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吟心暖玉
一邊是刀光劍影,另一邊也是波濤暗涌。令唐暖無法平靜的不是自己危險的處境,而是三公子手上的那柄刀。三公子的武器是什麼,她從來沒見過,即使如此,她也可以認定,他手上的那柄刀並不屬於他。那刀她認識,它曾經就這麼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那股涼意到現在仍舊記憶猶新——銀綉刀。為什麼三公子拿着宵冰的刀?
正想得出神,脖子上卻架上了另一柄劍。唐暖身子僵住了,大氣也不敢出。
身後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沖不遠處的三公子喊道:“顧三公子,把這小姑娘一個人留在這裏你還真放得下心吶。”
三公子身形一頓,處於劣勢的葶薴總算得以喘息,抓住機會攻了過去。三公子眼中精光閃過,身形略變,反身閃到葶薴背後,順勢將刀抵在她的脖子上。
一瞬間,局面僵持了。
“把她放了。”三公子手中的刀又挨近幾分,葶薴脖子上頃刻出現一道口子,鮮血細細的流了下來。
唐暖身後的黑衣人神色一凜:“顧三公子好功夫。只不過,我家主人只交代我把唐姑娘給帶回去,至於葶薴么,”他將目光轉向她,“葶薴,你就別怪我了。將來你的祭日,我會多給你燒些紙。”
葶薴聞言,冷笑一下:“黃雚,你不是早就想我死了么。可惜你要失望了。”
話音剛落,三公子只覺胸口悶結,猛地吐了一口血。握着刀的手沒了氣力,單膝軟在地上:“你下毒?”
葶薴拿出手絹擦乾淨脖子上的血,轉過身去:“顧三公子是不是在想,我究竟是何時下的毒?呵呵,那得感謝公主了。”
唐暖大驚:“紅衣?”
“小暖,你也別怪我,大家各為其主。”這是她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要說心中完全沒有歉意那是不可能的,“自從你與淮王見面之後情況就不太對,為了以防萬一,我在你衣服上都灑了毒,你的食物里有解藥自然沒事,只是碰到你的人就不一樣了。”
“紅衣!你給三公子解藥,我跟你們走。”唐暖沒有想到三公子的毒居然是自己下的,一心想要救他,哪裏還顧得上別的。
葶薴猶豫了一陣:“你覺得你現在還有什麼立場和我談條件?”
唐暖怔,垂下頭去,再開口時聲音幾乎帶了哭腔:“我求你……”
葶薴沒說話,片刻,取出一個小瓶,從裏面倒出三顆淡紫色的藥丸塞進已經昏死過去的三公子嘴中:“不過,主人只叫我們帶走你,沒說非殺他不可。這些日子我們總算相處的不錯,我就留他一條命。”
唐暖見三公子臉色好轉,舒了口氣,感激的看了葶薴一眼。
“你們兩個倒是姐妹情深。”黃雚嘲笑着收起劍,輕推了唐暖的背,“走了。”唐暖抿着嘴唇,一步三回頭,跟着兩人離開了。
眼看就要走出林子,耳邊突然傳來一陣笑聲。唐暖一個激靈,驚得毛骨悚然,天都快亮了,莫非森林裏還鬧鬼?尚未反應,頓覺一陣天旋地轉,胃裏翻江倒海,差點吐出來。暈了許久,她才漸漸緩過一口氣。
周圍安靜的很,葶薴和黃雚都不在。唐暖有些慌,真鬧鬼了?這個樣子還不如落到趙惠黎手裏好呢。她感到背後有些陰冷,機械的回過頭去,一張放大的鬼臉赫然呈現在眼前。
“哇,鬼啊!”唐暖尖聲叫起,腳下發軟,沒退兩步就踩到裙擺跌倒在地上。
“鬼你個頭!沒出息的,沒出息的!自己也是野鬼一隻,還怕鬼?”
……這聲音真耳熟。雙眼眯開一條縫,頓時淚如泉湧:“狩乾!你死哪兒去了!怎麼現在才來救我,三公子都受傷了。”
狩乾翹了個蘭花指把纏在自己腿上的唐暖給拉開:“臟死了。你以為奴家容易啊,為了幫你,奴家這一個月來幾乎就沒合眼。”
唐暖拿狩乾的袖子擦掉眼淚:“你到底在忙什麼?”
“走吧,帶你去看看奴家在忙什麼。”
“等等,我要先去救三公子。”唐暖攔住狩乾的動作。
狩乾無奈道:“不用那麼心心念念的,還是你的事比較急,先跟奴家走,頂多十五分鐘行不行?”
沒等唐暖答應,狩乾擅自取出一道符,口中念念有詞,不一會兒,符紙燃燒起來。隨着綠色火焰越燒越旺,唐暖覺得身子也越來越輕,四周景色開始不斷倒退。開始時還看得到些許景物,到後來就連顏色都分辨不出。
再次停下時,已經身處一個山谷,一望無垠的碧草,鳥語蟬鳴,萬木蔥蘢。左邊,一匹銀緞飛瀉而下,濺起水花無數,水霧隨風肆意飄搖,整片草地都霧蒙蒙一般。
“什麼地方?”美景唐暖見過不少,這裏卻美得有些脫俗。
“聞人谷。”狩乾答,順手扯了唐暖快步朝瀑布走去,“快點,你沒時間了。”
唐暖聽得一頭霧水,只是覺得聞人谷這三個字有些耳熟,像是在哪裏聽過。跟着狩乾大步流星的走,直至瀑前,他仍未絲毫停下的意思,拉着她往瀑布撞過去,唐暖下意識的閉眼,卻發現自己毫無阻礙的穿過了瀑布,連衣服都沒濕。
“這瀑布是幻覺?”她驚奇的看着出現在眼前的山洞。
狩乾撇撇嘴:“奴家等會兒和你解釋,快點過來。”他將她一把拉到角落。角落裏安置着一口冰棺,一個黃衣女子和衣而卧,二十多歲的模樣,不知道究竟活着還是死了。
“快進去。”狩乾推了唐暖一把。
“進哪裏?”
“她的身體。”見唐暖一臉不解,他終於使出強硬手段,伸手按住唐暖的腦袋往冰棺里塞了下去,“要抱怨的話等會兒再說。”
又是一陣噁心,唐暖憤怒的從冰棺里跳了出來,趴到一邊猛吐,邊吐還不忘叫罵:“狩乾你變態啊,你想對我做什麼?”
狩乾走過去拍拍她的背:“奴家當然是要救你。這個身體你先用着,至於那一個,以後再想辦法拿回來。”
唐暖神經粗,但不是傻子,終於發覺不對,她奮身衝到冰棺前往裏一探,再低頭打量自己一番,聲音抖了起來:“狩乾……”
狩乾嘆了口氣:“奴家沒有能力把你整個救出來,本來想替你找個最合適的身體。可誰知道你那麼快就出狀況,奴家只有退而求其次。”
“也就是說,我其實還在紅衣那裏,只不過……是具行屍走肉?”唐暖很不想用這個詞來形容自己,但沒有比這更貼切的了。
狩乾點頭:“差不多吧,比行屍走肉強一些。”魂魄離了身體,身體本來是要死的,狩乾暗嘆,好在唐暖有吟心暖玉,身心相連,否則他也只有勸唐暖拋棄那副軀殼了。
硬生生被狩乾從身體裏剝出來,又硬生生被塞進另一個身體,一想到那種噁心的感覺,唐暖就火氣上涌:“那你也溫柔點啊,跟我解釋明白了再動手不行?”
“你哪有那麼多時間,孤魂野鬼一隻,小黑和大白很快會來勾你。幾百年前奴家還和他們不認識,沒辦法幫你說話的。”狩乾有些委屈,“誒呀,你不是挂念那個‘三公子’嗎?奴家現在給你帶路,你自己想辦法安置他。”
唐暖眉頭皺起:“剛才的符怎麼不用?”
狩乾搖頭:“那是給鬼用的。”
不能偷懶,唐暖無法,只有乖乖跟在狩乾後頭。聞人谷的出口是條蜿蜒的山路,難走的很,這具新身體唐暖還不習慣,一直走的磕磕碰碰,好幾次摔在地上。若不是想到三公子,她鐵定一屁股坐下不走了。
再次見到三公子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人還沒醒,安靜的躺在原地未動。
唐暖走過去探了探鼻息,還好,似乎沒什麼異常,轉頭道:“狩乾,這附近有沒有可以借住的地方?”
“聞人谷啊,又舒服又安全。”狩乾理所當然道。
“狩乾,”唐暖漾開一個燦爛的笑臉,“你是要我背着三公子把那條山路再走一遍嗎?”
“喲,在宮裏獃著,腦子沒見長,口不對心的本事倒是學了個十足。”狩乾腰肢一扭,“這裏除了樹就是山,最近的只有聞人谷,你自己看着辦吧。”
唐暖無言,她是不是應該學殷離救張無忌一樣想辦法做個擔架把三公子給拖回聞人谷?
“唐暖?”狩乾忽然叫道,聲音有些緊。
唐暖本就煩惱,沒好氣的抬頭:“怎麼?”
“回谷的路你還認得嗎?”狩乾皺着眉,“看這時間差不多了,恐怕奴家再幫不上忙了。”
“什麼意思?”
狩乾撫臉:“你不覺得奴家有些飄渺嗎?”
“……”唐暖怒,“透明就說透明,飄渺什麼!”咦?透明了?唐暖愣,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狩乾,你別告訴我你要不見了。”
狩乾點頭:“你剛上她的身,尚且不穩定。等完全適應了這個身體,自然看不見奴家了。看你現在動作挺協調的,估計半小時內的事。”
這個消息宛如晴天霹靂,對新身體又嫌棄了幾分。姑且不論長相如何,光看不見狩乾這一點就足夠她鬱悶了。
見唐暖咬着拇指生悶氣,狩乾繞到跟前:“行了,奴家會在你身邊獃著哪也不去。現在你是不是應該先把他弄醒?”
“弄醒?”唐暖抬頭,眼神怪異。
狩乾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他又不是死了,怎麼弄不醒,難道你真要把他背回去?”
唐暖恍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