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鏡子之謎（1）
黃珊珊覺得自己變得神經兮兮的。
只要一想起那天在操場邊的看台上瞄見的景象，她就覺得自己要嚇得背過氣去。不過，在背過氣去之前，黃珊珊感到最好還是要確認一下。
——究竟那天見到的是幻覺，還是真的呢？
為了弄清楚這一點，就需要讓甘雪凝照一次鏡子。
這可不容易，甘雪凝遇見鏡子，溜起來簡直比交通路口的黃燈跳到紅燈的速度還要快。
這就意味着，必須得在甘雪凝沒有察覺的情況下，讓她照到鏡子。
這就容易多了。
星期五上學的時候，黃珊珊將一面小鏡子塞進了書包里。
捱到上午第二節課，下課鈴一響，校園裏響起了雷打不動的眼保健操音樂。黃珊珊在“擠按睛明穴”做到一半的時候，偷偷睜開眼來，朝左邊瞄：甘雪凝果然閉着眼睛。於是，她迅速將手探進書包，摸出小鏡子，悄悄地放在甘雪凝面前的課桌上，正對着甘雪凝的臉。
黃珊珊手指發顫，一顆心彷彿不是在胸腔里跳動，而是在耳朵里鼓噪似的。終於，她按捺住害怕和一絲緊張的好奇，朝鏡面看去……
裏面是甘雪凝的臉。
黃珊珊愣了。
——沒有出現照不出影子的事情，也沒有出現奇怪的神秘男人。甘雪凝SD娃娃似的臉以及端端正正地擠按睛明穴的動作，清清楚楚地映在鏡子裏。
起初的愣怔過後，一種大鬆口氣的感覺充滿黃珊珊的心底。笑意爬上了她的酒窩：那天一定是看錯了吧，哈哈……怎麼會有河水照不出自己影子的事情？那是違背光的反射定律的！初中生都知道！啊哈哈哈……我居然會擔心，真是胡思亂想！
黃珊珊躡手躡腳地收起鏡子，覺得自己真是多慮了。剩下的兩節眼保健操，她邊做操邊咧嘴笑。以至於眼保健操的音樂結束，甘雪凝睜開眼來的時候，忍不住問她：
“什麼事這麼開心？你在做眼保健操的時候偷吃了一根辣條嗎？”
.
黃珊珊開心當然不是因為吃了辣條。不過甘雪凝的話提醒了她，黃珊珊覺得有必要買包辣條好好壓壓驚。於是在甘雪凝不解的目光中，黃珊珊一蹦三跳，奔去小賣部買回一大包辣條。正當她回到座位上坐好，邀請甘雪凝一塊開吃的時候，一隻手拍上了她的椅背。
“辣條？你買的？”
黃珊珊半轉過身，見是坐在她後面的方捷，一個黑黑瘦瘦的男生。方捷手上正翻着什麼雜誌，瞄見黃珊珊手裏的辣條，他把雜誌放了下來，滿眼期待。
“饞相！”黃珊珊白他一眼，把辣條的開口遞過去，方捷不客氣地抽了兩根：“謝啦！”
黃珊珊卻沒有接他的腔，她的視線落在方捷擱在桌面的雜誌上，那雜誌花里胡哨的，顯然跟學習無關，而封面上的彩圖為何有點奇怪地眼熟……黃珊珊伸手把雜誌拿起來，想看得更清楚些。
方捷眼眶放大了一圈，緊張地掃視周圍，壓輕嗓音：“拿低點！給老師看見會被收走的！”
黃珊珊此刻已經瞧清楚雜誌的名字：《電子遊戲世界》，這種書給老師瞧見，沒收掉是一定的。好在現在是下課時間，教室里沒有老師。再說，黃珊珊的注意力完全被雜誌封面吸引了，方捷的話她也沒聽見幾個字。
雜誌封面是一幅視覺衝擊力超強的彩圖：一個出奇英俊的男人靜靜地坐在一張懸於深淵的火焰王座上，鐵灰色的蒼穹中，一彎孤月灑下白骨般的銀輝，男人微闔雙目，臨空傲睨，修長勻稱的軀體在火焰王座吐出的千萬道黑火舌下散發出蒼白的冷光，整個人猶如穿戴着黑夜與黑火的魔王。
“這個人！”黃珊珊說，辣條遺忘在了一邊，“是遊戲裏的角色嗎？”
“艾斯風暴里的艾斯魔皇呀，這都不認識？”方捷對黃珊珊表示鄙視。如今艾斯風暴這個遊戲比當年的魔獸世界還火，雖說女同學不怎麼玩遊戲，但由艾斯風暴脫胎出的“艾斯魔牌”卡牌遊戲，女生比男生還喜歡，下課時間都要湊在一塊玩。艾斯魔皇作為遊戲裏最大也是最出名的反派，有單獨的一張彩繪卡牌代表，他的形象可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可是這個造型我沒見過，”黃珊珊用指節敲敲封面上的火焰王座以及纏繞在艾斯魔皇身上的無數條黑火舌，“也不是印在牌上的造型呀？”。
方捷聳聳肩，伸出油乎乎的爪子：“再來根辣條？”
黃珊珊拿雜誌拍他：“自己拿！”
方捷笑嘻嘻地探身從黃珊珊的桌子上拖過辣條的包裝，又抽了兩根。“看在你這麼大方的份上，我就告訴你一點情報，”他邊嚼邊說，“這期的封面是下個月艾斯風暴遊戲更新里會推出的新造型，據說到時還會有新故事情節批露。對了，”方捷像是想起什麼，朝左前方黃珊珊旁邊的人瞧去：“甘雪凝，你的媽媽就是艾斯魔皇的設計者吧？”
黃珊珊腦袋裏像有一根橡皮筋嘣地彈了起來。她明白過來這幅艾斯魔皇的新造型畫到底為什麼眼熟了！這畫裏的人……巨大的黑椅子，無數纏繞的“繩索”般的火焰，不就像那天在小河水中注視雪凝的神秘男子倒影嗎？
在方捷和黃珊珊的雙重凝視下，甘雪凝被辣條嗆住了：“咳，咳咳……呃，辣條好辣，我去接點水。”她拿起桌角的杯子，起身朝教室後面的飲水機溜去。
方捷於是望黃珊珊：“為什麼每次問甘雪凝艾斯魔皇的話題，她總怪怪的？都說她的媽媽因為設計出了艾斯魔皇，現在是遊戲業最搶手的畫師啊。”
“你以前也問過雪凝？”
“問過啊。這也太值得問了不是嗎！”方捷對着桌子擂了一拳，滿臉崇拜，“全世界最著名的遊戲角色，設計師就是我同班同學的媽媽！”方捷語氣一頓，湊上來放低嗓音，“我聽說，遊戲的設計團隊需要跟遊戲公司簽保密協議，不能劇透遊戲的設計情節什麼的，是不是因為這個，甘雪凝才什麼也不說？”
黃珊珊茫然搖頭。她沒聽甘雪凝講她的媽媽跟幻影公司有什麼設計方面的保密協定。事實上，上上個月去甘雪凝家做客的時候，黃珊珊還見到了甘雪凝的媽媽歐陽印月。歐陽阿姨的皮膚比甘雪凝黑一些，身材像美人蕉一樣，上衣的袖口和褲子的膝蓋有幾塊顏料漬，身上散發的奇妙的藝術家氣質令黃珊珊印象深刻。出於好奇，黃珊珊在飯桌上問歐陽阿姨關於遊戲設計的事，歐陽阿姨並沒有避開話題，而是笑眯眯地眨了眨眼：“艾斯魔皇的設計？雪凝可幫了我大忙哦。”
歐陽阿姨講這話的時候，甘雪凝邊扒飯邊把頭低了下去。黃珊珊心裏則堆滿了問號：雪凝幫了阿姨大忙？可是以雪凝的繪畫水平，艾斯魔皇應該被設計成兒童簡筆畫才對吧……又怎麼會是如今風靡全球、集俊美邪惡瘋狂霸氣側漏於一身的天字第一號魅力反派呢？
上課鈴響了，甘雪凝磨磨蹭蹭地回到座位上，黃珊珊也剎住了回憶的車。這一天剩下的時間裏，黃珊珊不斷地瞄同桌的側影，好幾次想開口，卻又不知該問什麼。
就這樣一直到了晚自習時間，天下起雨來，窗外教學樓的輪廓被夜氣和雨點遮抹得模模糊糊的。大家窸窸窣窣地攤開課本和作業本，正要埋頭做功課，所有的窗子突然咔嗒猛震，遠處傳來隆隆的響雷。
咔轟！噼——！
幾道尖銳明亮的閃電劃破烏雲和夜空。同學們先是被嚇了一跳，接着都下意識地朝窗外望。黃珊珊和甘雪凝的桌子正好緊挨教室左邊的窗戶，而甘雪凝的位置是臨窗的。黃珊珊朝窗外轉頭的時候，甘雪凝正把鼻子貼在窗戶上，也在朝外望。
此時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若不把鼻子貼在窗戶上，從窗子上就只能看見自己的倒影而已。“雨下得大不大？”黃珊珊站起身來，正想也把鼻子貼上去瞧個究竟，突然整個人像被釘在了地上。
倒影……
窗戶上，有黃珊珊的倒影，卻沒有甘雪凝的倒影！
應該出現甘雪凝倒影的位置，也就是甘雪凝鼻子貼近窗戶的地方，艾斯魔皇冰冷睥睨的影子正幽幽地回望過來，對上黃珊珊的視線。
黃珊珊一屁股跌回座位上，響動聲令甘雪凝回過腦袋。
而隨着甘雪凝的回頭，窗戶上艾斯魔皇的影子也消失了，換成甘雪凝的側影清清楚楚地映在窗戶里。
黃珊珊想平復自己的心跳，卻發現心不知飛逃去了何處。
回過頭來的甘雪凝詫異地瞧着好友慘白的臉，隨即順着黃珊珊直勾勾的視線，望向窗戶暗沉沉的玻璃。
有那麼一瞬間——甘雪凝的目光落到玻璃上的一瞬間——艾斯魔皇的臉似乎又出現在了窗影里，但甘雪凝幾乎是觸電般地移開了視線，神秘的窗影又消失了。
呆坐在座位上的黃珊珊瞧見了甘雪凝移開視線的動作，心中飛起狂瀾：她知道的！她知道知道知道的！雪凝一定是知道艾斯魔皇的影子的！所以才躲避照鏡子！可這……這違背光的反射定律呀！到底是怎麼回事？
雷聲和閃電遠去，緊跟而上的疾風驟雨將窗戶敲打得斑駁一片，也將黃珊珊的思緒敲打得如同亂麻。她打開化學書，然而直到晚自習下，也沒看進去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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