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逾越了
白景暝再次深吸一口氣,睜開了眼睛,抬頭看見了老爺子,轉頭看見了白雲杉。
“你都看到了!也聽到了!”老爺子指着白景暝,對白雲杉說,“白雲杉,這就是你教出來的人!”
看到了,也聽到了。
白雲杉隨老爺子一同前來,老爺子讓他在一邊等本意是為了避開白雲楓,當年兄弟兩人因為白雲楓對白景暝生母做的事情而鬧到幾乎決裂,白雲杉遠走出國。等他再回來的時候,白景暝已經是招貓逗狗的年紀,雨夜的嗷嚎大哭讓白雲杉決心帶走他。父子兩人在書房堅持不下,白雲杉重提舊事,老爺子無言以對,最終點頭同意。
可如今,他自己養大的白景暝,做出了更出格的事情。
他想要自由。
十年前是如此,今天又是這樣。
如果說,過去的十年是老爺子對他的縱容,那現在他要面對的是老爺子的嚴苛。
白雲杉記得他回來那年過年,老爺子最後的話,[所以我讓他進了刑堂,走了一輪家法、一輪堂規。因為他要光明正大地回來,所以回來了我就不會讓他走了。]
白雲杉當然明白老爺子話里的意思。
白家從來不是誰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刑堂更不是想進就能進的地方,沒有規矩不成方圓,老爺子絕不會允許白景暝如此反覆,一而再再而三,恃寵而驕更是大忌。
“是。”白雲杉低頭,無話可說。
對,這就是他教出來的人,他當年控訴白家的一切,把白景暝從白家帶走,帶在身邊教了十年,又放縱了十年,這就是他教出來的人。
“所以,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白景暝愣住了,老爺子問的不是他,而是他身邊的三叔。
“沒有。”白雲杉無話可說,這就是他教出來的人,他低頭朝老爺子跪下,“這就是我教出來的人。我,無話可說。我認罰。”
“白景暝,出去。”白景暝皺眉看着老爺子,老爺子只是淡淡重複,“出去。”
“我的事情我自己....”白景暝脫口而出,可沒等他說完,身側的白雲杉呵斥道,“白景暝,出去!”
白景暝沒有動,他跪在原地看着老爺子。
“你可以不動,你可以接著說。我等你。”一句我等你,讓白景暝的心彷彿被一塊巨石壓住,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第一次,他毫無頭緒,他不知道老爺子想要什麼,也不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他更不知道老爺子和三叔之間有什麼約定或者三叔給過什麼承諾,但他知道這一次自己觸到了老爺子的底線。
我等你。
他自然不能讓老爺子等,白景暝把頭轉開,避開了老爺子的眼神。
我又不是在罰你,你不必在我面前不情不願地跪着,起來!
我要罰你,就算你有一百個不情願,你也得跪着!
有些場景總是似曾相識。
白景暝垂下眼,起身,退出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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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書房裏出來白景暝在白麟堂等了一天,也沒有人再找他,也沒有後續的消息,好像所有的東西都沒變,一切照舊。
SKYCLUB和白氏兩頭忙,白景暝並沒有太多的時間去等,所以第二天就帶上孟宗政回歸了工作。孟宗政自然知道白景暝的狀態不好,但也不敢多說,更不敢深問。既然回來了,那有些應酬還是需要白景暝去出席,照舊白景暝會帶上秋嵐和孟宗政。
談笑間,好似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可酒卻喝得多了。
酒能亂喝,玩笑不能亂開。
席間又有人開起了白景暝和秋嵐的玩笑,半醉的秋嵐順勢吻了白景暝的脖頸,一邊的孟宗政嚇得臉都白了,可白景暝卻並沒有太大的反應。
“就停門口吧。”白景暝說,孟宗政囑咐司機把車停在了小區門口。
“把醫院那邊安排好,還是明天過去。”下車前白景暝安排到,孟宗政答應着。他又看了一樣後座的秋嵐,最後什麼都沒說。
刷卡過門禁,獨自走在小區路上的白景暝一手夾着煙,一手按着有些發脹的太陽穴。夜很靜,路有些長,一根煙結束了還沒走到,白景暝摸出手機,按下一連串數字,手機通訊錄自動匹配到奉凰,可他想了想按下了電源,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收起手機,摸出煙盒,又點燃了一根。
看到門外的車,白景暝皺眉將煙擰滅扔進了一邊垃圾桶,白雲楓來了。
這麼晚來,估計還是因為昨天書房的事情,今天一忙倒也沒顧上,白麟堂也沒有傳來新的消息,白雲楓既然來了也好,說不定能知道些什麼。
推門而入,保姆立馬上前,白景暝脫掉鞋踩在地板上,熟悉的冰冷倒是讓人有些安心。他一邊將外套脫下,一邊問道,“二爺什麼時候過來的?”
“不是二爺,是三爺。”說到這個保姆有些緊張,她支支吾吾地說,“我說不讓進書房,可是武少爺....”
“我知道了。”白景暝打斷了保姆的話,武軍晟送過來的,應該是從白麟堂過來的,“你先回去吧。”
習慣了白景暝的喜怒不行於色,可保姆心裏清楚自己今天做錯了事情,但這會兒又猜不準白景暝的心思,只好點頭。突然想起了廚房的湯,轉而說道,“我按太太囑咐的方子給您燉了湯,在廚房裏溫着,您得空了想喝的話喝點。”
白景暝愣了一下點頭,心裏有些不是滋味,皺起的眉頭卻不由鬆開,保姆都是人精,自然注意到了一點,他解開領帶就聽保姆接著說,“太太說,這季節夜裏還是涼,讓您別光腳踩地上,會着涼的。”
白景暝低頭笑了笑,轉身去鞋櫃穿上保姆準備的拖鞋,“還有嗎?”
“太太還說,讓我去買點新鮮的春筍,說您愛吃春筍炒雞蛋。”聽到這裏,白景暝停下了動作,“哪天做了,提前打電話給孟宗政,讓他給我送過來。”
“行。”保姆忙點頭,總算是鬆了口氣,白景暝看了看書房那頭,“你先回去吧,今天這麼晚,明天上午就不用過來了。”
保姆答應着,往玄關處走去,卻又突然想起了什麼,“太太寄過來的醒酒片放在櫥櫃裏。”
白景暝愣了一下,保姆估計還不知道美國的事情。
在客廳里又抽了根煙,白景暝才起身往書房走去,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停在門口,想了想最終沒敲門,直接推門就走了進去,白雲杉就坐在書桌后,兩人對視,白景暝微微側頭避開。
“狼牙。”沒有任何鋪墊,白雲杉張口就是這兩個字。就算有足夠的心理準備,白景暝還是楞了幾秒。
“是。”白景暝知道,這是件沒有商量的事情,所以他也沒有再多說一句。他不想讓三叔夾在中間為難,這些年因為一塊身份牌,他們已經反覆了很多次。來來回回,卻終究沒什麼意義。
白景暝走到書桌邊,彎腰打開了抽屜,狼牙就放在書桌的抽屜里,入手便是熟悉的冰冷,他剛想起身,白雲杉卻靠近,用手掀開了他的領口。
“司馬打你了?”這種傷口太過明顯,白景暝沒有動,白雲杉拉開他的領口,再看,肩膀上背上連城一片,再明顯不過的傷口,就算白景暝沒答話,白雲杉心理也有了答案。
可是....
一抹鮮紅停在領口,不是血的暗紅,白雲杉皺眉,食指和拇指碾動,然後在鼻尖聞了聞,白景暝也發現了,猛地起身,退了一步。
退出的那一瞬間,白景暝條件性地擺出了防禦姿勢,狼牙反握在手心。白雲杉看着他,食指與拇指仍保持着碾動的姿勢,手臂卻微微顫抖,指關節被握得發白,他看着白景暝,胸口劇烈起伏。
反應過來的白景暝緩了下來,他站起身,鬆開了手,將狼牙反轉,刀柄朝白雲杉的方向,然後將狼牙放在了白雲杉面前的書桌上。
叔侄面對面站着,也就一步的距離,可卻像隔着一堵無形的牆。白景暝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更不知道改怎麼開口。
手機突兀地響起,打破了書房裏的寂靜,“接吧。”這麼晚應該是急事,白雲杉放在手,語氣掩蓋不住的疲憊。
白景暝掏出手機,屏幕上的名字讓他一愣,他連續按了兩下電源鍵拒接,解鎖屏幕,長按電源與音量鍵,可沒等他滑動,一隻手伸了過來,阻止了他的操作。
“解鎖。”白雲杉的聲音並不嚴厲,卻帶着一種陌生。白景暝沒有敢看他的眼睛,取消了關機,輸入密碼解鎖。通話記錄圖標上顯示一個未接,白雲楓點開,翻到了通話記錄最頂端,陌生的名字,卻一次次被提起,秋嵐,白景暝的助理。
讓白景暝沒想到的是,白雲杉點擊呼出了電話,將手機放在了書桌上,呼叫界面,他點開了免提。嘟聲響起的瞬間,那頭就接聽了電話。
“四少。”白景暝沒有說話,秋嵐停頓了一下接著說,“今晚,我逾越了。您別生氣,只是....”白雲杉看着白景暝,白景暝只是避開他的目光,“王總他們不是開玩笑么,我也沒多想,我就....”
沒等秋嵐說完,白雲杉就掛斷了電話,手機回到最近通話界面。
“所以,是她?”白景暝點頭,算是默認,“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沒有。”聽到這個回答,白雲杉搖頭笑了,指了指書桌前的空地,白景暝會意,跪在了書桌前。白雲杉轉身打開書櫃,角落的畫軸還在,他抽出藤條,手卻止不住的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