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陷入黑暗原來是我累的睡著了,可那張不知道是否乾淨的白色被罩上一圈一圈的淚漬告訴我,陷入黑暗是真的。

而夢中陷入泥潭的解脫,以及世界崩潰大廈傾倒,都只是那一時的痛快罷了。

想死卻不能死,還要經歷軀體的折磨,我甚至幻想這可能只是一場夢,一場噩夢,等夢醒了,我就會變成一片純白的雪花,自由自在的飄落下來,然後融化消失。

為什麼要活着,這個問題我想了無數遍我想不通……

為什麼要吃飯,這個問題我也一直在想……

吃飯是為了活着,活着就是為了死去,然後被埋在泥土地里慢慢被分解,然後做土地的肥料……

我不想活着,我不想吃飯。

就連死去的權利我都被剝奪了。

想想也是可笑,自殺過那麼多次,沒有一次真的死了,也沒有一次被人發現。

每次失敗之後,我只能自己慢慢承受自己作死帶來的痛苦。

習慣性的藏好刀片,捂住還在流血的傷口,兜里隨時準備着一包紙巾,到後院裏把血擦了,等着傷口凝結,然後燒掉擦過血的紙,腳下的土地和燒完的黑灰用腳使勁的蹭兩下就什麼了看不到了,除了藏在袖子下面已經凝結住,周圍還泛着紅的傷口,其餘所有的事都消失了。

沒有人知道我做了什麼,我也感覺不疼,甚至有時候難受,割上幾刀就會好受點兒。

摸着眼角還留着的淚花,想起一些事,不由得覺得自己更可憐了。

離開那個充滿怪味的床,又在媽媽用盆端來的那個噁心的池子裏接的水洗漱。

然後再離開那個充滿怪味,讓我煩躁,害怕的小旅舍。

繼續如一隻老鼠一樣小心翼翼的穿過那條黑筒子,暗流,再如自投羅網一般撞入那個如同一個沉悶,令人窒息的大罩子一般的醫院。

身旁走過的人群,耳邊的嘈雜,雖然已經習慣,還有爸爸厚實的臂膀,可還是不由自主的令我害怕,讓我緊張,為了不讓別人聽見我打嗝兒,我帶着三四層口罩,頭埋在爸爸的臂彎里,可我還是害怕,緊張……

我不由自主,他們說我是自己把自己變成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說我不要緊張,深呼吸,可是我嗝兒打的不停,怎麼能深呼******神科的病區是另外的一棟小二層的舊樓。

這裏到處都裝着欄杆,想要進病區必須要讓護士開門才能進的去,因為進出的門一直是鎖着的,只有護士和醫生才能開。

在那個鎖着的門外等記好了之後,只有媽媽一個人帶着我進去,爸爸因為沒有做核酸不讓進。

緊緊攥住的拳頭,媽媽給我掰開,我再攥,掰開再攥。就這樣我們上了二樓。

二樓六床,六,數字很吉利,可是我卻害怕它。

護士站,護士小姐姐很溫柔,很溫柔,和我說話很溫柔,測量三圍、身高、體重、血壓、給我的手上戴腕帶的時候也很溫柔。

可是緊張讓我手心的汗就如洗了手一般濕着,帶着的所有利器、危險物品、玻璃製品全被沒收了。

之後他們就把我帶到了一個空曠的房間裏,這裏除了兩張病床什麼都沒有,只有我和媽媽,我不受控制的想往角落裏蹲,想要流淚,想要大哭,可是我剛蹲下去一點的身子就被媽媽拎起來坐在了靠窗那邊的病床上。

將近四天沒有吃過一點兒東西的我,壓根沒有力氣反抗,只覺得腦袋暈乎乎的,坐在床上我不停的扣指甲,攥拳頭,掐胳膊。

在那個房間裏我不知道等了多久,我只覺得過了好久好久,終於進來了一位醫生。

他也很溫柔,說話輕聲細語的,可陌生人的靠近讓我戰慄,他問我問題我只會攥緊拳頭,點頭或搖頭,需要說話的問題我也只會裝啞巴。

我的不配合讓醫生問起了我媽媽,她壓根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我經歷了什麼,不知道我有多痛苦,她只風輕雲淡的說著我生三年病,打嗝沒治好,怕人群的事。

那位醫生說媽媽說錯的,或者沒有說到的我要補充,可是我壓根不想說話,一句都不想。

那位醫生說他姓馬,可以叫他馬醫生,他是我的責任醫生,他還有兩位上級也是管我的。

就這樣到了中午,我還沒有見到我的那個六號病床。

出了門,找到爸爸,他們在吃午飯,我在無聲的哭着想要回家,流下來的累潤濕了我戴着的口罩,一個又一個,直到口罩上的眼淚都能滴下水珠的時候,他們吃完了飯,又把我帶進了那個到處都充滿怪味兒的旅舍。

本來我以為可以逃離這裏,沒想到這一次又是我的妄想。

跟着爸媽醫院大街溜了幾圈,好不容易從人山人海的浪潮裏邊鑽出來,即使不想睡在這兒,可是身體的疲憊不堪,快要闔上的眼皮,使我迫不及待的躺在了那張床上,沒有脫掉鞋子,沒有脫掉衣服,甚至連口罩都沒有摘下,我就已經閉上了眼睛。

但閉上眼睛的並沒有睡着,只是迷迷糊糊的,我知道自己很累,壓根就不想動,已經闔上的眼皮再睜開,就是一個艱巨的任務。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我只感覺這個世界在不停的旋轉,而我嘗試着走進那黑暗的盡頭,卻無論如何都找不到黑暗的盡頭在哪兒?

我的世界一點兒光亮都沒有,我怕光亮,所以我把它趕走了,只剩下了一片荒蕪,後來黑暗拯救了我,我想進入那裏,就像雪花融化掉一樣,讓黑暗保留住我最後一滴還算有顏色的水珠……

可是我還沒有徹底融入黑暗的時候,就被拉起來吃飯。

可是看着那些飯菜噁心難受的感覺有上來了,僵硬的手顫抖着拿着筷子,卻遲遲沒有伸向飯菜。

“你到底想要怎麼樣!來都已經來了,病也看到頭看出是什麼病了,你又做什麼妖?

你想回家,回家病能好嗎?”

“媽媽,能好,能好,我們回家好不好,我不想住院。媽媽真的,回家,回家我就好了。”

打着嗝的我說完這麼長的句子說一個字停頓一下,我真的感覺自己快呼吸不了了。

“好了?住院押金,費用我們都交好了。你讓這錢打水漂?”媽媽冷着臉問。

眼看媽媽這裏沒有可能,我就跑爸爸邊上,拽着他的衣角“爸爸,爸爸,我們回家好不好,回家我就好了,真的!我病是裝的!”

因為太激動,那嗝的頻率變得更快了,嗝打的我嗓子生疼,可是那些我一點都管不着。

我注意到的只是爸爸掰開了我拽着他衣角的雙手,然後冷聲道“吃飯。”

從小我就怕我爸爸,即使現在他對我很好,可我也還是怕他冷臉。

充滿汗漬的手顫顫抖抖的伸向被我放下的那雙筷子,又似怕什麼一般的躲開了。

不知道為什麼,現在我特別想哭,明明感覺天天哭,眼睛早已經流幹了,沒想到抬頭時我已經是淚眼迷離,地上的一小攤水漬被我用腳踩住了。

熬不過我的他們最終也沒有讓我吃那些飯,也沒有給我希望說要回家。

那天下午天氣陰沉,陣陣風颳起了地上的灰塵,樹上已經泛黃的樹葉,以及這個世界令人作嘔的味道。

低下頭,帶上口罩,已經及腰的長發披散下來似是陰間的女鬼一般。

這個世界的人還是那麼多,一群一群,人潮川流不息,我聽不到任何聲音,耳邊的嗡嗡聲已經夠我心煩的了,可是今天的爸爸卻故意扔下我一個人走。

沒有寬厚溫暖的胳膊給的安全感,我渾身冰冷,好似被泡在了寒池中。

媽媽個子矮小,我比她高處一點兒,拽着她的衣角我沒有一點兒安全感。

可是爸爸早就走的找不到人間。

擁擠的人群,流動的車海,嘈雜的人聲,汽車的鳴笛,讓我想要逃跑,逃離這一切。

但媽媽的手拉住了我,那雙手粗糙而又溫暖,不像我的手,手心滿是黏膩膩的手汗。

一如既往地程序,擠進人群里掃描健康碼,然後在醫院保安的注視下隨着人群進入綠碼通道。

再然後就進了那個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會鎖着,只有護士和醫生才能開門的住院病病區里。

手腕上的腕帶就想一把鎖,徹底鎖住了我。

時川16歲精神科二病區

這是我現在的身份,也是束縛住我的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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