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一個文都不值
“你可收斂些吧，小心叫娘看見，又要罵人了。”
“就是罵我也願意！就是撐死了我也願意！總比被咱娘又拿去貼補鎮裏頭那位強......”
兩口子正說著，忽聽主屋那邊兒傳來一陣爭吵聲。
老遠的就聽見元氏不滿的聲音：“一個丫頭片子，還送什麼謝禮！要是淹死了倒還好了，誰還讓他操閑心來救了！沒的還費了些診費在裏頭，我還沒怨那薛二多管閑事呢！穗兒要是個小子，花多少錢我也願意，可丫頭片子，一個文都不值！”
老三兩口子聽着這話，不禁對視了一眼。姜氏撇着嘴，壓着聲兒道：“要麼說我當時就不敢再生了呢！誰敢保證下一胎就不是女娃兒啊！咋的生了女娃兒就不是人啦？那不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啊？咋她自己生的就那麼捧着疼着呢！她怎麼不說一文不值了？天天拿家裏往那邊貼補，還當咱們不知道呢......”
老三翻了翻白眼：“閉嘴吧！怎敢這麼說咱娘！”
那邊主屋裏，元氏不滿歸不滿，可二兒子發話了，她還是要給二兒子面子的。畢竟如今家裏撐着門面的，也就是二兒子了。
元氏進小雜間找了一籃子雞蛋出來，又往外拾了半籃子，將剩下的半籃子雞蛋遞給麥應收：“跟那劉翠霞好好說說，叫她好好管管她那兒子，以後要是再遇上這事，少管！”
麥穗娘趙氏前不久才剛給薛家的大閨女也就是薛二的姐姐牽了一門親事，人家當時給送了一籃子雞蛋，兩塊尺頭。這還是小禮，等成親之後還要正兒巴經的送豬頭饅頭和謝錢兒。現在人家是救了穗兒一條命，這麼大的恩情，自家卻只有半籃子雞蛋。麥應收心中暗嘆着，看來這謝禮今兒是送不成了，他還得去春旺和大山那兒再借點雞蛋和白面，補在裏頭才行。
麥應收的臉色不大好看，但自己個兒的親娘他也不好說什麼，只道：“穗兒還得再養幾日，這幾日就不下地了，我和......”
話還沒說完，就聽見院兒里傳來姜氏的聲音：“老三啊！我看咱們兩個都不用活了吧！人家那一屋子上上下下十來口子人，兩個混混兒的不幹活，一個太小了不幹活兒，現在又要有一個病的不幹活兒，那你說說這一屋子能有幾個幹活的？咋吃飯的時候就一個都不落了呢？他們吃的東西是哪來的？這不是又要啃咱們嗎？也就咱們老實吧！成天累死累活的，還要給別人養孩子啊！”
麥應收緊緊皺着眉。
“也不用我說什麼，你自個兒聽聽也就知道了。”元氏朝外努努嘴：“眼下正是農忙的時候，穗兒這一歇就歇了兩天了，她三嬸子成天上躥下跳的，這要是再歇上幾日，不知她要怎麼鬧！”
元氏頓了頓，又道“老二啊！你怎麼就想不過來呢？丫頭片子就是丫頭片子，以後一嫁人，說不得一年能見上幾面呢，你心疼她個怎？你別聽孩子娘給你吹的枕邊風！穗兒不幹活，還能張着嘴只吃啊？”
“娘，下地就下地，可你這話萬不敢叫穗兒聽見！！我眼裏男娃女娃都一樣的。”麥應收沉沉的說了這麼一句，扭身出了主屋。
站在主屋的屋檐下，麥應收長長的嘆息了一聲。
村裡都說他麥應收是個本事人，有腦子有魄力有體力，伺弄一手好莊稼。就算再不好的天時，他也有本事能從地里扣出糧食來。就算再棘手的難事，他也能想出辦法來。可是在自己親娘跟前，他卻是事事束手無策。
有什麼辦法呢？那是他的親娘，百事孝為先，凡事自然要順着老人的意思來。哪怕不對，哪怕明知那是錯的。如果硬要他在父母和子女之間做個選擇，他自然是要先選父母的。既然娘堅持讓穗兒下地，那就去吧，左右穗兒現在也沒事了。
麥應收有些發難的低頭盯着腳下的地面兒，他這個做爹的，剛才還跟閨女說了不用下地，這會子又要變卦。叫他怎麼去開這個口！
沒等麥應收作難，忽的感覺手上一熱。低頭一看，見是麥穗不知何時湊了過來，正拽着他的手，半笑半撒嬌的說道：“爹，我真的好了，一點事都沒有了。在家獃著閑的慌，你就讓我下地去吧！今兒個要收花生，一年到頭就這麼一回，你就讓我貪回嘴兒吧！”
稚嫩天真的笑顏，彷彿一點都沒聽見剛剛元氏的話。
麥應收心中清楚，元氏剛才的聲音是故意放大的，就算站在院子外頭都聽得見，何況東廂北屋離主屋那麼近？這孩子，是怕他作難才故意這麼說的。
閨女這是長大了，知道貼心了，知道體貼他這個做爹的不易了。麥應收心裏一酸，摸着麥穗的發頂點點頭：“你想去便就去吧。只是去歸去，能做的活兒你便做，做不了的別逞強，交給爹便是。”
“爹放心，穗兒心裏有數便是。”麥穗歡呼一聲，跑到雞圈跟前同麥粒一塊兒餵雞去了：“粒兒你還不快點！馬上就該下地去了！”
麥應收掂着手裏半籃子雞蛋轉進了東廂。
卻見裏間炕上，趙氏正坐着抹淚兒。
麥應收眉頭一皺，低聲道：“你這是做啥？這眼看要下地去了，看叫人瞧出來！”
趙氏抹着淚，亦低聲道：“娘瞧不上咱穗兒，她說些什麼也就罷了，那畢竟是做娘的，咱們做晚輩的也不能說什麼。可你聽聽老三家的剛才說的那叫什麼話！”
“她愛說什麼叫她說去，我麥應收旁的不行，種地還是在行的。就算咱們這一屋子人都窩在家裏，我自己去下地也能掙夠了你們吃的！咱們二房出的力，比三房只多不少！”
“你這麼想，旁人可不這麼想。你就算再能耐，乾的再多，旁人也還是覺得是你佔了他們的便宜。老三一家這一年到頭的看似是天天下地，可實際那活兒做的連麥稞都不如。渾是咱們跟大哥一家在養着他們，可到頭來還要倒過來叫他們這樣指摘！一大家子攪在一起，多好的日子也得過窮了。這要是咱們單獨過，你的本事種地天時再不好家裏也不會缺着吃的，我再給人牽線還能賺些錢補貼，這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