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一下
白景暝不敢怠慢,轉身端起另外一碗茶奉給白雲松,可他剛彎腰擺好姿勢,白雲松正伸手來接的時候,一邊的老爺子卻將自己手裏的茶蓋一掀,將整碗茶潑在白景暝臉上。
“爸。”白雲松喊了一聲,手停在半路,顯然沒料到老爺子會這麼做,而白景暝卻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低頭收回了奉茶的手。
“水溫不夠。”老爺子將茶碗放下,碗蓋放在茶碗裏,白景暝垂眼沒有答話,卻見老爺子接著說,“泡碗茶都泡不好,這出去不是讓人笑話嗎?”
白雲松答是也不是,不是也不是,最後只能笑了笑,餘光注意到白景暝的垂眼立在一邊,低頭垂眼的的樣子難得的順從,可老爺子卻並不滿意,“老三沒教好,還不讓我教了?”
“哪有?”白雲松打着圓場,笑着答。就老爺子挑的泡茶這手法,白雲松敢說這小輩里也就站着的這個算是入了門,也能上得了檯面,可老爺子顯然並不同意這個看法,“哪裏沒有?”
“是我沒學好,不怪三叔。”白景暝低頭道,心裏卻有些不是滋味。
這幾天在醫院裏是真的空下來了,在病房外總是想起三叔那晚說的那些話,他第一次清楚地認識到,他做的一切不僅僅代表他自己,還代表着養大他,一直維護他的三叔。至少在白家,在白麟堂,一直是如此。
“長輩說話,輪到你插嘴了?”老爺子這話一出,白雲松也是一愣,卻也看出了緣由。
雲字輩兄弟幾個心裏都清楚,在老爺子這裏老三從小就是最得寵的一個,後來又有老二媳婦兒那陰差陽錯的事,也就更加了。這些年老三雖然在國外,但也一直幫襯着白家,大家也能看到。
白雲松知道老爺子半夜從白麟堂趕去醫院的事情,再看今天這一出,也就明白了大概。這怎麼開口勸,白雲松正琢磨着,卻見白景暝轉身將茶碗放下,然後低頭跪了下來。看他這樣子,白雲松也是鬆了口氣,剛想開口勸卻聽見啪的一聲,白景暝揚手就給了自己一個巴掌,倒是真沒收力。
白景暝自然知道,奉茶,老爺子不接不是看不到;接了,潑他一臉更不是水溫不夠。可老爺子要說,長輩說話,輪不到自己插嘴,那這就得罰。
白雲松看他這樣也就放心了,可正準備開口,老爺子卻道,“你不用做給我看。”
白雲松一驚,老爺子這話說得極重,這是半點沒給他退路。白景暝抬起的手停在半空,這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茶呢?!”老爺子冷哼一聲,白雲松將注意力轉移到棋盤上,心想明白這時候如果開口去勸,可能只會激怒老爺子,也只能順其自然。
“是。”白景暝放下手低頭,起身收了茶碗,重新泡茶。
第二輪這茶是合格了,但老爺子沒說讓走,白景暝自然不能走,於是就站在棋盤邊伺候着,自然也不敢再插話。
等棋局結束已經是下午,白雲松找了借口先走,將書房留給爺孫兩人。白景暝低頭站着,老爺子起身卻沒準備留,指了指棋盤說,“收拾一下,自己找個地方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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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景暝以為老爺子會把他晾在這裏至少一夜,可沒想到天蒙蒙黑的時候老爺子就回來了,算時間也不過兩個小時。
老爺子的腳步聲由遠到近,最後停在了白景暝面前,他睜眼看到的是老爺子的鞋和一邊的拐杖,卻覺得莫名心安。他不知道為什麼有這種感覺,但他第一次....
“你三叔剛打電話過來,說,讓我別難為你。”白景暝的思緒被打斷,他聞言抬頭,對上的是老爺子的眼。
老爺子眯着眼睛看着白景暝,卻意外地從他眼裏看出了三分意外,四分驚喜,而又有三分無措。
“三叔,他....”白景暝似乎想問什麼,又是想說什麼,卻被老爺子打斷,“我難為過你嗎?”
白景暝低頭,想起今天下午的棋局,又想起那晚在醫院,不知道三叔為何說出這句話,更不知道老爺子為何來問他這個問題。
難為?這又該怎麼去回答。
“起來吧,跟我走一趟。”老爺子沒有等他回答,抬腿就走,白景暝愣了一下起身一個踉蹌,馬上穩住了身子,跟上了老爺子的步伐。
白景暝以為老爺子要帶他去刑堂,畢竟都到了這一步,可沒想到老爺子卻是徑直往外走,車早就等到了門口。
雖然老爺子沒說去哪裏,但司機不一會兒就上了繞城,在走了幾分鐘白景暝就看出來方向。後座的白景暝突然有些不安,卻不是因為坐在他身邊的老爺子。
“他,”白景暝微微轉頭瞄了一樣身側的老爺子,“三叔,不見我。”
老爺子撥動佛珠的手停下,睜開眼,看了一眼身側的白景暝,很難得啊,在這個孫子身上看到這份局促不安,他又轉過頭,閉上眼,轉動着佛珠,什麼都沒說。
白景暝咬唇,沉默了許久,最後深吸了一口氣,“我沒想到事情會這樣。”他說。
他知道老爺子這是要帶他去醫院,可是三叔不見他,他也不敢進那條門,這路上可能是他最後的機會了。
“到底是怎麼樣?”老爺子閉着眼睛問,聽出了白景暝這是話裏有話。
仔細想想,這事兒確實蹊蹺。他要是真不在意,也不會一直守在醫院。他要是真不在意,也不會這麼乾脆,就像他當年很乾脆地送走奉凰一樣。他是白景暝啊。
“我....”白景暝知道自己不能再瞞下去,可他卻不知道怎麼開口。他不知道老爺子為什麼帶他去醫院,更不知道老爺子有什麼安排,所以這一路可能是他的最後一次機會了。
你習慣了被他揍一頓就能解決所有問題,總有一天你會惹出他解決不了的問題,到時候後悔的是他。
總有一天他會為自己的嬌慣後悔,也總有一次你們會承擔不起。
這是司馬泰面對自己完全失去理智的“誤會”后說出的話,自己本以為只是司馬泰念當年的師徒之情願意原諒自己最後一回,可到了前幾天才知道,是因為三叔。難以想像當時三叔接到司馬泰的電話是什麼樣的心情,也無從知道三叔是怎麼去勸司馬泰的,但是三叔讓司馬泰給了自己最後一次機會。
那時候自己不明白為什麼司馬泰會用“嬌慣”這個詞形容自己和三叔的關係,現在是明白了。
那時也不明白這個承擔不起指的是承擔不起什麼,現在明白了。
打一頓就能解決的事情,真的不是事情,可是他的三叔真的把自己慣壞了,不管是在基地還是在白家,甚至當自己以為已經逃得最夠遠,逃出了三叔的勢力範圍,三叔都在最危急的時候把自己從南美救了出來。
那不是五指山,那是三叔一直用自己撐着自己的天,任由他肆意妄為地活着。
可是....
可是三叔老了,三叔等不動了....
“我和奉凰只是簽了書面的離婚協議,後來...”沒等白景暝說完,老爺子猛地睜開眼睛轉頭看着身側的白景暝,他皺起了眉頭,手裏的佛珠被拽在手心,“你的意思是,你在演一場戲?!”
“我不是故意的。”白景暝咬唇道,低頭不敢看老爺子。
老爺子被氣得呼吸節奏都變了,手裏的佛珠被緊緊拽在手心,滿是皺紋的手微微發抖,“你看着我,再說一遍。”
“你抬起頭,看着我,再說一遍。”老爺子重複,前排的司機忍不住通過後視鏡往這邊看。
“我不是故意的。”白景暝沒有抬頭,他低頭看着腳尖,“我也沒想到會變成這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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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vid一開門就看到了門口的白景暝,想着這能耐了,敢敲門了,剛想問燒退了嗎就看到一邊的老爺子。
這老爺子看起來心情特別不好,這臉比那晚在ICU外還黑,David打了招呼讓開了門,老爺子微微點頭往裏走。
David想問熊孩子發生了什麼事情,卻見熊孩子低頭順眉地跟在後面。一琢磨,自然知道是什麼情況,於是順勢就出了房間,還把門給帶上了。
一么,這老爺子來了自然不用通報,見不見這熊孩子不是白雲杉說的算了。
二么,這屋裏齊聚白家老中青三代,David覺得自己還是迴避一下為好,畢竟這三位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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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