贖不起

贖不起

此時葭月中樓中已經佈置的七七八八,松嵐握着扇子,來到二樓拐角的廂房前。

“老闆。塗爺。”房外兩名隨侍躬身行禮。

咚咚。松嵐拿扇子扣了扣門板。

“進來。”門內傳出女聲。

松嵐推開房門,塗一醉閃身入得屋內,合上了門。

屋內梳妝的女子正是良嫿。

“大小姐。”塗一醉向良嫿躬身施禮。

良嫿頷首回禮。

“你已非我家暗部,不必如此客氣。”

“是了,你我兄弟,客套什麼。”松嵐笑起來,攬過塗一醉的肩。

塗一醉不着痕迹地閃開,撇開眼沒有理松嵐,朝良嫿道:

“大小姐,端王殿下已經往葭月樓來了。邢國公世子也在。”

“看戲定少不了宋存淵。”良嫿道。

“這次若還不成,你這身傷,我可要跟戎琰那小子討回來的。”松嵐道。

“那得先跟付家算算賬。”塗一醉道。

“不錯,付家賬多着呢。可不許找阿琰麻煩,大不了我嫁宋存淵便是。”良嫿道。

“你不是最討厭阿淵么,嫁到他家去真的不是報復?”松嵐道。

“報復……哥,你這倒是提醒我了,他請陛下下這道旨意,是在報復雙照還是報復陛下?”良嫿道。

“哦?照姑娘回來了。”松嵐轉了轉眼珠子,若有所思,他和塗一醉也有一段時日沒回淄京了。

“是啊,聽說雙照失憶了,性格大變,武功全失,日日跟在宋存淵身後。哪天她全想起來,如何面對陛下……”良嫿道。

“不好面對的是阿淵吧,當時阿淵懷疑她是欒懌派來的姦細,擔心陛下的安危,可沒少和照姑娘過不去。”松嵐道。

“照姑娘也不是好惹的,當時差點廢了世子兩條腿。”塗一醉道。

“阿淵在輪椅上坐了得有小半年。”松嵐道。

“他活該,誰讓他老想些損招試探別人。他也就欺負欺負阿霓那樣的好性兒了。”良嫿道。

“戎霓是不是好性兒都不要緊,總歸欒懌絕不是。”松嵐道。

“欒懌為人難以捉摸,我不放心阿霓。”良嫿道。

“大小姐不必擔心,那恪王如何都不會傷害長公主。”塗一醉道。

“目前確是如此。你呀,老擔心戎霓,眼下還是想想戎琰的事兒。”松嵐道。

良嫿低垂眉眼,第一次在松嵐面前露出沒有信心的表情。

“小嫿,這次還不成,便算了吧,何苦痴纏。”松嵐道。

“素常喜歡看戲的嵐老闆還會勸人了,說出去都沒人信。”良嫿微微笑起來。

“這麼些年了,也許放他去,你得自在,日後無論有無良人,哥哥都在你身邊。”松嵐把手輕輕搭在良嫿頭上。

“謝謝哥哥,可哥哥你不能一輩子在我身邊,你總也有需要在身邊的人。”良嫿笑看塗一醉一眼,又轉眼瞧松嵐,把他的手從頭上拉了下來,又把他的手擺在塗一醉肩上。

塗一醉微偏了偏頭,瞥了一眼肩頭不肯放下的手,又對良嫿道:

“大小姐,大公子與我都會在,看您這些年追逐,實在不忍,這次不成,便放手吧。”

“若他真無情意,我也不願痴纏,偏就是他明明有情,卻不願我陪他一生一世,為何不願,又不肯明言。”良嫿斂下眼眸。

“小嫿,也許他根本是個無情之人,那些眼見的情義,不過是少時成長的情誼,在他心裏,你從來不是一個女人,一個他會愛的女人。”松嵐道。

“也許吧。”良嫿目光向遠,略帶悲傷。

松嵐與塗一醉注視着良嫿,三人一時靜默無言。

“老闆,有人鬧事,要找大小姐。”劉管事急急忙忙來報,又不敢擅闖,只在門外斂着聲音稟報。

“進來說話。”

劉管事得了允准,小心翼翼地推門而入。

“老闆,鬧事兒的自稱馮衍,還帶着個男子,二人似乎不知大小姐身份,說要贖回大小姐。”

良嫿盯着劉管事,眼裏有了光。

“我松嵐的妹妹,他可贖不起。”

“老闆說的是,那小子說不管多大代價,都要帶大小姐走,老奴回他說這事兒做不了主,他旁邊那個忽然問了兩句晚上花魁仙首大選的事兒,剛說了兩句,那個馮衍急了眼要硬闖,已派了護院攔他……”

“你是如何作答的?”

“只說到占魁奪首時,魁首各擇良緣,共度良宵,馮衍便急眼了。”

“看來是誤會了。”松嵐看着妹妹一個勁兒笑。

“老闆,可要……”

“松嵐,出來見我。”劉管事話沒說完,馮衍的聲音越來越近。

那七八個護院,哪裏攔得住馮衍,加上那個愛看戲的宋存淵,更是勢不可擋。

劉管事聽得他居然敢直呼老闆名諱,又驚又怕,偷瞄老闆的反應。

松嵐不怒反笑,看了看良嫿,良嫿轉回身去,執起筆繼續描眉。

松嵐明了,與塗一醉出得屋去。

馮衍二人已上得樓來,四人在拐角相遇。

“三公子,宋公子,別來無恙。”松嵐執扇抱手,塗一醉亦頷首抱拳。

劉管事見老闆如此態度,直打量馮衍二人,便是上次付二公子來,老闆也不曾如此,能讓老闆如此笑臉的,也只有二王爺,這兩位究竟什麼來頭。

宋存淵與松嵐,塗一醉一一對視,微笑頷首回禮。

“少見了二位,我這次來,是來要一個叫良嫿的姑娘的。”馮衍抱手,開門見山。

“良姑娘恐怕不想和你走。”松嵐並不否認。

“良嫿已經許了人家,這位就是她的未婚夫婿,她不能參加晚上的大選。”

“既然未婚,有何不可。何況,三公子該知道,嵐某人從不勉強,良姑娘的去留,自由她定。”

“已有婚約,如何競選花魁,遑論共度良宵!”

“此事與你何干?”

“我,我是良嫿與他的朋友,自然是相干。”

“噢,卻不知這位未婚夫婿,作何想。”

“宋某全憑良嫿高興。”

“宋存淵!”

“三公子也聽到了,人家的家務事,宋公子都沒有意見,你又何必多費心。”

“他沒心沒肺,我卻不能見良嫿如此!松嵐,良嫿究竟在哪兒?”

“拐角第一間。”

松嵐身子一側。

“多謝。”馮衍拽着宋存淵就往前走,勢要見到良嫿。

人到了屋門口,只聽到屋內傳來:

“二位請回吧。”

“良嫿,開開門,阿淵來接你了,別胡鬧了。”

“宋公子,真是來接良嫿的嗎?”

“並非宋某想打擾小姐,而是——只要小姐高興,小姐盡可自處。”

“如此,恕不遠送。”

“你說什麼呢!良嫿!你別聽他的!你先出來!”

馮衍連連拍門。

“宋公子,請把你的友人一併帶走,他吵到我休息了。”

“宋某這就把他帶走。”

宋存淵握住馮衍的手腕勒在懷裏,拽他離開。

“你幹什麼!撒開!良嫿!你已有婚配!不可再配旁人!良嫿!”

馮衍此時力氣奇大,宋存淵愣是沒拽動他一步。

吱——

門終是開了。

“良嫿!你終於肯……”

良嫿立在門后,妝艷如桃,雙眸如水,穿的是上白下赤百鳥朝鳳裙,戴的是血珀耳環金鳳釵。

馮衍話卡在當口,他從未見過良嫿如此。

良嫿甚少上妝,也不愛穿金戴銀,只有特別重要的宴會,才會淡抹一二,簪一朵與衣裙相襯的素色花釵。

宋存淵向良嫿微微頷首,良嫿低垂眉眼,點頭回禮。

“今夜花魁大選,二位若能來捧場,良嫿不甚榮幸。”

“良……”

“若再多言多語,諸多廢話,莫怪良嫿提前送客。”

“我……”

良嫿瞧宋存淵背後一眼。

馮衍後頸一痛,眼前一黑,身子就軟了。

宋存淵扶住馮衍的身子,摟着人轉身就走。

面前塗一醉讓開一條路。

“良嫿,今晚我們一定準時到,不用送了。”

宋存淵擺擺手,帶着馮衍下樓。

良嫿立在門口許久,松嵐搖着扇子,目送二人離開。

待馮衍醒來,夜幕低垂,大選吉時已到。

葭月中樓中門大開,張燈挂彩,金邊紅綢漫出十里長街,一時賓客盈門。

這城中富商大賈少不得要來捧場,亦有不少他城之人奔赴而來。

只道是物阜民豐,國富民安,這能拿出門檻銀的人居然有十桌之數。

“二位公子是來看戲,還是來捧場?”左右青衣門童伸手。

“回去記得還錢。”宋存淵看了一眼馮衍,從袖中掏出兩張銀票遞給門童。

“請問二位公子尊姓大名?”十萬兩的字面撐大了門童雙眼。

“宋存淵。”

“馮衍。”

“宋公子馮公子,賀花魁仙首大選二十萬兩!”

門童高喊,嘹亮清脆的聲音迴旋在大堂,引得眾人紛紛回頭。

宋存淵一甩衣擺,入得屋內,馮衍昂着腦袋,上瞟着眼睛張望,緊隨其後。

眾人一瞧,這倆後生穿着不俗,好傢夥,一出手就是二十萬兩,若是巨商富賈,如斯俊秀,合該在江湖上風頭正盛,可再怎麼細瞧,也還是兩副生人面,更別提這耳生的名字了。

宋存淵與馮衍在扎堆的目光中落座,是正對着檯子的首排中央。

左右桌的皆是給了五萬兩的貴客,壟斷鹽市的鹽幫少主,年年上貢的珠寶行少東家,生意做遍三山五嶽的平陽酒樓少掌柜,以擅鍛劍器聞名天下的萬劍山莊少莊主……

“良嫿幾時出來?”

“這板凳還沒坐熱,你就急着見良嫿了。”

“我替你急。”

“我不急,我這新娘,良嫿做不成,自有人替。”

“你這話……”

宋存淵不欲與馮衍多透露,直接打斷。

“哎,這來的這幾位年輕公子,看着是會疼人,良嫿若叫他們標了去,我看也是個歸宿,能坐得這一排的,都是富戶,待會競標,你自己喊,方才那二十萬兩下去,我盤纏已盡。”

“你少一口一個標,待會那銀錢自不必你費心。”

宋存淵笑了笑,沒再接話,第一次花錢看戲,若值這個價,下次拉上照兒一道瞧,她定喜歡。

他朝一側探看,只見一男子執筆持卷,那男子與他對視一眼,微微點了點頭,宋存淵笑意更深。

“良辰到,開選——”

隨着劉管事一聲喊,台上左右門帘掀起,穿紅着綠的男女魚貫而入。

男在右,女在左,站定一覽,皆是美貌。

馮衍來回地看,並無良嫿的身影。

宋存淵悠哉飲茶,不時撇兩眼急得跳腳的馮衍。

二樓中央,松嵐也捻着杯盞,盯着馮衍。

塗一醉雙臂抱刀,立在松嵐身後,那視線一路過去,直指馮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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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笑花發映蓮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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