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偷屍

第六章 偷屍

義莊雖在月棲城內,卻離城中心較遠,平時除了管事的,很少有人來。去的人少了,加上本來就不是什麼吉利的地方,關於這裏的鬼怪傳說自然而然多了起來。

此時更深露重,幾張紙錢凌亂的在風中飛舞。即便是初夏的夜晚,仍舊涼意習習。捕快魯原緊了緊領口,吞了口口水,對身邊的季無瑕道:“老弟,這裏不會真的鬧鬼吧。”

季無瑕清了清喉嚨,故作鎮定道:“魯大哥別瞎說,這世上哪來的鬼。這屍體我們今晚可得守好了,別出什麼岔子,給陳捕頭丟臉。”

魯原連連點頭稱是:“對對對,這世上沒鬼的。以前那些老捕快也守過義莊,現在還不是兒子孫子一大堆,不怕不怕。”

“那個…魯大哥。你有沒有覺得有人在看我們?”季無瑕靠近魯原,扯了扯他的袖子。

魯原一個哆嗦:“你…你別嚇我,在哪兒吶?”

“就後面……要不你回頭看看。”

“不看!你自己……怎麼不…不回頭。”

季無瑕又靠近了一些:“我怕鬼。”

剛才誰說世上沒鬼來着?魯原深吸一口氣,怎麼說他也比季無瑕長上幾歲,又比他早進衙門一年,這種時候怎能不表現一下前輩的氣魄。他握了握手裏的劍,閉着眼睛轉過頭去,猛一睜眼,一張慘白的臉赫然在目。

“鬼啊——”一聲慘叫劃破夜空,魯原一把拉過季無瑕撒腿便跑,誰知衣領卻被一股力量扯住,想跑也跑不了了。身子軟了下去,“冤有頭債有主,俺家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未斷奶的三歲小兒,別找俺別找俺……”

“咳咳,吵什麼吵,是我!”陳植頗為無奈,這兩個怎麼當上捕快的,膽子也太小了。他不過臉色難看了點,哪裏像鬼了。

魯原驚魂未定,卻聽到個熟悉的聲音,呆愣了一會兒,抬頭看去,居然是陳捕頭。還是季無瑕反映了過來,小聲道:“陳陳陳捕頭,這麼晚了你怎麼在這裏?”

“來看看罷了,我翻牆進的義莊,你們兩個卻毫無察覺,這像什麼樣子。若是有人動了屍體,你們要如何交代?”陳植厲聲道,雖然因為身子弱,顯得有些中氣不足。

魯、季二人此時已鎮靜了下來,低頭挨訓,這個陳捕頭比他們大不了幾歲,卻讓他們由衷的佩服,當初也是衝著他才當的捕快。被罵兩句,倒也挨得甘願。

陳植見兩人真心悔改,語氣緩和下來:“行了,好好守着,光守着外門是沒用的。一個人到裏面去,你們誰去?”

兩人對望一眼,魯原搶先道:“俺去吧,季老弟剛進衙門不久,你就在外門守着。”季無瑕感激的看着魯原:“魯大哥,過一個時辰我來換你。”魯原擺擺手,朝裏面走去。

“魯原,孩子都三歲了還不斷奶可不太好,是時候改吃米糊了。”

魯原只覺腳下一拌,差點崴了腳,回過頭傻呵呵地看着陳植:“陳捕頭,俺剛才胡扯的,您別當真啊,俺還沒娶媳婦兒呢。您可千萬別和人說俺有個三歲的孩子,那俺就討不到媳婦兒了。”

陳植笑着咳了幾聲:“知道了,你進去內門看着吧。”

魯原答應了一聲,邊走邊想,這陳捕頭怎麼知道小孩幾時斷奶幾時吃米糊,莫非他已經娶妻生子了?好像也沒聽說啊。正想着,已到了內門口,他探頭朝里望了望,幽暗的燭火下,十幾口棺材陳列在左手邊,右手邊則放着尚未入殮的屍體。這一看,魯原大驚失色,轉身便嚷嚷起來:“壞了壞了,屍體不見了!”

*

“如何?”顧方思把玩着手中的扇子,微微歪過頭來問道。站在他對面的便是那強打精神的李宿雨——半個時辰前,顧方思與沈風吟毫不費力地把屍體從義莊偷了回來,眼前,唯一會醫術的李宿雨便被他們逮過來充當了回仵作。看着被割開好幾處口子的屍體,顧方思一度懷疑,李宿雨是不是把起床氣都給撒在這屍身上了。

李宿雨將手洗乾淨,拿出手絹擦拭着:“死了不到兩天。魂引蝠的傷口我沒見過,你們說是那便是罷。按照以往,被魂引蝠所傷的人都日漸消瘦憔悴,最後氣竭虛弱而死。而這個人表面上看是淹死的。”

“表面上?”沈風吟輕念道,隨即看向李宿雨。

李宿雨點頭:“淹死的人,口鼻中常有泥沙,腹中積水。這具屍體曾被驗查過一次,當時腹中有無積水尚且不論,問題就在於,他的氣喉未免太乾淨了。”

“你的意思是,他是死後拋屍了?”聽李宿雨說了那麼多,顧方思也聽出些端倪。一個人落水,再怎麼樣也會掙扎,泥沙便順水進入,吸附在口鼻氣候內。偏偏這具屍體,口鼻中泥沙很少,氣喉內更是乾乾淨淨。如此一來,他是死後才被人扔進河裏的可能性就很高了。

“死後拋屍?”沈風吟低聲道,“那一定會有拋屍的人和痕迹。最近並沒有下過雨,那些痕迹理應還在,除非有人刻意破壞。”

“我沿河岸以及附近仔仔細細查看過。”突兀的聲音插了進來,李晴畫今晚意外的很安靜,安靜地讓其他人差點忘了他也在房裏。這種安靜的原因讓人很不齒——就是他把自家大哥從睡夢中弄過來看屍體,若再聒噪些,大哥手上那把刀可未必都落在屍體上了,“確實有些類似的腳印,但怎麼看都是自己掉下去的。周圍沒有拖曳屍體的痕迹,當然不排除有人背着屍體過去,再在附近造成失足落水假象的可能。”

李宿雨一邊收拾器具,一邊回道:“附近沒有可以棲身的樹,用輕功背着一個人從這麼遠的距離過來拋屍,除非那個人會飛。”輕功再好,也是需要借力的,不可能一點痕迹不留,“不過,沒了魂的人,說不定落了水也不知道掙扎。”

房內幾人皆是眉頭一蹙,從現在的跡象來看,這似乎才是最好的解釋,莫非魂引蝠當真是吸人魂魄的?

“我隨便說說的,你們不用想得那麼認真。”李宿雨轉身出門,他的任務完成了,是時候回去補覺了,“晴畫,記得欠我一個人情。”

“李兄他……一天究竟要睡幾個時辰?”沈風吟終是忍不住。

李晴畫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眯着那雙桃花眼:“大哥這樣挺好的。”

雖回答的牛頭不對馬嘴,沈風吟與顧方思卻沒覺得這樣的答案有什麼不妥,本來他們也沒期待什麼確切的答案。

東方破曉,一個精瘦的男人反覆踱着步子,一眼掠過眼前三個屈身而跪的身影,長嘆一口氣,吹得唇邊兩撇小鬍子微微跳耀,略顯滑稽。

陳植一襲淺灰長袍,恭敬的跪着,時不時咳嗽幾聲,順便望一眼眼前這快要氣瘋了的謝元太守。

“到底怎麼回事?好好的屍體怎麼會不見?”太守強壓怒氣,大聲呵斥道。

陳植垂下眼瞼,恭聲道:“大人,昨晚屬下擔心屍體,便前去查看。見屍體安好,即前去與魯原、季無瑕交待幾句,誰知這幾句話的工夫,屍體竟被人盜走。是屬下失察,但憑大人發落。只是他二人並無過錯,望大人不要怪罪。”

“大人,是俺沒出息,怕鬼,屍體才會不見的,不怪陳捕頭!”魯原急道。

兩人都爭着領罪,季無瑕也不甘人後道:“是我疑神疑鬼的,魯大哥才會被嚇到,不怪他們的,大人要怪就怪我吧。”

謝元太守只覺“咯楞”一聲,腦上青筋暴起,怒道:“爭什麼爭?這種事有什麼好爭的!本官現在有說要治誰的罪了嗎?真要追究起來,你們誰也別想跑,本官英明神武、明察秋毫、明鏡高懸,問你們什麼你們就答什麼,別說廢話,啰嗦!”話剛說完,便見到魯、季二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暗道不好,都怪這幾個小子,害他氣急失言。

魯、季二人更是吃驚,這是他們的太守大人么,怎麼那麼……那個?

謝元太守尷尬的咳了幾聲:“你們兩個先下去,陳植你留下。”魯原與季無瑕不敢再多言,看了陳植幾眼只得怏怏的退了出去。大堂內只餘下兩人。

太守望着陳植,陳植卻依舊低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麼。終於——

“死小子,別以為老子不知道。大半夜的不睡覺,不放心屍體,啊?我看你分明是去做掩護!反了,真是反了,你這個癆病鬼也不用等病死了,現在就去死吧!”

陳植猛烈的咳起來,似乎真的是要實現一下“現在就去死”,待這陣過去,慘白的臉上才扯出個笑來:“大人果然英明神武、明察秋毫、明鏡高懸。不過既然知道這事是屬下犯下的,那就別為難魯原和季無瑕了。”

太守的小鬍子又被吹了起來:“老子當然知道,就算你不去做掩護,想必他們兩個也是看不住屍體的。你過去,只不過是能有個理由為他們開脫罷了。你以為老子是豬腦袋?”他擺擺手,“算了算了,老子不奢望那屍體能原模原樣還回來,今晚之前只要老子能看見個全屍,這事老子就替你瞞過去。”

“那就有勞大人了。”

“有勞就完了?老子要賄賂的。”太守說的毫不避諱。

陳植起身:“聽說最近流連坊要出售五十年陳釀‘燕女嬌’,是酒仙杜了當年親手釀的,不知可合大人胃口?”

兩人相視而笑,這番情境,若讓外人看到,怕是只能想到“狼狽為奸”四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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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麗:雙魚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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