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槍走火

擦槍走火

祁縱瞬間拔刀,向床上的卿笑寒指去。可卿笑寒詭異的神情忽然消失了,他皺了下眉,按住自己的額心,彷彿在和什麼腦子裏的東西作鬥爭。

祁縱用刀指着他,警惕地緩緩靠近:“你……”

卿笑寒的指縫裏,那雙眼忽然抬眸一笑。

剎那間,祁縱心道不好。他橫刀擋在身前、同時快速後退,沒想到眼前人影倏地消散,他的後背撞上了人!

金紋雪衣的劍修公子站在他身後,優雅地扶了一下他的肘部。祁縱正驚疑這人是不是又變回正常了,就感到他往自己的耳朵尖上吹了口氣。

卿笑寒低低地說:“我很喜歡你。”

祁縱:“!!!”

平地一聲雷,把祁縱驚得呼吸一滯。他呆了一瞬,然後一把推開卿笑寒怒斥道:“從他身體裏滾出去!”

他堅信卿笑寒是被魔物附體了,要麼就是被迷了心竅。空中果然響起鏡中女子虛無又輕佻的笑聲,祁縱聽音辨位,一刀一刀破風而至。

他在這方狹小室內布下無數的刀意,彷彿只是追趕魔物聲源,其實還不斷縮小了卿笑寒可以置身的空間。祁縱想要同時封鎖兩方難纏的東西,那魔物也確實時不時因碰到他的刀意驚叫。本來一切就緒,沒想到好端端的計劃被卿笑寒打亂了。

白衣青劍的少年站在房間中央,一動不動,目不轉睛,只怔怔地望着他。祁縱忙於以刀佈陣,卻總是被他的眼神分去注意力,心中不知怎的躁亂起來。

因為卿笑寒此時的雙眼太悲傷了。他的目光只是沉沉地包容着祁縱,無聲而遙遠,好像存不下任何外物。祁縱明明在揮刀,竟然被他看得出了神,想起了說書先生常用的一句嘆詞:“一眼萬年”。

……怎麼會有這種感覺?

祁縱使勁一晃腦袋,心中七上八下。理智告訴他這恐怕也是魔物操縱人心的伎倆,他卻在冥冥中認定不是。

就在這短暫的疏忽里,魔物的輕笑忽然穿牆而出。祁縱提刀便追,身後卻有異樣的聲音傳來。

是他的刀意,在一層層碎裂。

祁縱轉頭,在月光中看見了難以言說的一幕。卿笑寒白衣飄拂,信手點在他的一道道刀意上,將這些無形的鋒芒逐一崩碎。他的指尖被刀意碎片划傷,無數細小的傷口都滲出血珠,染紅了慣於執筆握劍的指節。

可卿笑寒只是定定地注視着他,剎那間便來到他面前,帶血的手按住牆壁,乾淨的手捧住他的臉。

祁縱卻愣住了,心思還在自己被輕鬆崩碎的刀意上。就算是他師尊那般的強者也要對他的刀意避之一二,這個傻子竟然橫衝直撞!不,他簡直是個瘋子!

卿笑寒是不明白這樣有多危險,還是……不在乎?

祁縱想起剛才卿笑寒看着他的神色,好像千難萬阻,也要向他而來。此時他一側是輕扶面頰的手、一側是垂落的雪白廣袖,眼前則是卿笑寒的交領。他無處可去,直接把刀架在了卿笑寒頸項間,極煞風景地質問道:“你現在是本人嗎?”

再不煞一煞這風景,他感覺心臟都要跳出胸口了。卿笑寒顯然有古怪,卻不像之前露出詭異笑容那樣被附身了,而像是……像是喝醉了酒!

祁縱覺得只有這個解釋,不知怎的鬆了口氣。他用刀背輕輕地拍了拍卿笑寒的臉,看着眼前人如畫的眉目,道:“你不會還在發酒瘋吧?嘖,魔物都跑了,讓開。”

他說罷就要抽身而出,沒想到就是這一刻,卿笑寒忽然低頭。

他的唇印在了祁縱嘴角。

這一下突如其來,又好像蓄謀已久。垂落的廣袖造就了一小片天地,連月光也被遮擋在外,不知這一瞬間他們發生了什麼。卿笑寒的吻一觸及分,輕得彷彿幻覺。然後他愉悅地放開祁縱,含着一絲淺笑,雙眼亮晶晶地望着他,竟然有種期待表揚的意思。

祁縱卻整個人僵在原地,好像下一刻就要飛升了。

……卿笑寒做了什麼?

他好像知道卿笑寒做了什麼。

可是他就算知道卿笑寒做了什麼、也不知道自己現在該做什麼!

祁縱握着刀柄的手漸漸戰慄起來,隨時要暴起砍人,臉卻全部紅透了。卿笑寒雖然意識不清,但知道見好就收,當著他的面指尖輕點唇角、提醒了一下他們剛乾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好事之後,白衣一飄便推門而出。

祁縱雙眼瞪得溜圓,這才極度緩慢地反應過來。這廝親完就跑?

……沒被他砍死?!

祁縱大怒,提刀破門而出。但是就在他跨出門檻的那一刻,門外場景忽然一變!

剎那之間,洶湧的灰塵撲面而來,嗆得祁縱連退數步。只見門外儘是焦黑的廢墟,震下瀑布似的積灰。放眼望去,蛛網密佈、雜草叢生,曾經的雕樑畫棟變成了陰慘慘的斷壁殘垣,時不時響起窸窸窣窣的細響。潛伏在暗處的東西很久沒被活人驚擾過了,這下四處游竄,只在陰影里露出一雙雙猩紅的眼睛。

若不是祁縱身法輕巧,剛才那一腳能直接踩爛地板,踏到樓下去。

祁縱目光微凝。

他回頭看了一眼屋裏,仍是精緻整潔,歲月靜好。屋外卻像被一場大火席捲后,荒廢了數十年。可是在正常的煙花柳巷,日進斗金之地絕不可能就此廢棄,更別提一座廢墟就這麼立在當中。

只有可能,他踏入了幻境。

卿笑寒的身影消失了,祁縱便一間房一間房地搜人。他一刀就能劈爛一扇門,踹翻門板闖進去,大搞一通破壞再出來。蜈蚣老鼠四散奔逃,可他遲遲沒找到卿笑寒的痕迹,直到最後一扇門前。

“砰!!!”

突然一聲巨響,祁縱還沒揮刀,這門板自己先爆了。他險險避過,煙塵滾滾中有一個女人狼狽地沖了出來,倒在門檻上。

她掙扎着起身道:“你……你怎麼突然……!”

“沒怎麼。”

屋裏傳出一個平靜的聲音,這種時候,也依舊客客氣氣:“抱歉,酒醒了。”

女人正是銅鏡里那個,但她此時的衣物頭髮全都亂七八糟,顯然剛經歷了一場惡戰。她恨聲罵了句“回頭再收拾你”,扭身就要跑。

一柄玉刀當空插下,擦着她的鼻尖沒入地面。

女人:“……”

祁縱慢悠悠地收回手,抱臂往門框上一靠,居高臨下地看着她說:“你跑啊。”

女人:“………………”

屋子裏,卿笑寒看見這把刀也知道來的是誰了。他臉上的微笑崩了那麼一瞬,嘆口氣主動走出來受死。

他被魔物附身,其實只是短暫的一瞬。後來行為出格,也不是醉酒所致。卿笑寒有些奇怪,不知怎的,他剛才會不由自主地做出內心深處最想做的事。直到他找到這鏡中女人的藏身之處,逼得她左支右絀才解除,怕是遭到了這魔物的影響。

但是這種實話,顯然不能跟祁縱說。

於是卿少公子舉起雙手,第一句話就是純良無辜道:“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祁縱:“……你說什麼?”

“抱歉,我剛剛才清醒過來。我之前做了什麼嗎,哥哥?”卿笑寒故作迷茫,“我好像喝醉了。你為什麼要這樣看着我?”

祁縱:“……你再說一遍?”

“我說我什麼都不記得,好像醉酒斷片兒了。”

卿笑寒的表情十分得當,既有醉后的懵懂,又有不明就裏的疑惑,還適時表露出關切:“哥哥,你的臉色不太好,是剛才受傷了嗎?還是說我對你做了什麼,需要我負責?”

祁縱一口老血梗在喉嚨里:“……”

造孽的先發制人,受害者錯失良機。祁縱氣得提刀指他,顫了半天卻無從開口。最後他死要面子活受罪,硬生生把滿腔怒火憋了回去:“不!你什麼都沒做!!我完全不需要你負責!!!”

他猛地刀鋒一轉,擱在那女人脖子上道:“說!這裏怎麼回事?!”

女人猝不及防被問話,雙眼睜了一睜。而後她披着滿身煙塵,慢慢垂下了脖頸。

她沉默良久,忽然抬起頭來。這次她不再矯揉造作地假笑,竟然眼中含淚,撕破了偽裝的面具:“兩位官人,可要與奴家提燈同游?”

又是這句話,竟然凄涼得撕心裂肺。她美麗的面龐瞬間凹陷下去,濃郁的黑霧從七竅中洶湧而出,瞬間抽走了全部生機。這便是魔物的本體,即便修為高深者也不能硬碰硬,稍一不慎魔息入體,那就是生不如死!

“從哪來從哪回,走!”

祁縱見勢不妙,立刻抽身,卿笑寒也緊隨其後。那魔物一路橫衝直撞,低沉的嘶吼震得整座建築都震顫不休,走廊在它身後一節節塌陷,即將逼到祁縱和卿笑寒腳下——

他們回到了最初那間廂房前,同時抬掌出擊!房門“轟”地大開,他們齊齊掠入,然後撈住門板往回一推、重重地合上了門。

魔物猛地撞在門上,連着整面牆都劇烈一顫。祁縱和卿笑寒一左一右、用後背死死抵住,同時悶哼了一聲。

而當他們看清這房裏的景象之後,都立刻產生了一種重新開門衝出去的衝動——

原本整潔精美的廂房裏,和外面一樣變成了廢墟。可是這片廢墟上不僅有蛛網、灰塵、老鼠、蜈蚣,還有一地腐敗的枯骨!

七十多具白骨擠滿了房間,有的倒在床上、有的伏在案頭,有的跪在牆角、有的趴在地面。一眼看去全是女子,手腕都別在一起,顯然是被集中捆到這裏之後、再一把火燒死。當中一具骷髏依靠着銅鏡,就是從她的頭顱處、崩出了將鏡面一分為二的猙獰裂痕!

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響起,這些焦黑的枯骨們一具具站了起來。她們有些四肢不全,拿錯了別人的骸骨,有些還沉浸在生前記憶里,森森指節觸碰頭顱,彷彿在嬌滴滴地梳妝媚笑。

她們“咯咯”地歡笑了一會兒,好像完全沒發覺自己死了,仍然相互打鬧。有一具骷髏的手腕上戴了一隻碧玉鐲,她一抬手,那鐲子便連帶着她的掌骨掉下來。掌骨裂成碎塊,碧玉鐲卻“咕嚕嚕”滾到了祁縱腳邊。

她們這才發現,屋子裏還有兩個活人,並且是兩位漂亮的少年郎。她們立刻殷切地面向祁縱與卿笑寒,齊聲熱情喊道:

“兩位官人,可要與奴家提燈同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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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住這個碧玉鐲,記住這句“提燈同游”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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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婚天下第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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