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黑色的筆跡清晰到刺目，孟晚微微上揚的眼角里笑意漸漸盡散。

如果可以有選擇，她一定撤回自己剛剛問出的話。

可惜來已經不及了，少年已經打開了論壇，點進了首頁那個加粗加大字號的標題。

刷過一條條惡意的咒罵，洛景的臉色開始慢慢陰沉下來。

他握着手機的指節因為太過用力而微微泛白凸起，有種風雨欲來的徵兆。

難不成真的要和自己劃清界限了？

意識到情況似乎不妙，孟晚用餘光偷偷打量了一眼對方，躊躇着開口：“那個，其實不是帖子裏說的那樣，我——”

沒組好語言，再加上她本來就不擅長對別人解釋，一番欲言又止，她最終還是選擇了放棄。

孟晚低下頭，準備等待着對方最後的審判。

殊不知她這一個下意識的舉動，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劍，毫無偏差的破開他的胸膛，在他心臟落下重重的一擊。

又是這種疼痛，短暫而劇烈，像是要迅速覆滅他的神經末梢。

趨於本能，剋制不了。

洛景僵硬地按滅手機，也顧不上自己的聲音，沙啞着開口：“我知道。”

沒想到會等來這麼一個回答，孟晚驚愣了片刻才回過神。

她對上少年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有些不可置信般的問：“你不介意？”

“嗯。”

看着她眼裏深深的不確定和試探，他又補了一句：“我相信你。”

“那如果我真的——”

“我不介意。”

嘶啞的聲音里莫名帶了一絲堅定的溫柔。

孟晚完全沒有往常那種被打斷說話后的惱火，只覺得那種被人信任的感覺讓她疲倦了許久的心一下子放鬆下來。

果然自己找的人還是站在自己這邊的。

只不過他聲音是怎麼回事？

“你生病了嗎？”孟晚遵從內心的疑慮，問了出口。

“只是感冒了。”

他壓低嘶啞的聲音，偏過頭帶着幾分避諱，像是怕傳染給她一樣。

孟晚倒是覺得他這個樣子有些可愛。

她翻出之前蘇煥送來的那個袋子，挑了一個皮相最好的梨遞到他面前：“要不要吃一個？嗓子疼吃梨會有效果。”

蔥白的手指只能握住大半圈，洛景盯着那手，突然生出想去碰一碰的心思。

但很快他又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一時之間攥緊了垂在身側的手。

孟晚這邊等不到回復，索性推開椅子往外走，邊走還邊不忘囑咐了一句：“等我一下。”

幾分鐘后，孟晚再進來，手上已經拿着兩個洗好的梨子，她甩了甩上面的水珠，將其中一個放在了少年桌上。

“嘗嘗吧，應該很甜的。”

“嗯。”

洛景這次十分聽話的拿起放到嘴邊，輕輕的咬了一口。

透明的汁水觸上舌尖，不僅是甜，還帶着一股特殊的香氣，像是把他的心都裝進香氛四溢的蜜罐里。

他本不愛吃甜食，也在這一刻屈服。

-

一天過去，沒等到程時站出來為自己澄清，論壇里反而還多出一個扒自己過去的帖子。

雖說無非是一些人品粗劣，成績不好之類的，但被人用文字誇大描繪出來，對目前一身黑點的她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以至於放學回家的路上，001都沒忍住，再次提醒道：

【宿主，你還不準備找程時——】

“我說了給他三天時間，今天是第一天。”

孟晚冷着聲打斷了001，既然承諾了給他時間，那她可以等。

只不過現在已經有人等不及想將她踩下去了。

果不其然，等她回到家，秦芸和孟偉文已經坐在客廳里，一副審訊者的姿態。

“孟晚，你過來一下。”

孟偉文應該剛從公司回來，正裝還沒換下，整個人透着一股嚴肅的氣場。

她不急不緩的走過去：“怎麼了？”

“你還問怎麼了，自己做了什麼事不知道嗎，孟家的臉都被你丟光了。”孟偉文還沒發話，一旁的秦芸語氣激動起來，平時保養甚好的臉上甚至露出了幾分猙獰的神色。

孟晚看得想笑，也懶得和她迂迴：“我做了什麼事，怎麼就丟臉了？”

沒想到她會直接嗆自己，秦芸臉色更難看起來：“你還要不要臉，你爸今天在公司就接到學校的電話，為了你的事——”

“好了，先別吵。”孟偉文無奈的按了按眉心，看了眼怒不可遏的秦芸，“先聽她說。”

秦芸瞪了她一眼，安靜下來。

孟偉文審視的目光看向她：“你先說說，和那兩個社會青年什麼關係？”

“沒關係。”

她語氣散漫，孟偉文眼裏閃過幾分不信任，但還是維持着長輩的姿態，接着問：“那你們老師打電話說你欺負本校學生是怎麼回事？”

“我沒有。”

“你和那些人一起都被拍到——”

孟偉文聲音嚴厲起來，但在孟晚聽來不痛不癢。

只是她現在確實不想浪費時間再聽他們啰嗦。

她打斷孟偉文：“我說了沒有，不管你信還是不信，我都沒什麼要解釋的。”

字字清晰地說完，任那兩人氣得面色發白，孟晚頭也不回地提着自己的書包轉身往樓上去了。

踏上最後一步台階，空蕩的走廊里傳來了輕巧的關門聲。

她腳步頓了片刻，走到孟雪涵的房門前，非常有節奏的敲了三下。

幾秒后，門從裏面被拉開，剛剛還在聽好戲的孟雪涵此時擺出一副擔憂的神色：“怎麼了，晚晚？”

“孟雪涵，”捕捉到她眼底快掩藏不住的笑意，孟晚清了清嗓子，“你其實不是孟家的女兒吧。”

她聲音不咸不淡，但上挑的眼尾里流露出幾分挑釁的意味。

孟雪涵心一緊，握着門把手的指尖微微顫動了一下。

這事秦芸孟偉文從未對其他人提起過，就連自己也是幾年前偶然間偷聽到的，她怎麼會知道？

不可能的！

“孟晚，你什麼意思？”她聲音裏帶着不可察覺的緊張。

“沒什麼意思啊，就是提醒你一下，不要年紀輕輕就失去了求生意志，給自己刨墳墓。”

她說的雲淡風輕，孟雪涵臉色一下煞白。

不過沒等她來得及反駁，孟晚已經回了自己房間。

【宿主，現在不是揭露孟雪涵身份的最佳時機。】

“啪”的一聲關上房門，孟晚走到書桌前坐下。

“我知道，我只是嚇嚇她而已。”

而且看剛剛孟雪涵的表情，顯然是被嚇到了。

只不過001最近越發喜歡干預自己的事了，這讓她有一點不爽。

“001，你最近是怎麼回事？”

【宿主，001隻是感應到你最近情緒變化有些大，偶爾出現反常舉動所以才擅自提醒。】

“有嗎？”她自己完全沒有感覺到，“我最近有做反常的事嗎？”

【有的，宿主上次為了洛景得罪俞靖風，這已經超過了最初關係的界定範圍了。】

孟晚仔細想了想好像是有那麼點，但又忍不住為自己反駁：“他現在是唯一站在我這邊的，而且他以後可能會成為一個有利的隊友。”

【可本書原始的劇情線已經受到破壞，洛景以後不一樣會成為反派，那樣對宿主來說，可能會失去價值。】

001分析的頭頭是道，但孟晚卻開始失去耐心，想儘快跳過這個話題：“我知道了。幫我加載一下明天校慶演出初選的名單吧，再加載一份曲譜。”

【好的，宿主。】

這次校慶演出，她報的是鋼琴獨奏，不出意外，孟雪涵也是。

但獨奏曲目最終只有一個名額，這場競爭，她勢必得贏。

第二天，初選放在藝術樓二樓的演奏廳展開。

孟晚提前到了藝術樓，借用琴室的鋼琴熟悉了幾遍曲子，直到確認沒有問題后，才往初選場地走去。

“哎哎哎，你看，孟晚怎麼也來了，她來表演什麼，笑話嗎？”

“誰知道呢，不過我要是她早就找個地縫鑽進去了，哪裏還敢出來晃悠，也不怕丟臉。”

剛走進演奏廳，一群人的目光就停住在了她的身上，小聲的指指點點。

孟晚全當耳旁風，絲毫不在意地走到了樂器組那邊排隊等候。

碰巧，前面一個就是許逸嵐。

她正在和前面的小姐妹聊天，感受到背後躥上的一陣涼意，她有預感般的回過頭，然後臉上的笑直接僵住了。

要不要打個招呼，可，這麼多人都看着呢？

她動了動唇角，許久發不出聲。

倒是孟晚先開口：“報名表的事，謝謝你。”

“啊，什，什麼？”卡殼了半天，許逸嵐終於問出一句話。

問完，又突然反應過來：“那個不是我，報名表不是我給你的。”

雖然自己那天也想給她，但是糾結了許久也沒找到恰當的方式。

“真的，不是我，其實我本來也想趁你不在的時候給你，但發現你抽屜里已經有一張了。”見她臉上浮起一層疑惑，許逸嵐又解釋了一遍。

“嗯，我知道了。”孟晚點了點頭，沒再追問。

既然不是她，那會是誰呢？

在這個似乎人人都不待見自己的地方，是誰在暗中幫自己？

沒等理清思緒，演奏廳內的廣播內就傳出了一道男聲：“下一個，鋼琴獨奏，孟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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