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機
坐在墓碑前的Neo在看清楚來人之後,馬上起身,立正,敬禮。
“嗯。”白雲杉微微點頭,放在平時Neo會稍息叫自己一聲三叔,但今天的Neo卻把身體綳得更緊。
“對於夜不歸宿的行為,Neo深表歉意。請長官責罰。”連長官都用上了,完全是下級對上級的語氣。
“稍息。”白雲杉瞥了他一眼,“行李整理好了嗎?”
“對不起長官,還沒有。”Neo立刻立正,大聲回答道。這句對不起不是道歉,只是下級對上級的一種禮貌性語句。
“現在幾點了?”白雲杉微微皺眉,Neo的表現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生疏。
“對不起長官,下官的手錶還被保留在審訊部。”搜身的時候隨身物品都被拿走,暫存在審訊部。
“嗯。”白雲杉走近Neo身後的墓碑,鑲嵌在黑色大理石上的銀色的身份牌尤為顯眼,下面刻着一行英文:IMPOSSIBLEISNOTHING(一切皆有可能)。
“三叔?”Neo輕聲喊道。
“嗯?”白雲杉的嘴角微微上揚,卻沒有回頭,似乎在等待Neo的下文。
“能不能讓我提前參加畢業考核?”
“嗯?”白雲杉轉過身,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提前參加畢業考核?找遍全基地也只有Neo會有這樣的想法吧,提前整整兩年?!
“是,我想提前參加畢業考核。”Neo的聲音挺大,卻明顯有些中氣不足。先不說白雲杉會不會為自己破例,就算是爭取到了這個名額,面對大上兩屆的學長Neo幾乎沒有任何勝算,何況是要拿到TOP——最好成績?即使是平時易如反掌的單項TOP,對於Neo來說也將是個考驗。但他只能爭取,因為他不想放下自己的承諾,100個TOP只剩下這最後一個了!
“憑什麼?”白雲杉上下打量着Neo,“你知道這不符合規矩。”
你還是放不下,即使機率微小,你也會拚命去做,因為你也相信:IMPOSSIBLEISNOTHING(一切皆有可能)。
“憑,憑我是你侄子。”猶豫了半天,Neo才說出這麼一句,他咬着唇,臉紅得像個大蘋果。
“你是我侄子?”對於Neo的回答白雲杉着實有些意外。八年來,第一次,他Neo第一次主動“走後門”。以前的他甚至不希望自己為他尋求一些特權,不過以他的實力確實也沒有這個必要。唯一一次欣然地接受自己的特權恐怕就是在自己安排人教他鋼琴的時候,他對鋼琴的喜愛就像他媽媽一樣。
“是。”Neo的頭低得更低,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
“Jim是九點的飛機,去和他道個歉吧。”白雲杉看了看天,今天會是個好天氣,“以後肯定還會有交集的,你廢了他的右手,道個歉還是必須的。”
“是。”白雲杉故意引開話題,Neo也沒有任何辦法。
“如果出什麼意外,我不希望你動手,不要積仇。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好。”
“是。”Neo覺得自己是自討沒臉,三叔哪一次改過自己的決定?
“回去整理一下行李吧,有些東西你可以帶走。”白雲杉看了一眼手錶,“上午的訓練已經開始了,你錯過了告別的機會。”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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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送別了Jim,那個被自己廢了右手的曾經的搭檔。白雲杉讓自己向Jim道歉,自己做了,雖然認為那沒有任何意義。試想如果一個人把你的指骨一根根折斷,讓曾經以射擊見長的你日後連握槍都會有些困難,你會因為一句道歉而原諒他嗎?答案是肯定的。
24個小時,已經能讓Neo慢慢開始接受離開的事實。雖然心裏一百個不願意,但也毫無辦法。不是不去爭取,是因為最後的努力已經做了,即使放下自尊,也沒有得到同情。Neo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麼樣,他已經毫無辦法了。更何況從小跟着三叔的自己,在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學會服從。作為軍人,服從是天職;作為侄子,得服從叔叔。Neo敢違背軍令卻從不敢違背三叔的意思....
“Neo!”抬頭髮現David往這邊跑來,把頭一低,當作沒看見,Neo繼續研究草地。“怎麼叫你也不應一聲。”David用手揉着Neo的頭髮。
“我又不會跑。”有些不悅地打掉David的手,“什麼事?”
“一天不見脾氣就大了這麼多了,啊?!”David笑罵道,“小屁孩!”
“什麼事?!”Neo嘟嚷着嘴,這簡直是明知故問。
“長官在主任的辦公室等你。”說到正事David一改剛才的嘻嘻哈哈,“快點去吧。”
“哦。”Neo站了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的草屑,肯定沒好事。自己要走了還記得算賬,難怪要自己來機場送Jim,還不是為了自己“辦事”方便,免得到時候到處找!心裏雖然這麼囂張地想着,但是還是有些害怕,畢竟這種賬只收“現金”,不收“支票”也不收“欠條”?!
一路小跑,沒三分鐘就到了機場主任的辦公室門口,David倒是沒跟來,這讓Neo鬆了口氣,畢竟挨打可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
“咚咚咚。”一長兩短為一組,然後停頓大概三秒再敲一組。Neo可不敢有絲毫大意,畢竟敲門太無章法也是要算進賬里的。
“進來。”小心地推開門,盡量不讓它發出任何聲音,然後輕輕地合上,這一切不是刻意而為,只是一種習慣。有研究表明,養成一種習慣只需要21天,Neo肯定三叔曾經在這方面有過很深入的研究,而自己當年不幸成為了“白老鼠”。
“長官!”心裏還是有些不爽,反正叫你長官也沒什麼錯,就算你不爽也抓不到什麼把柄。
“站過來點。”Neo聞言往前跨了一小步,後背的肌肉不由自主地緊縮。白雲杉坐在沙發上,放下手中的咖啡杯,饒有興緻地打量着Neo。
白雲杉越是不說話,Neo越是緊張。根據以往的經驗,對面這人眯着眼睛,饒有興緻地打量自己的時間和之後懲罰的數目幾乎是成正比的;如果還面帶一點微笑,那說明地獄的大門已經向自己敞開,閻王的小鬼正和自己打着招呼。手心已經微微出汗,Neo的喉結動了一下,全身的肌肉緊繃。
“我....”終於盼到白雲杉說話,卻被該死的敲門聲打斷,“長官?”Neo聽到這聲音的時候恨不得殺了David。世界上什麼事情必死更難受?那就是等死!
“去,牆角站着去!”果然是進入“等死”的狀態的命令,白雲杉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擺了擺手,等Neo乖乖地站到牆邊之後才說了句,“進來。”
面朝牆壁的Neo不能看到房間裏的情況,只能憑腳步聲判斷進來的是兩個人,其中一個是David,另外一個幾乎是完全陌生,至少沒有什麼特殊的印象。
“好久不見。”
“無事不登三寶殿。”能以這種口氣和白雲杉說話的人不多,帶着北方口音的中文,Neo增加條件,開始在腦海里搜索。
“還是你了解我。”白雲杉笑了笑,語氣中完全沒有剛才的那份嚴肅,“有事。”
“你還是喜歡喝這東西,黑不溜秋的。”應該是在評論白雲杉桌上的那杯咖啡,“哪有茶好喝?”
“喝茶去?”不一會兒,白雲杉帶着不明人物離開了辦公室,不知道出門前有沒有看看牆邊的“盆栽”。等腳步聲遠了之後,Neo回頭,房間裏果然沒有人了,掃視了一圈目光落在沙發邊的藤條上,後背的肌肉不由緊繃——藤條炒肉,馬上調整好軍姿,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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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具體什麼打算?”包廂里,陌生人遞上一小杯茶。
“資料你也看了吧,這件事有點複雜。”白雲杉接過茶杯,抿了一口。
“不是有點複雜,是很複雜。”給自己倒上一杯茶,陌生人笑了笑,“你想讓我教他?”
“嗯。我本來計劃直接送他回去,但後來覺得不怎麼合適,畢竟讓他一步適應正常人的生活有些困難;而且如果不讓他達到那個目標,他也許這一輩子走不出來了。你也看得出,他性格有時候過於極端,一旦出問題,根本無法控制。”想起最近發生的那兩件事,白雲杉的眉頭不由緊皺。
“你想讓他在我手裏待多久?”
“一年。”
“一年?然後呢?”這個時間貌似有點超出對方的預料。
“司馬,我想讓他盡量脫離廢墟,卻又不離開廢墟。所以由你和基地的教官Ben一起訓練,一三五七由你帶着,二四六交給Ben。一年之後,讓他提前參加畢業考核,完了就送他回白家。”白雲杉說出了自己的決定,他覺得最好的選擇。
“不是說18嗎?而且說實話我覺得你現在送他回去也許還會好點。”
“我答應過家裏人,等他18歲就送他回去,但是我覺得他再待下去弊大於益,畢竟我不想他走上這條路。但如果現在我讓他回去,就等於是勒令退學,他最看不起的就是那些被淘汰的人了。”不得不說,白雲杉在Neo的教育上花了很大的功夫,至少一直努力為他提供最適合的教育計劃。只不過有時候計劃趕不上變化,人算不如天算。
司馬的食指有節奏地敲擊着桌面,眼睛盯着茶杯,直到裏面的茶葉慢慢展開,“說一下你對他的了解。資料是死的,人是活的,何況資料還是人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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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o的軍姿站得實在有些愧對於當年取得的那個“軍訓標兵”稱號。他把左肩順勢靠在牆上,額頭抵着牆面,雙手在身前交叉,兩腿一直一彎,也不知在想什麼。這和標準的面壁姿勢:兩腳跟靠攏並齊,兩腳尖向外分開約60度;兩腿挺直;小腹微收,自然挺胸;上體正直,微向前傾;兩肩要平,稍向後張;兩臂自然下垂,手指併攏自然微屈,拇指尖貼於食指的第二節,中指貼於褲縫;頭要正,頸要直,口要閉,下頜微收,兩眼向前平視,保持鼻尖與正前方牆面若離,左肩與左邊牆壁若即若離,相差的何止萬里!
看了一眼手錶,九點四十了,轉身望了一眼窗外的跑道,Neo脆蹲了下來,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如果放在以前,就算你借十個膽給他,他也不敢開這種“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