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開始3
四千年後。
花界芳香馥郁,靈氣升騰。
一道黛色磚石鱗次鋪就而成的水上寬徑,兩畔碧荷接連,粉色嬌艷的水蓮展露盛放。路徑盡頭,一座花幕垂直從天際處落下。花幕前,供奉着由光滑藤木彎麴生長而成的花神牌位。
一身素衣,面龐軟軟糯糯嬰兒肥的姑娘擦拭乾凈先花神的牌位,又把貢品都換成了新鮮的水果。才提着裙角,規規矩矩地跪到祭拜的蒲墊上,雙手合十,誠心祈話,
“花神仙上,今日是您和姥姥仙去的日子,源兒來看你們了。”
“希望花神和姥姥在一起,能夠互相照料。花神仙上,姥姥可厲害了,她會打跑壞人,還會好多好多法術。就是特別愛睡覺,希望花神仙上,能夠憐惜姥姥,讓她在花神仙上的庇佑下,過得舒心一些。只要姥姥好,源兒一定每年都來供奉花神。”
雖然,花神並不缺她來供奉。
源兒失落,眼睫覆下,濃密翹長的睫毛下孤寂地抿了抿嘴巴。姥姥是個很好的人,花界的小精靈們也說花神是個很好的人。兩個很好的人在一起,一定會互相照顧的。
水氣盈盈而繞,縹緲至水境處,有長者的聲音諄諄不倦,
“天元二十萬八千六百一十三年夏至,花神梓芬仙逝,百花凋零。聞此噩耗,天帝罷朝舉哀七日。花界,為花神舉喪。九州四海,萬艷同悲斂蕊不開。十年間,世上再無一朵鮮花綻放。天地間顏色盡失,直到十年後喪期結束,方恢復爭妍盛開。”
花界那胡蘿蔔精老胡,捏着一束紫色花竹所作的書錄,語氣抑揚頓挫地科普六界先上神的史實。
“太初有道,化生陰陽二氣,清濁自分,這便是我們所知的天魔二界;陰陽交感,氤氳相合,誕出日月星辰、花鳥蟲魚。繼而分出善惡正邪。其後萬物各自修行,修出神仙妖魔,還有血肉之軀的凡人。花界本屬天界,四千年前花神飲恨而逝,眾芳主脫出天界,自立門戶,成為天地間的第六界。”
“嘿嘿,這先花神本記,今日便講完了,諸位,可有什麼疑惑呀?”
賣弄完了學識,老胡意猶未盡,期待地看着這些小花精們。
能有什麼疑惑呀,這故事老胡說了不知多少遍,聽得一眾花界的精靈們直打瞌睡。可你若要問他除卻天魔人花這四界外,還有哪兩界,他卻直道大道幽微不可說不可說。
小精靈連翹就是第一個拆他台的,那兩界果然又答不出來,大家都沒了興趣紛紛想要散了。偏偏這個時候,長芳主氣勢凌然而來,一抬頭,便見那大樹上沉睡得鼾聲起伏的錦覓。
不思進取。
長芳主秀眉頓蹙,一揮衣袖將她震落下來。
錦覓慌忙爬起來站好,見自己面前站着的是最為嚴厲的長芳主,聲音都結巴了,“長,長芳主。”
不由分說,長芳主掌下起風一股靈力運用自如地向她使來。
錦覓掐訣調用靈力為盾,卻根本不足以抵抗,“長芳主,您是不是記錯了,今日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啊。”
“臨時抽查!”
不說還好,一說長芳主更來氣,使力將她擊退。
靈力撤下,錦覓護住的胳膊也放下,露出一張清麗小童的臉來。身着葡萄色淺紫衫,頭上挽着數千年之前,那位神秘老嫗所贈的鎖靈簪。錦覓目光瑟縮看向長芳主。
“這些年,你究竟把心思都放到哪兒去了?”
長芳主本是怒其不爭,但見她越發被數落得氣餒,也不免心軟,放軟了語氣勸誡,“水境之外危險重重,唯有苦修靈力方能自保,你若想要離開水鏡,就別再偷懶了。收收心,安安分分地修行為好。”
“錦覓知道了,謹遵長芳主教誨。”
長芳主為之嘆氣,“你還沒記起來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今天,”錦覓持續迷茫,“今天不是朔望啊...”
連翹在後面急得暗示連連,胡蘿蔔胡蘿蔔!
胡蘿蔔?錦覓大驚失色,“今日霜降,霜降的時候要蘿蔔湯燉排骨,所以今日,是先花神的忌辰。”
錦覓越說越小聲,長芳主餘氣未消,“今日祭拜典禮之後,罰你去守花神冢。”
長芳主走後,錦覓一臉失魂落魄,完了完了,要跪很久。
不對,錦覓張望,“連翹,源兒去哪了?今日是先花神的忌辰,那也是源兒姥姥的忌辰才對,她怎麼沒有提醒我呀?”
被錦覓挂念的源兒,此刻正跪在花神冢前,合十祈禱的雙手放下。
撩開右手手腕上的衣袖,嫩白的手節上,一抹瑩光若影若現,像是滴水珠的形狀。源兒使勁搓了搓,只搓得肌膚受力變紅,那個印記變淡了,而後消失不見。
當初,姥姥用了畢生靈力,才把封靈印牢牢下在她身上。姥姥交代過不許告訴任何人。
也只有時候心中想念姥姥,這印記才會一閃一閃地出現,否則根本看不出來有任何區別。
所以,姥姥為什麼要為了這個印記,把她丟下。
思索無果,源兒看着花神冢發獃,遠遠有響動傳來,回頭一看,原是花界眾芳主領着花界精靈來祭拜花神了。連忙起身立到一旁,盡量顯得不惹眼些,一會兒好混入其中。
花界精靈向先花神祭拜,長芳主卻將錦覓一人獨叫到了前面,讓她跪在離花神最近的蒲團上。
海棠芳主上前與長芳主商議,“她還是一介精靈,長姐此舉怕是不合規儀吧?”
長芳主淡淡道:“大道至簡,萬物由心。先主澤被吾界眾生,沒有什麼不合規儀的。”
源兒冒出個頭和連翹一起偷看前方錦覓的身影,還好還好,還以為是她又忘記先花神的忌辰被罰了呢。
“肅,跪,敬。”
長芳主緬懷故人,沉聲號令,跪在花神冢前的錦覓跟着她的話有條不紊地進行着祭拜。
“懷靈修兮飄離,折芳馨兮遺所思,長無絕兮終古,思嬋娟兮無極。”
“芳主牡丹,”
“芳主海棠,”
“攜花界眾生靈,謹以至誠,昭告先主在天之靈。”
花界都人手一朵緋黃的月月紅,恭敬地靜聽長芳主的祭詞,未了叩上一拜。一拜落下,一場花瓣雨下得毫不吝嗇。先花神恩惠,這些花瓣落到身上就是靈力,便相當於是一場靈力雨。
源兒也伸手去接,那花瓣落到她的手上卻散為光點,毫無作用。
正發愣,接得最歡喜的錦覓擠到她身旁,一邊用手去接花瓣,一邊纏着她依依不饒,“源兒我告訴你,昨日剛釀好的香蜜是我一個人的了。讓你早上不提醒我今日是先花神忌辰,害得我被長芳主責罰。”
源兒被身旁的人擠得站立不穩,聽了錦覓的話臉上的神情更為無辜,“我叫了,我今日早時叫了好幾遍,你還約好和我一起先來為花神冢清潔的。”
有,有嗎?她莫不是夢中答應過的吧。
錦覓煩躁地撓了撓頭,理不直氣也壯:“我不管,總之,你要重新釀一管香蜜給我,我才會原諒你。”
層雲成階,九重天上,天門之後。
巨大的泣血琉璃所煉化而成的爐鼎之中,真火焚燒在宮殿露天的院場中心,天際上,化成鳳凰形狀的白雲拖着長長的翎尾,覆蓋著整座宮殿。
紫方雲宮,荼姚來回的踱步泄漏了她的緊張,“我兒旭鳳按律涅槃,要煉足七七四十九日。今夜,期滿,請燎原君務必助其圓滿。今夜,務必守好棲梧宮。”
事關旭鳳安危,荼姚自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定不得讓任何人擅自進入,切記,任何人。”
站在殿中心的燎原君奉禮授命,“謹遵天後法旨。”
鳳凰涅槃,確有種種心懷不詭之人,虎視眈眈。
人界,洞庭湖。
春日疏蘅,水風悠蕩,一源翠湖碧波千里。
砂礫碎布的河岸,一襲鮮紅斗篷將人遮得嚴嚴實實的身影佇立。
一個灰素衣衫,長須短胡的男子施步而來,向那背對他的紅衣人行禮,“恩主,今日是火神涅槃的最後期限,只是,棲梧宮眾多天兵把守,天界戒令威嚴,想要得手恐怕沒那麼容易。”
“我已經等不了那麼久了,”紅衣人的聲音有一股恐怖的撕裂感,“這件事你不用插手,我自有其他的人選,你只需隨時彙報天界的情況。”
“是。”
說完,那紅衣人卻已消失在滿面湖風之中,湖面,只留下清波陣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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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卡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