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聖女
上面的巨石果然被打開了,泥沙悉悉索索落下來,唐暖來不及躲閃,被澆了個滿頭。她用力甩甩腦袋,把泥沙甩開,一抬臉,正好與一護法打了個照面。
“吵什麼?”一護法在洞口站着,背着光,臉上的表情並看不太真切。
唐暖壯膽道:“聽說你們祭月需要處子。我們都不是,你看,萬一觸怒滿月天女就不好了是吧。”
一護法冷哼道:“到底是不是我們一試便知,難道你覺得做不成祭品的女人,我們會放你們活着回去?”
還要試?唐暖不禁想後退,努力鎮靜下來:“我…我們願意加入圓月盟。”
一護法沒吭聲,只是朝後做了個手勢。幾個大漢過來,三兩下便把唐暖三人帶出地牢。
“去準備東西。”一護法對身後一名婦女吩咐了聲,便回頭看着唐暖,“為了保命假意加入我盟的女人我可見過不少了,你覺得我憑什麼相信你們?”
唐暖語塞,喏喏問:“那你想我們怎麼樣才會相信?”
“哼,這個稍後再說。”一護法大聲吩咐道,“把東西拿上來。”之前那名婦女端着一小盤漆黑粘稠的東西快步走來,走到跟前,唐暖她們便聞到一股臭味,算不上很濃郁,就是腥腥的有點刺鼻。
婦女首先走到唐暖面前,一把拉過她的手,將袖子捋起。唐暖本能的想要躲閃:“要幹嘛?”
“試試你們到底有沒有資格做祭品。”一護法陰沉着臉,催促婦女,“快點。”
婦女點頭,抓了一把黑膏就往唐暖胳膊上塗,臂上傳來一陣陰涼,接着又似有些刺痛,她幾次想要抽回手來,都被牢牢抓住,只能眼睜睜看着手臂被塗上一整圈的藥膏。
“這個不會有毒吧?”唐暖皺眉,盯着與她同樣下場的黃璟珺與林雙雙。有毒沒毒對於她來說真的沒差,這身體本來就中了宵冰那不知道什麼的毒,到現在還沒解開,但對於黃璟珺和林雙雙就不一樣了,她真的不想害死她們兩個。
黃璟珺垂着頭沒吭聲。林雙雙到底想的開些,朝她搖搖頭:“我倒情願被毒死,也不想做祭品。”
一護法沒搭理她們,只是在一旁安靜的站着,大約等了半刻鐘,才又命那婦女端了清水過來:“你們自己把葯洗了。”
一聽能洗,唐暖心中欣喜,立馬用水擦洗起來。隨着手臂上的葯被緩緩洗落,唐暖卻猶豫了,這藥膏下的手臂上,似乎多了什麼圖案。她放緩速度,一下一下的擦着,那圖案漸漸露了出來——很面熟,在哪兒見過似的,好像——是面具!宵冰的面具上就是這圖案,三公子和四爺說過,這是圓月盟的圖騰。她手臂上怎麼會有圓月盟的圖騰?
“你這是……”一護法似是看到她手上的圖案,神情不再陰冷,多了幾分熱切與激動,“這是我盟圖騰!你到底是什麼人?”
面對一護法的態度,唐暖突然覺得,她們可能有救了。
宵冰與三公子的娘親、宵冰面具上的圖案、三公子對圓月盟的厭惡、宵冰從她那裏拿走的鐵牌、盟主對三公子的態度……零零碎碎的片段,只差一點點就能連成一條完整的線了。
“我…你覺得我是什麼人?”她突然壯了膽子,學起趙惠黎的口氣來,那些老狐狸都喜歡這麼說話,至少聽着讓人心裏很沒底。
一護法眯起雙眼,目光射向另兩人。兩人皆是立在原地,互相對視無聲交流,手臂尚未洗凈,清水混着藥膏淅淅瀝瀝的滴下來。他朝她們抬抬下巴:“去把她們洗乾淨。”幾名婦女即刻上前,不由分說抓起兩人的手臂用力擦洗,黑糊糊的兩條手臂瞬間又變回先前的白嫩,唯一的不同,只是黃璟珺手上多出的那一抹紅色。唐暖估摸着這藥膏的效果和守宮砂差不多,但又不盡相同,否則她手上就不會出現圓月盟的圖騰了。
“哼,這不是有個很不錯的祭品么!”一護法將黃璟珺一把扯過去。唐暖趕忙拉住她,嚷道:“慢着,這兩個都是我的人,怎麼能做祭品,你知道我是誰嗎!”
一護法果然放小了力氣,皺眉沉思起來。圓月盟歷來只有聖女的手臂上會用藥水畫下圖騰,這圖騰只有與黑膏相遇才會顯現,以大長老的話說,上代兩名聖女,白聖女自縊而死,這是眾所周知的,黃聖女雖不知去向大抵也凶多吉少。這名女子雖身着黃衣,但若說她是黃聖女的話,未免太年輕了。
他一抬手:“去請大長老來。”
不多久,一名白髮老者顫顫巍巍的快步過來,手裏的拐杖拄地,發出清脆的“篤篤”聲。還未到跟前,便身子下傾,幾乎以前撲的姿勢跪在地上,蒼老的聲音帶着幾分哽咽,略帶含糊念道:“老奴拜見黃聖女!”
片刻的沉寂。
“呃,咳。長老不必那麼多禮。”唐暖收起獃滯的表情,扯開一個誇張的笑容,小跑到大長老跟前,扶了扶他,“哦呵呵呵呵,好久不見哈。”
大長老遲疑一下,拄着拐杖站起來,看着唐暖的臉不禁老淚縱橫:“黃聖女,老奴還以為聖女已經……太好了,太好了,您又回來了。”
唐暖安撫了大長老一陣,耀武揚威般朝一護法揚起下巴。一護法終究不解,照理黃聖女現在少說都四十過半,怎麼還能是這般模樣,莫不是大長老老眼昏花認錯了人,遂提醒:“大長老,她當真是黃聖女?”
大長老瞪了他一眼:“那是自然,且不說手臂上的圖案,就光憑這張臉,我也定然不會認錯的!當真和十九年前一模一樣啊……”這麼一說,大長老始覺不對勁,果然人老了,反應慢了幾拍,驚疑道,“黃…黃聖女怎會與十九年前相貌無異?”
唐暖被逼急了,智商總會爆發一下,這邊話剛問出口,心中已有了說辭:“唉,其實當年我也以為自己死了。幾個月前,突然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口冰棺之中,想必是為人所救。出來之後才知道,世間竟已過了十九年了,那救命恩人也遍尋不着,不知所蹤。”她退後一些,護在林雙雙和黃璟珺身前,“雖然,那個,做祭品是很神聖的任務啦,可是我還需要兩個人服侍。所以……”
黃璟珺向來嫉惡如仇,但並非不明事理,如今看到這個黃衣姑娘居然是圓月盟的聖女,心中雖有起伏,仍然讓自己冷靜下來。不管她是什麼人,畢竟現在她在救她們。於是輕輕拍了拍身邊大惑不解的林雙雙,示意她暫時不要輕舉妄動,看看再說。
大長老在之前就聽說了事情的大概,現下自然知道黃聖女在說什麼,忙點頭:“老奴明白。果然是老天有眼,不會讓我們圓月盟就此衰亡。既然如此,今晚的祭品就由小謝來做吧。”
一護法聞言身子一僵,道:“大長老,小謝畢竟是現任的黃聖女,這樣會不會不妥?”
“有何不妥?”大長老斥道,“小謝和小珍原本只是暫代聖女之職,如今黃聖女回來,她自然要讓位。今日又無祭品,能為本盟而死是她的光榮。”一護法未再言語,只是低頭站着一邊。
唐暖聽得汗毛直豎,這算什麼扭曲的思想!莫非今天非有人死不可么?她想到那兩個少女粉撲撲的臉,心中不忍心,卻說不出別的話來。如今顧自己三人都很難,哪裏還顧得上別人,她是聖女不是聖母,不可能人人都救。
“黃聖女想必累了,先前無禮,您不要怪罪他們,他們並不認識您。”大長老原本傴僂的背又躬了躬,“不如先回房歇息一陣,等祭祀開始,還勞請聖女費心了。”
唐暖想了想,說道:“啊,其實我有些東西落在外面,我想先去取回來。”
大長老回道:“黃聖女,這外面迷陣複雜,聖女尚不了解走法,不如老奴派人幫您取回便是。”
原來外面的大霧是迷陣造成的。唐暖咽下口口水,又道:“那你找個人陪我們去就是了,別人去我不放心。”
“也好,”大長老點頭,“那就讓一護法和全護法陪您去吧。”
“……”兩大護法去了她們根本打不過吧,唐暖如意算盤打不響了,“呃,既然一護法都去了,我就放心了。那就麻煩一護法幫忙把樹林外馬車上的一些細軟取來,我就不去了。長老啊,我的房間在哪兒?”
大長老喚過身邊的婦女:“帶聖女回房歇息。”然後笑着做了個手勢,“黃聖女請。”
唐暖亦笑笑朝他點頭,巴不得趕緊進房去,她現在是能裝,等真到了祭祀,她憑什麼去裝?借口拿東西而逃走這條路行不通,她很需要一個相對隱蔽的空間和黃璟珺她們商量其他的逃跑計策。遂跟着婦女急急走掉了。
大長老立在原地,臉上的笑容瞬間抹去。身邊的一護法見長老翻臉快過翻書,向前問道:“大長老,這黃聖女究竟……”
大長老冷笑道:“什麼黃聖女,老夫不過隨便試她一試就破綻百出。若真是婈兒,又怎會稱老夫這個爹爹為長老!”
“那大長老為何不戳穿她?”
“哼,她當真與婈兒長得一模一樣啊。看在這份上,老夫就看看她究竟想玩什麼把戲。”大長老陰仄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