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3 章

一夜過後，時光都是溫綣的。

晨光探進窗欞，似乎今日也變得格外溫柔。透過清藍的帷帳，清晰照亮源兒的面龐，秀氣的眉宇睡夢中還有一絲微皺。

從夢中醒來，已經日頭高上，璇璣宮中洋溢的都是草木溫和的清香，涼悠悠的格外適宜。

昨夜之事妙不可言，源兒和潤玉四目相對，腦子迷糊糊的。最後還是她紅着臉，裹着被子非要把潤玉趕出去，自己才格外心慌地套好潤玉擺放整齊的衣衫，探頭探腦地出門。

往常她和潤玉都是在花園裏用早膳的，很是清爽。沒想到潤玉還在房門外等她，一身月白衣袍，和她身上的過於登對。

潤玉本是負手而立望着院內的風景，聽聞聲響便回頭，撞上源兒閃爍不定的目光。

潤玉滿心都是柔意，看人愣住的模樣，溫柔執了她的手過來。

“今日不上朝，我為你準備了早膳。”

天色已經不早了，昨日一夜過於勞累，此時還是吃些清淡的為好。

今日石凳上還格外墊了柔軟的墊子，潤玉拉她過去坐下，源兒羞得不行，倒也不用周到到如此地步。

小口白釉碗邊勾勒着兩片粉色花櫻，瓷性的調羹輕輕翻攪着濃稠的靈米粥，潤玉輕輕吹了吹，才餵了過來，整個動作真是無比自然。

源兒無法拒絕，便就着潤玉的手，輕輕側頭含住了湯匙，一時間，整個甜味都在舌尖上炸開。

潤玉心中帶着幾分緊張，“如何？”

今日的粥不是出自他之手，只是總想親手做些什麼才能滿足。潤玉知道源兒素來喜歡吃甜食的，粥里便摻了碎甜的砂糖。

他沒發現，源兒將裙紗都抓皺了。這一次，她抬起苦兮兮的小臉搖頭，“潤玉，不喝粥可不可以啊？”

當然可以了，潤玉失笑，忙放下粥碗，捲住她軟嫩的手指，“若是不想吃，我便輸些靈力為你護體，昨夜，是我不好，一時過度了…”

她身上還殘留了淡淡馨香，潤玉嗅着心安。

軟態還沒有完全散除，源兒紅着臉卻覺格外慵懶，將自己依賴靠在他胸口前。寧靜的時日特別奢侈，源兒感覺得到潤玉心情極好，他溫柔地撫她鬢邊的發。

“潤玉，我想去忘川，你帶我去好不好？”

潤玉一滯，忘川連着魔界。

“忘川怨靈之事還在，源兒若想去魔界見旭鳳，可否再容我幾日。”

他說得又輕又柔，源兒歪了個姿勢看他，“誰說，我想見旭鳳了？”

潤玉抿唇，不語，他知道她大約是無法釋懷。

“我是以為，旭鳳死而復生，姥姥對他所下的傾心咒就已經解除了。我也沒有想到，他那日會做出那樣衝動的決定。”

源兒環住潤玉勁瘦的腰身，“忘川一事，你們忙了這麼久，我知道牽連六界，事關重大。我只是想告訴你，我有辦法，可以幫得上一點忙。”

她整個人都軟得可愛至極，潤玉承認後半段沒怎麼聽，故而輕聲發出了一個意味不明的，“嗯？”

源兒伸出手，絲絲鮮紅從她掌心生長出來，頃刻變為烈焰紅花，一株妖艷的曼珠沙華，花瓣像張着的利爪。

“潤玉還記不記得這曼珠沙華？在人界的時候，它差點吸走錦覓和旭鳳身上的精氣。”

源兒一說起來眼睛都亮了，“所以我想，如果把它種滿忘川的話，忘川的怨氣，一定可以化解很多。”

潤玉一愣，他倒是未曾想到這點。

“不可，你現在負擔不了。”

源兒如今的身體，恐怕負擔不起如此的靈力耗損。

源兒卻撒嬌地靠在他胸口，“不需要太多靈力，草木都很聽我的話的，只是要助他們快速生長會費力一些。我知道怎樣運用凈水的能力，相信我好不好？沒有把握，我不會貿然嘗試的，而且現在也沒有其他的辦法呀，潤玉，好不好嘛…”

“好不好嘛？”

源兒，在對他撒嬌啊。

“好…”

潤玉無知無覺，神思恍惚，不知怎的鬼使神差便答應了帶她去忘川。在她欣喜的目光中回神，又立馬斬斷她的想法，“我答應帶你去忘川，只是我不會撤走忘川的結界，若是此花無法在忘川生存，你也不要強求，知道嗎？”

他願意相信，也願意讓她嘗試。源兒開心在他臉上印下一吻，“我知道了，謝謝夫君。”

潤玉：……他一時詫異，不知所措的甜蜜涌動，這是，被撩到了。

………

忘川如今危險，非但是天界有鶯歌在把守，魔界夜也派人駐紮附近。

潤玉帶着源兒過來，鶯歌神情肅穆盯着忘川河中的景象。結界內的怨靈又在蘇醒，時時刻刻衝撞。

“經過先前查探，封印應當是被人故意毀壞的。忘川之下一直是屬於魔界之地，怨靈之事想來也是出於他們之手。”

“倒是聽說固城王逃出了魔界地牢，新任魔尊正在抓捕。”

鶯歌料想，“按照魔界這幾個魔王的性子，固城王恐怕知道的最多。陛下看來，我們是否有擒拿他的必要？”

潤玉向下探去，幾個魔兵畏畏瑟瑟不敢靠近。

“他魔界之事，本座暫時還沒有參與的心情。”

鶯歌便沒再提，看了一眼源兒，“陛下把源兒帶過來做什麼？”

源兒扯了扯潤玉的衣袖，把曼珠沙華抱出來，看着鶯歌道：“我想試一試，能不能用它吸收忘川的怨靈之氣。”

鶯歌皺眉，“陛下也太由着你胡鬧了。”

這般一說，鶯歌卻突然回望向潤玉，他身上的怨氣似乎毫無蹤影了。鶯歌一滯，“你們…”

潤玉眸光一劃，將他的話止住，“源兒的能力，你比我清楚。即便不成功，保證結界不出差池便是。”

鶯歌一噎，見源兒欲欲躍試。

“我已經想好，若有必要，還是回一趟上清天…”

“若不是十足的把握，源兒不會開口。”潤玉望向鶯歌，“你我護好結界，其餘的，交給源兒。”

那日潤玉似有感染之症，可現下他身上似乎已經徹底乾淨了。源兒身負凈水的能力，鶯歌自然知道。最重要的是，他其實已向上清天發了信號，若是上清天真的願意插手，絕不會等到現在。

鶯歌退到潤玉身後，算是默認。

見兩人沒有異議，源兒放下心來。曼珠沙華懸浮高空，源兒掐訣一揮，鮮艷的光暈從它身上散發，不自覺就開始吸納周邊可以吸收的精氣。

源兒用靈力將它裹住，施法逼向忘川之中。潤玉起手欲要掐訣破開一絲結界，卻見源兒掏出一片龍鱗，龍鱗上盡數是屬於他的氣息。一起觸碰到結界時，曼珠沙華便毫無阻礙進入了忘川之中。

潤玉：……

如今知道為何他在璇璣宮設下的結界，源兒總是可以來去自如了。

一旦進了結界，受怨氣感染。曼珠沙華就不那麼好操控，尤其是怨靈都受到了騷動，一涌而起想要將那株花漫吸食乾淨。

源兒驟然心裏一慌，連忙從指尖逼出一滴血液融進曼珠沙華。霎時乾淨的氣息逼退了怨靈，緊接着曼珠沙華散落出無數株，一下散開在結界內四處生長。

株型膨脹，似乎是遇到了無盡可口的食物，徜徉在其中的曼珠沙華無比興奮，貪婪而極速地吸取着怨靈之氣。結界域內，怨靈一再被擊醒動蕩，曼珠沙華也一樣擠壓着空間。眼看源兒的靈力不足以支撐曼珠沙華分生，潤玉放開對結界的防護，將自身的靈力加諸與她。

這方法，分明是有效的。

鶯歌心中也一喜，便見潤玉的靈力加速了曼珠沙華的生長，一時間忘川河上氤氳灰色的怨靈四處分散，無盡紅艷的顏色迅速鋪滿了河道。

曼珠沙華聽得懂源兒的命令，得到了能量，迅速佔領了整個忘川。一股股的怨靈之氣被汲取得猝不及防，逃脫不得，掙扎不走。一瞬，忘川河上紅光大陣，結界轟然崩裂。

鶯歌一僵，曼珠沙華生長的速度抵不上不知困頓了多少年的怨靈，結界在兩股力量之下破裂。眼看不少怨靈要逃散，潤玉已經召出赤霄寶劍，一劍披散了一方怨靈，魔界的半片天空都閃現了一時光明。

這動靜太大了，駐守忘川的魔兵連滾帶爬回去稟報了鎏英。

曼珠沙華的生長汲取的是自己身上的力量，潤玉抽身，源兒更加支撐不住。渾身艱難，源兒心下一沉，索性沉氣，咬緊牙關，她再次逼出一滴心頭血。

血液的香味這次更加濃郁了，越過昏暗的魔空，心頭血墜落進忘川河中。輕不可聞的聲響后，萬物彷彿停滯了一息。瞬間，河面爆發出強大的光柱直衝天際。

整個夜空無比明亮，風聲怒吼，萬物癲狂。

旭鳳帶領人馬趕到忘川之時，只見整個忘川河上，曼珠沙華一延數里，飛快侵蝕殘食着怨靈。整個場面，進行着一場無聲的殺戮一般。

眾人皆受震撼，這場對峙中，有怨靈被吸食乾淨，也有數不清的曼珠沙華被侵蝕成暗黑化為烏盡。只是一片又一片，它們源源不斷，且毫不畏懼地生長着。

源兒心口絞痛，她已無法再輸送靈力，身體向後倒時被一雙溫暖的臂膀接住。源兒向後一看，露出滿意的笑，“鄺露，我終於為它們找到一個可以生存的地方了。”

鄺露將將趕來，見她這模樣心疼又複雜，抱緊了沒再讓她說話。

舉目望去，非但是忘川之上開滿曼珠沙華，魔界的其他地方也迅速苒生出無數花木。潔白的曇花散佈到墨色的地域上，開出一片皎潔。曼陀羅，待宵草也接踵而至，香味都綻放出來，魔界不再是一片黑色的廣域。

它們都是受源兒的命令而來，有一日，這色彩斑斕的花木也會降臨到魔界。旭鳳不知此時魔界的百姓是如何的心情，他只知道，他們之間怕是已經隔了天塹。

潤玉收回了赤霄寶劍，如今怨靈與曼珠沙華已自行制約不用他再插手。回身將源兒打橫抱起，源兒就窩在他懷裏乖覺得不行。呼吸都輕軟軟的了，眼睛亮晶晶嘴角還掛着笑，一副開心的模樣。

“潤玉，我有點困。”她蹭了蹭，聲音輕輕的，好想就這樣滿意地睡過去了。

潤玉心中揪緊，凈水的力量竟然在漸漸消退，越來越弱，他不該這樣放任她的。

潤玉心中怦怦直跳，掃了一眼鶯歌和鄺露，示意接下來的事情便由他們處理。

目睹這場動亂最後歸為平靜，旭鳳眼睜睜看着源兒來了又離去，並不曾多給過他一分眼神。

解決忘川之亂的是天界，甚至改變了魔界所有的草木生存。無疑，這對魔界的百姓來說，他們都是歡喜的，他們也可以像其它幾界一般擁有欣賞美的能力了。

此番情況下，魔界不會再有對抗天界的想法，甚至已經潛意識將自己歸屬於了天界。

鎏英望向四下，明白此時旭鳳的心情，卻也忍不住欣喜幾分，“鳳兄，源兒姑娘果真天賦異稟，她一定可以救暮辭的。”

旭鳳無言，收了忘川的兵回魔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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