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鏡子裏的…自己?

我愣愣的看着鏡面映出的影像,沉默一瞬,才有些不確定的開口,“我美麗嗎?”

聞言,同樣倒映在鏡子裏,夏洛特.佩洛斯佩羅的眼睛微不可察睜大些,神色似是驚訝,口中卻毫不猶豫回答道,“當然~小寶貝為什麼這麼問?”

我想了想,再次向他確認,“我…美麗嗎?”

“嗯?”這次他確實有些錯愕,眼神落在鏡中,透過光影折射細細盯着我看,片刻過後,揚了揚眉梢,“小糖果捧着鏡子魂不守舍呢~難道是和我一樣被你自己迷住了嗎~”

原本攥着我手腕的指間鬆開轉而點向鏡面,他將指尖浮於玻璃上,沿着鏡中那張臉的輪廓,緩緩、緩緩游移,若有似無般凌空描繪。

然而下一刻又將手掌張開覆蓋在鏡面上,遮去那其中的倒影,之後,我聽見他在耳邊輕聲說道,“確實很美麗呢~”

“淺金的長發光耀柔軟,矢車菊藍眼睛,山櫻花似的粉嫩雙唇,如此姿容就彷彿走/私/商人們從和之國那裏帶出來的小說,浮草子物語描繪的美人,是活的色生的香。”

音調習慣性慢悠悠曳長,隨後停頓幾秒鐘,重新開口時卻帶了几絲不明不白的笑意,“可是,小寶貝~再如何美貌傾城,你也不能象神話故事中的納西瑟斯那樣愛上你自己呀~”

“這可是暴殄天物呢~”

鏡子裏令人憤怒的景象被遮去,只餘下他手指縫隙間漏出的幾線晶瑩透亮。

沉默半晌,我重新抬高視線,側過臉,靜靜的盯着這男人,夏洛特.佩洛斯佩羅又看了會,之後,嘴角終於微微一抽。

雖然…我的問題他實際上理解錯誤,可,哪怕是按照他自己的理解回答。

他的話與其說是誇讚不如說是敷衍,真是半點誠意都聽不出————哄騙女人的話張口就來,平時一定沒少干類似的事吧?

瞬間的領悟過後,此時此刻,口蜜腹劍之外,在我心裏這男人立刻又添加了油嘴滑舌、拈花惹草,兩種屬性標籤。

他真不是個好的合作對象,無論從哪方面來說。

…………

當然,對於我略顯唾棄的目光凝視,夏洛特.佩洛斯佩羅一如既往的視而不見,說完就自顧自笑眯眯的從我手中取走那面鏡子,理由是:

“小可愛~雖然女孩子愛美是天性,比起欣賞自己的美貌,你現在更需要換下濕漉漉的衣裳,避免感冒呢~”

“畢竟,小愛麗絲你如此嬌貴,一星半點的疏忽都會對你的健康造成危害,這可不行,我會心疼呢perolin~”

尾音拽長的幾秒鐘里,他手腕一翻也不見什麼動作,那手鏡就變魔術似的消失不見,接着,空閑下來的手指轉而往下挪移到我的雙腿膝蓋位置。

“這裏幾個旋轉軸似乎損壞,暫時不能動它們,之後再想辦法。”

言語間,他重新抓起放在一旁的聖誕糖果,順手又一把撈着我的腰,輕輕鬆鬆把人半提半抱起來,“今天到此為止,先讓小公主休息。”

非常難得的主題明確沒有東拉西扯。

夏洛特.佩洛斯佩羅,這個嘮叨起來令人髮指的男人,一旦不啰嗦他所展現的行動力倒是超強,並且,所說的話在他弟弟們那裏似乎也頗有權威。

沒有人提出異議,無論是暴躁易怒的夏洛特.克力架,或者小男孩夏洛特.蒙多爾,兩人都安靜的跟在他們大哥身後。

不多時,我們離開湖邊,繞過一片坍塌后堆得小山似的高塔廢墟,回到原本位於高塔與森林之間那片空曠地帶。

…………

最後,在某個不算太雜亂的位置,夏洛特.佩洛斯佩羅找了一段…天曉得原本是什麼的岩石讓我坐在上邊。

岩石表面人工打磨過頗光整,似乎是塔的某個部分,一雙腿能夠垂下卻夠不着地表高度,我戰戰兢兢坐着,一雙手扶在‘石凳’邊緣維持平衡。

將我安置完畢,夏洛特.佩洛斯佩羅就轉身去也不知忙什麼,總之,他和夏洛特.克力架,兩個人去到高塔廢墟那裏,留下那個叫‘蒙多爾’的小男孩。

附近安靜下來,更因為那兩個男人的離開,氣氛似乎也趨於平和。

時隔良久,總算覺得哪怕自己雙腿鎧甲卡死,行動不便也不會面朝下栽倒,多少有些安心的我就慢慢側過身,看了會那兩位夏洛特在廢墟間起縱查看的身影。

半晌也看不出他們究竟在做什麼,無聊了就重新轉回目光,留心起自己的周圍。

首先,讓我注意到的是另一個留在附近人,站在岩石凳子一側的小男孩沉默得不像話,很奇怪,他似乎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瘦瘦小小的身軀幾乎要縮進岩石被日光斜照投下的陰影里,一身墨黑衣裳也因此顏色顯得更深,腳下似乎還淌着水…

看了他一會,正想招呼他…上來坐到身邊,岩石很大,哪怕再多坐一個人也綽綽有餘,在上邊曬到太陽至少不冷————我是這樣想,只是不等開口,小男孩就有所察覺的抬起頭。

眼神對上我的立刻又見鬼似的低下腦袋,整個人往陰影深處藏了藏,隔了會又偷偷拿目光,小心翼翼斜覷。

看一眼,躲開,間隔幾秒鐘又看一眼,又躲開…

如此反覆的動作,讓他慘白的臉重新浮起詭異紅暈。

我:…………

…………

好吧~很快放棄前一刻的想法,我將注意力放到其它方面。

印入眼帘的是滿目瘡痍。

原本這片地帶長滿茵茵綠草,在森林與高塔之間,挨着小湖泊,整體看起來景色靜謐,然而現在它看起來象一片大型垃圾場。

數也數不清的粗大蔓藤堆滿地表,先前襲擊我的恐怖植物,此刻細看它們是黑褐色氣根狀枝蔓,沒了擁有自我意識般狂暴靈活,死氣沉沉,彷彿無數被砍斷的巨型章魚觸/手。

蔓藤之間混雜了許多死去的生物,除了進入森林時遭遇過那些,更有許多…外型同樣是核/輻/射般變/異的四不像種類,每一隻都小山似的巨大。

風格之狂野,造型之詭奇,多看一眼都讓我覺得眼睛要瞎了。

當然,如此滿地的幻想電影小說才可能出現的珍禽異獸,混合殘垣斷牆與磚瓦碎石場面,無聲闡述着之前發生的戰鬥何等激烈。

————雖然,夏洛特.佩洛斯佩羅與夏洛特.克力架出現時,兩兄弟看起來衣着整齊,連頭髮絲都沒有亂一根。

或許那也是側面體現出他們…戰鬥力強悍得不似人類吧?

這個世界真奇妙,我再次無聲感嘆。

…………

接下來,無所事事的安靜持續了一段時間。

漸漸的,對新環境的好奇被身體的不適感取而代之,濕漉漉的衣裳經過陽光曝晒…讓我覺得有些發暈,頭有些沉,體溫依稀彷彿在升高,不太妙的那種。

並且,或許是安全了吧?之前遭遇的那些傷害開始呈現延遲反應。

最嚴重的是整個脊背,鈍鈍的發疼,以及呼吸間肺部隱隱的燒灼痛感…恰是受創最深的兩次,一次被從後方猛擊,一次溺水。

也或許是驟然醒悟自己身受重傷?身體的不良反應驀的加速,持續增重的劇烈疼痛很快蔓延至全身。

鬆開扶着岩石邊緣的手,掙扎着抬手,用手背按在額頭上,隨即被高燙的溫度嚇了一跳————這可不行!

心念方起伴隨着一陣劇烈眩暈,我晃了下似乎要栽倒,電光火石間下意識伸手抓住身側的支撐物穩住自己,下一秒,心頭卻是狠狠一震。

頃刻間,肆虐的劇痛與高熱體溫,竟不知所蹤!

怔愣一瞬,我重新抬起手試了試額頭卻發現燙手的溫度回歸正常,思維清醒,身體完全沒有不適感,竟象是…之前是幻覺。

怎麼可能呢?

驚愕過後,放下貼在額頭上的手,我偏過頭,飛快看向在場的另一個人,小男孩夏洛特.蒙多爾,他…目光錯也不錯…

除了那種羞羞澀澀的不好意思,再沒有其它異樣————我盯着看幾眼,似是有些失神的小男孩一驚,整張臉迅速燒紅,以要拗斷脖子的速度猛一下轉開腦袋。

我:…………

好吧~他沒發現我的不對勁。

…………

看了會那個嚇着之後只留背影,彷如鵪鶉縮進岩石陰影深處的小男孩,良久,我怔怔的轉開臉,抬頭望向天空。

高處日影移過中天,漸漸開始出現西斜傾向。

一天又要過去,成為愛麗絲那天算起,今天是第…四天。

四天來發生無數意料中意料外狀況令人措手不及,遇見的人難以分辨究竟是敵是友,一切都藏在迷霧背後,哪怕是合作關係,相信,我與夏洛特們彼此間也不存在信任。

為了安全更也為了順利完成任務,有些事我只能選擇隱瞞。

比如說…

此時,我依稀有種預感,任務委託人愛麗絲…

即使這座島嶼如夏洛特.克力架所言,是受到某個不知名惡魔果實能力者的操縱,愛麗絲遭遇的也極特別。

無論是其他人看不見的光標指示,亦或者為了提供線索而出現的旅人,彷彿都是一步一步在引導着愛麗絲進行一場冒險。

夏洛特.佩洛斯佩羅說的‘特殊’,我認為,那並非愛麗絲是‘幸運星’,當中一定存在着某種尚且不為人知的理由。

當然,我必須設法去確認,如果模糊預感屬實,那可真是…

…………

…………

之後時隔許久,高空的日影移動到某個西斜鈍角。

懷着某些不能公諸於眾的念頭,我等到夏洛特.克力架從廢墟那裏折返。

年輕的男人和他哥哥在廢墟里徘徊,花了很長一段時間不知忙碌什麼,此時他返回我才知道答案————他帶回了衣物。

眉心皺起豎紋,看上起心情不甚愉快,疾疾走到近前,先將那一大堆看起來花里胡哨的布料擱在我身邊的空位上,隨即抓起幾件丟給他弟弟,“換上它們。”

語氣兇巴巴的,聽上去卻有種彆扭的關心,“頭髮用毛巾擦乾,我和佩洛斯大哥只找到女孩子的衣服,將就一點!”

他弟弟被嚇得一個口令一個動作,他的表情看起來就更獰惡,“白痴嗎?!全部換掉!濕濕的衣服哪怕貼身也偎不幹,要我把你扔到太陽底下晒乾嗎?”

吼完不耐煩的扭過臉,怒火頓時轉移,“你這女人連自己動手都不會嗎?”

一副下一秒就要砍人的兇惡神情,瞬間抬手衣物堆里扯出一件,猛地蓋過來,“如果你還象之前昏迷后高燒不退,這次就把你丟下!”

我只來得及看見那是條巨大的浴巾,緊接着腦袋就被包進去————夏洛特.克力架,年輕男人的聲音隔着毛巾傳來:

“地上那些野獸你看見了,還有更多已經逃回森林,入夜後獸潮很可能捲土重來,象你這種嬌貴的女人不夠它們塞牙縫!”

極盡所能的危言恐嚇,惡語相向的同時,我的腦袋隔着大浴巾被他按住,狠狠、狠狠的,象是要把人揉成禿子那樣用力擦。

“真是個白痴,嬌生慣養也該有點限度啊!公主!”

…………

默不吭聲的任憑他用力擦頭髮,我低着頭,看着眼前晃動時偶爾掀開的浴巾一角,他站在身前,很高,即使岩石有些高度,我也只能看見他的…腰…

這樣想來,夏洛特.佩洛斯佩羅的身高也是非常…不正常。

目測高過愛麗絲三分之一…近幾天發生的事太多又亂,也只有到此刻,先前懷疑產生,回頭細想有許多確實不合常理。

只是————該從哪裏開始呢?

疑問太多線索太少。

思來想去,之後,感覺到揉搓頭皮的力道停止,我回過神,抬手…手指剛捏到浴巾布料就被狠狠扣住手腕。

“別動——”

夏洛特.克力架的聲音,暴躁的聲線壓低下來就顯得冷厲,“就這樣別動。”

純白浴巾完完全全遮住視線,看不見他做什麼,只是————氣氛倏然凝結,握着手腕的五指微不可察收緊,復又鬆開…

他彷彿向後退幾步,下一秒空氣出現輕微變化,極度冰冷的鋒利感轉瞬即逝。

令人屏息的粘稠力場轉瞬即逝,霎時皮膚上黏膩的鎧甲無聲無息四分五裂,卡死在膝蓋位置的旋轉軸鬆脫,帶着沉重金屬從我的雙腿脫落。

雙腿剎那間暴/露在空氣中,我突然止不住顫抖。

這暴力的瘋子斬開了鋼鐵鎧甲,力道拿捏精準,可…只需要一點點預測失誤,我的一雙腿剛才會被他砍成好幾段!

我盯着完好無損的自己,後知後覺驚悚萬分。

間隔片刻,另一條幹燥大浴巾迅速蓋在腿上,“好了,我弄開它們了,現在你——”夏洛特.克力架說到這裏忽然沉默,再次開口時語氣變得有些不確定,“喂?女人?你不會暈倒了吧?”

我聽見他嘖了聲,隨即遮去視線的障礙被揭開,亮起的光線里,年輕男人傾身俯低,猝不及防的目光交匯讓我看清他眼中來不及掩去的…

…………

轉瞬間,年輕男人收起眼底那點異樣,皺了皺眉,語氣顯得冷淡,“你看起來確實失魂落魄,從拿到鏡子起就很奇怪。”

緊接着,他又想起什麼來一樣,神色頓時微微一變,“鏡子有什麼問題嗎?”

我專註看着他的眼睛,試圖從倒映在瞳孔中的影像看清愛麗絲的臉,“我美麗嗎?”

“哈?”他發出一記單音,復又嗤笑一聲,說道,“要我象佩洛斯大哥那樣稱讚你?你這女人是自戀狂嗎?”

“我失去記憶,根本記不得愛麗絲的樣子。”我毫不在意他的嘲諷,移開看進他眼睛的目光,視線轉到一旁,“之前從鏡子裏看見這張臉…美麗嗎?”

“可是,你大哥一直說我是小可愛,男人只會在女人的外表不夠理想的時候才會用‘可愛’來形容。”

“不夠美麗就誇可愛,比可愛還遜色就誇有氣質。”

男人都是視覺生物,這點毋庸置疑————所以,“我一直以為愛麗絲的容貌只在合格線。”

我有些困擾的話,夏洛特.克力架一直靜靜聽着,非常難得有耐心,等到我安靜下來,他才再次哼了聲,給出回答,“很美麗。”

語氣平淡得如同討論天氣,一星半點誇讚女人應該有的激情也聽不出,言語間卻探出手,指尖捏在我的下巴上,不輕不重卻不容忤逆的將我的臉扳回去。

“如果你不是佩洛斯大哥的戰利品…”聲音低而略啞,音調依稀彷彿有些失神,

附着在下頜的指腹反覆摩挲,隔了會被火燒着似的飛快鬆開,恢復清醒的這年輕男人直起身,拉開彼此距離,復又驀地轉身大步離去。

…………

短暫的靜默過後,我低下頭,將被扯開的浴巾重新拉高,用它繼續擦拭濕漉漉的頭髮,藉著這樣舉動來藏起嘴角的微笑。

至少能確認,幻象並非鏡子所映照,夏洛特.佩洛斯佩羅和夏洛特.克力架,兩個人的答案相同,那麼他們眼中看見的就是相同了。

並非我個人的幻覺,那就只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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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葵[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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