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婦敬跪茶

新婦敬跪茶

第二天一早,馮辭從沈平礽懷裏醒過來,轉臉偷偷一瞧,發現沈平礽正看着她,羞得滿臉紅,捂着臉就要躲開,沈平礽來不及拉住她,馮辭就這麼滾下了床。

她哎喲哎喲的在地上叫喚,昨晚上到底幹什麼了,怎麼她不覺得疼身子還挺舒服?

沈平礽好笑的看她,下床把馮辭拉起來,給她拍拍身上的灰,拍到后腰下面,馮辭驚地直往前讓。

沈平礽拉着她的胳膊,怎麼都不讓她躲,馮辭臉紅到了脖子根,身上的灰總算拍乾淨了。

“你怎麼臉色不好?”馮辭這時候細瞧沈平礽的臉,才發現他有些精神不濟。

“還不是昨晚為你累着了。”沈平礽攬着馮辭的腰,把她抱在懷裏,他確實為她累着了,但這話在馮辭聽來又是另外的意思。

馮辭腦子裏又冒出一些不堪入目的畫面,只是人換成了沈平礽和自己,她的臉一下子炸開來。

“娘子,你想到什麼了?”沈平礽斂着笑意盯着她。

“沒……沒什麼……”馮辭眼神飄忽。

沈平礽拿來一把剪刀,絞了自己一綹頭髮,又絞下馮辭一綹,綁在了一塊。

叫馮辭想起書上寫的,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沈平礽將頭髮塞進昨晚的那隻香囊里,抓着馮辭的手,將香囊按在自己的胸口。

“結髮為夫妻,兩心歸一意。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妻。”

“相公……”馮辭靠進沈平礽懷裏,心裏無限歡喜。

眼前這個青松翠柏,朗月繁星一樣的男人,是她的夫了。

沈平礽推着馮辭坐到妝枱前,從桌上拿起一把羊角半月梳,給馮辭梳頭。

桌上還橫着一支髮釵,銀制釵身,釵頭一朵赤玉雕花鶴翎,紅白相間,花瓣分明,片片不一,又墜以長片狀銀流蘇。

“這釵真好看,是給我的嗎?”

“這支釵名叫出絳紗,是前些日子,我與馮衍給你挑的禮物。”

馮辭拾起釵,拿在手裏細瞧。

“謝謝相公!改日再去謝謝哥哥。”

“你與我說什麼相謝。”沈平礽為馮辭梳好髮髻,把出絳紗插在馮辭的發間。

馮辭瞧着銅鏡中的沈平礽,想着自己能嫁與他為妻,便再無他求。

這是成親后的第一天,新婦要向公婆敬茶,同時拜見家中其他各位長輩。

梳洗更衣完畢,沈平礽陪着馮辭前去拜見爹娘。

長輩們都已經到了,馮辭端着茶,心裏還有些忐忑,膝下軟軟的,原本的蒲編墊子,沈母叫換上了厚實的鵝毛軟墊。

接過茶盞,沈父沈母看着馮辭,喜笑顏開,就跟看着什麼寶貝進了自家的門裏一樣。

二老給馮辭準備的紅包,眼瞧着的厚實。

再瞧遞給沈平礽的那一份,還真是大打折扣。

不像兒子娶媳婦,倒像是女兒的夫婿來入贅。

待馮辭一一給家中長輩見禮之時,一個小老頭慢吞吞走了進來。

那老頭髮須皆白,面上滄桑勵刻,穿得一身深灰色的長褂,拄着一根甚短的拐杖,一瘸一拐地往堂前走。

“爹/公公/爺爺/太爺爺”眾人起身,躬身行禮,畢恭畢敬。

馮辭自是猜到了,也跟着一同拜見。

那老頭瞥了馮辭一眼,沒好氣地哼了一句。

“平礽啊,過來,坐我身邊。你們也坐吧。”那老頭坐到堂前,笑嘻嘻朝沈平礽招招手,沈父沈母退坐至靠近堂前的座椅上。

“是。”下人立馬搬了椅子來,沈平礽恭敬地坐過去。

大家都坐定,唯馮辭仍舊站在那邊,她低着頭,模樣頗為溫順。

從老爺子進門開始,大家的臉色就都變了。馮辭一開始就發現了,也便猜到,這該是沈家那位為人嚴謹,不苟言笑,偏執於男尊女卑觀念的沈老太爺。

很明顯,這位老太爺對她這個孫媳婦頗為不滿。

馮辭不敢輕舉妄動,她只怕稍一動作,又惹老爺子不高興。

老爺子也不看她,自顧自地說著話,細一聽,話全是對着沈平礽講的。問東問西,七扯八扯,一看就是在拖時間。

好半晌,老爺子終於說了一句話,對着馮辭。

“你站在那裏作甚,可是我叫的?”老爺子此刻看着馮辭的表情,給人的感覺,眉毛不是眉毛,鼻子不是鼻子的。

“來人,給張凳子。”

堂上其實還有好幾把空着的椅子。

下人搬來一張小板凳,偏偏放在堂中央。

馮辭硬着頭皮走過去,想把凳子挪一挪。還沒上手,就聽見老爺子一聲呵斥:

“我讓你挪位置了么!話沒聽見嗎?還不坐下。”

馮辭被嚇得一個激靈,微微抖了一下,叫老爺子瞧見了。

“我可是很兇,嗯?”

馮辭一個勁兒的搖頭,“爺爺您聲音洪亮,中氣十足,鶴翎不曾見過什麼大世面,一下就被您老給震懾住了,在爺爺面前失儀了,是鶴翎的不是,請爺爺原諒。”馮辭的模樣,看起來整個人都處在一種受驚嚇的狀態,說出話來卻是慢條斯理,冷靜異常。

“嗯,這還像樣些。坐吧。”老爺子聲調低了許多,語氣也和緩了些。

馮辭剛要坐下去,屁股還沒有碰到凳子的時候,她突然直起身。

動作十分迅速,叫老爺子要說的一句話,生生噎在了嗓子眼。

“還未向爺爺敬茶,方才便要在您面前坐下了,是鶴翎不知禮,請爺爺原諒。”馮辭說著,已倒好了一杯茶,手腳之快,有條不紊,叫老爺子面上頗有詫異之色。

老爺子接過茶杯,心裏卻在冷笑:這樣涼的茶也敬給我。

老爺子正欲發作,卻見馮辭忽然上前一步,躬身道:“爺爺且慢。來人,沏茶。“

這丫頭能看透我不成?老爺子腹誹之間,馮辭已替他換上一杯新茶。

“您是我沈家各位的長輩,原該敬您第一杯。未曾等您前來,便急急躁躁地先敬了茶,是鶴翎的不是,請爺爺原諒,也請公公婆婆和各位長輩原諒。這壺是新用的,茶是新沏的,孫媳馮氏,沈家新婦,向爺爺敬茶。”說著,就聽得撲通一聲,馮辭雙手做遞茶狀,結結實實跪在老爺子跟前的地磚上。

馮辭已做到這份上,老爺子也不好說什麼,爽快的飲了茶,給了紅包。

你說這陰陽怪氣的老頭子,先前挑起刺來,就像見了丈夫新納小妾的原配夫人,這會遞給新婦的紅包卻不見得比沈母的少。

馮辭接了紅包,就要往堂中央的小凳子坐過去。

沈平礽要起身,老爺子卻先他一步走到馮辭身邊,將她扶起來,馮辭忙退開兩步:

“您老如此,鶴翎不敢當。”

“哎呀,鶴翎啊,爺爺跟你開玩笑呢!不要生爺爺的氣啊!”老爺子笑得滿臉的褶子。

這變臉也忒快了。

“......”馮辭一臉沒有反應過來的神情,直直看着老爺子。

老爺子卻以為孫媳婦生氣了:

“鶴翎啊,爺爺其實很喜歡你的,你小時候爺爺還抱過你呢。來,平礽的紅包歸你了。”此刻老爺子的聲音聽起來真是慈祥的不得了,他一把扯過準備給沈平礽的紅包,塞到馮辭手裏。

馮辭杵在那裏,眼珠子不轉,眉頭卻皺了起來。

“平礽,過來!給你媳婦順順氣。”老爺子要急哭了。

“娘子。”沈平礽在馮辭眼前揮揮手,忽的雙手一拍,馮辭這才反應過來。

馮辭看向老爺子,笑起來,“爺爺,您老真有意思。”

方才發生了許多幕,眾人只覺得馮辭這話講起來,有些咬牙切齒。笑的也是無比陰森。

要知道,主觀臆想總是摻雜着個人情緒。

事實上,馮辭覺得不講些什麼,有些尷尬,便笑了笑。

事實也證明,有時候,講話只會更尷尬,然後,一笑抵萬言,效果卓絕。

大家都尷尬地笑了起來。

沈平礽依舊雲淡風輕。

他將馮辭攬過來,拍拍傻笑的媳婦兒:

“原就是紙老虎,娘子不必怕。”沈平礽所講,一語中的。

沈老爺子原就是個調皮的小老頭,卻又覺得,於他一家之長的威嚴有損,臉面上有些過不去,就攛掇着大家與他一起做戲,可是每次都是他自己先裝不下去了。老爺子的脾性,府內的人各個一清二楚。傳到府外之時,以訛傳訛的功效便凸顯出來了,最後演變成馮辭聽到的那個版本。

還不僅如此,馮衍還對此添油加醋,唬得馮辭一愣一愣的,他常年往沈家跑,必是知根知底。正因此,馮辭對哥哥說的,深信不疑。然後出嫁前,馮辭便在兄長的訓練下,反覆練習如何應對難纏的老爺子。

馮衍扮沈老爺子。情節假設可以說一模一樣。

馮辭又是下跪又是鞠躬,被哥哥折騰了許久。

原來被兄長擺了一道,馮辭記下了。

這一遭,大家只當,馮辭可以處變不驚。

沒過幾天,沈老爺子忽然隨一位老友去了羌盧,再也沒有回來。

於是,沈家又多了一個傳聞:新進門的少奶奶,因敬茶一事懷恨在心,竟逼走了老爺子,沈家主子們敢怒不敢言。

敬茶之事至此告一段落,馮辭在眾人眼中的形象,從配不上沈平礽的馮衍之妹,變成了睚眥必報的小婦人。

其實變成什麼樣都不要緊,馮辭從不曾留意過這些,她心心念念的就是好好做沈平礽的妻子,孝敬公婆,盡為人婦的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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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笑花發映蓮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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