如初。

還好那些花瓣一直被井水養着,仍是滋潤的。

我確認過花瓣,勉強放心了些,站起身來,向白紗幔背後的浴池走去。

只是走到半途,我想起什麼,腳步頓住。

一個發涼的念頭從我心底緩緩鑽了出來,牽着我,讓我忍不住地想去回頭看一眼。

猶豫片刻,我深呼吸了下,回頭看去。

那裝着花瓣的水盆邊上灑了許多水痕,幾片花瓣落在地面水痕上,凄凄涼涼,一時之間竟和洛神所言有那麼幾分相似。

我:“……”

我揉了揉手臂,心中強自鎮定起來。

為何地上會有水和花瓣,道理我當然是清楚的。我方才撥動了下水盆里的水,花瓣多,水滿,輕輕一動便會溢出,那水是我自個灑出來的,花瓣也隨水晃出了幾片,落在地上。

但道理懂歸懂,一旦與洛神說的那些細節對上了些,總是有種微妙的發冷。

我立刻又看了一眼掛衣架,掛衣架倒還是好端端的。

但我一想起洛神先前提到了掛衣架,總覺得眼前那掛衣架也蒙上了幾分涼意,忙收回目光,不敢再看。

我腳步匆匆,掀開紗幔,來到浴池邊上放水。

浴池邊上擺着檀香色的矮案,上頭擱着一個造型精緻的小香爐,裏頭並未燃香。

這矮案也是我備在此處的,可以擺上些葡萄之類的水果,還有清酒,方便拿取。如此與洛神共浴時,一邊幫她洗,還能一邊喂她,更添愜意。

可惜此刻我想的根本不是愜意,而是嫌那紗幔將外頭的光遮了些,忙將我帶進來的燈擱在矮案上。

這燈是最亮堂的,我瞧着這燈,這才像是找到了些安慰,在一旁撥開青竹管處遮擋的撥片,開始朝浴池裏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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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師還是你最精緻講究了,這裝修設計情趣一流啊【。

還能女鬼普雷【。

謝謝打分留言,然後還是在這章投喂霸王票的姑娘們隨機選一位表示感謝,還是給她畫個簡筆畫黑白腦殼形象23333以後隔段時間測試下歐洲人血統,看到時候我們能有多少黑白腦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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