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要你命三千”（4）
中午，甘雪凝的外婆做了一桌豐盛的飯菜：用雙層的百頁裹着嫩嫩的蟹粉肉餡、在砂缽里煨得透透的百葉肉餡卷，奶白雪滑、點綴着紅石榴一樣的魚子醬的清湯魚柳，還有澆滿金燦燦的菠蘿汁、香氣撲鼻的菠蘿汁咕嚕雞。
每樣菜都非常好吃，可是黃珊珊卻沒什麼胃口。
甚至吃完飯到雪凝的房間，發現賽文已經回到小屋，主動提出要帶她們去參觀地星盛大的輝語節祭祀典禮的時候，黃珊珊都提不起什麼興緻。她的目光像橡皮糖一樣粘在手機相冊里，對着“偶然誕生·迅速被刪·英格菲爾2”的“遺照”落寞地傻瞧。
甘雪凝瞅着她的樣子，有些不忍心。
“我們再創造一個人，不刪除掉好了。”
“可是不會有人比他更帥了。”黃珊珊悲戚地說。
“和他一模一樣的英格菲爾還在呀。”
“我又不是你，敢盯着正版英格菲爾使勁看。”
“我才沒有使勁看，我都不照鏡子耶！”
黃珊珊神思不屬，意氣消沉。
甘雪凝骨碌碌撥轉地球儀枱燈，抓頭，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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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定要造出比英格菲爾還帥還厲害的人物才高興？”
黃珊珊一張張來回翻手機相冊里的照片，悶悶地點頭：“好比見識過了《魔戒》裏的萊戈拉斯，誰還想看小鮮肉張三李四？”
“……”這可讓人為難。上午的試驗已經證明，英格菲爾是人類的極致，不可能有人比他更帥更厲害了。難道要把那個顏值448、智商為6的傢伙造出來？顏值上固然更驚人，可是一個大帥哥以弱智的表情、白痴的眼神俯瞰眾生……雪凝不忍心想像下去。
“唉，那隻剩下一種方法。”猶豫許久，她開口。
黃珊珊一秒抬頭，眼睛裏閃起希望：“還有辦法的？”
雪凝卻有些許遲疑。“但是更反自然。”她不自在地在椅子上挪挪，“不符合宇宙規律。”
“宇宙規律一邊去啦！你就是宇宙規律制定者！”黃珊珊大聲提醒好友她是魔法宇宙的創造者這個事實。
“不是這麼簡單。”雪凝說，“地星人的數學模型是一個精密複雜的整體系統，所能產生的人類極致就是英格菲爾的參數，不可能再高。要想再高，除非透支數學模型里的其他參數。”
“透支其他參數？”
“人類之所以為人類，除了智商、外形、運動能力、魔法能力等等這些外在的參數，還有許多不言自明的‘基本參數’，比如情商、道德、情感、運氣……這些數值我沒有放在可以任意設定的外在參數裏面，但是既然每個人的抽象本質是一個數學模型，在每個人的數模體系中，必然包含所有這些必需的‘基本參數’，或者可稱之為‘隱藏參數’。這些隱藏參數是每個人類生而具備、由宇宙自然賦予的。”
“你的意思是——”
“要想讓智商、外形、運動能力、魔法能力這些外在的參數變得更高，只有修改個體的數學模型，犧牲掉一些隱藏參數的數值，把那些數值堆在智商、外形、運動能力和魔法能力上。這樣一來，理論上可以創造出比英格菲爾更帥、更厲害的人物。”
黃珊珊圓圓的眼睛幾乎撐成兩隻茶缽大：“要是把隱藏數值都轉移到外在參數上，那個人會有多厲害？”
“不曉得。超級厲害吧。”
“哇喔！”黃珊珊彷彿聽到了天外瓊音，從椅子上彈起來，“那就試試看吧！”
“可——”
“哇呀呀，我好想看最帥、最聰明、最有力量的帥哥！”
“但——”
“喂喂，你一點也不好奇最強人類是什麼樣子？”
“那個——”
“反正是試驗嘛！咱們在地球上活一千年也看不到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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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雪凝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同意的。她只依稀記得自己起初明知這是一個蠢主意。可是，或者是黃珊珊滔滔不絕的遊說對她起到了催眠作用，或者是她自己的好奇心終於被黃珊珊成功傳染，總之，那個星期六的下午，她居然按下了“Generate”鍵。
要是有後悔葯賣的話，雪凝寧願頭撞榴槤，也不會再作如此決定。
然而在那個檸檬花飄香的下午，這個決定顯得相當有趣，相當無害，就像她曾經做過的無數其他小試驗一樣充滿新奇。
在這個小試驗里，雪凝直接“暴力”修改了數學模型，透支掉隱藏參數，硬生生創造出一個全屬性總值高達3000的人物，她把3000平均分作四等份：
智商750
外形（顏值）750
運動能力750
魔法能力750
由於黃珊珊的堅持，這個人被設定為男性。
比英格菲爾還要厲害接近一倍！
至於他長什麼樣？恐怕連上帝也難以創造出描述他的詞彙——因他的出現本就超出了上帝原本的規則範圍。讓我們姑且說，這是一張不該出現在人間的面孔，他的俊美超出了“俊美”的定義本身，足以將漫天星辰黯淡成黑海漁光，足以將文藝復興時代最典雅的畫作襯托成灰泥一牆，在他驚心動魄的容顏輝映下，連世界也可以瞬間崩潰瞬間重生。
這個人的三維形象生成的一剎那，黃珊珊的臉亮成了粉紅色，整個人進入一種類似醉酒的咯咯傻笑狀態，一直到吃晚飯的時候還沒恢復過來。
雪凝也給結結實實地晃住了眼睛，心想要是媽媽在家，一定會夾着畫板和畫筆百米衝刺過來。
本來，滿足過一時的好奇心，就可以將這個新創建的人物預覽模型刪除，那麼後來所有的事都不會發生。可是黃珊珊抓住了她的手：“你答應過再創造一個人，就不刪除的！”
“可是……”她確實答應過。
“他和我們上午造的人不同呀，”黃珊珊急忙指出，“不用擔心他和宇宙里的其他人‘撞臉’哎！”
這倒是，永遠不用擔心此人和別人“撞臉”。畢竟在宇宙的自然規律之下，這個人的出現概率連“無限趨近於零”都不是，而是直接等於零。
黃珊珊搖晃她的肩膀，成功搖走了她的理智：“屬性總值3000哎！簡直是‘要你命三千’！帥得要命厲害得要命哎！”
“噗——”
在黃珊珊愉快的堅持下，這事就這麼定了。這個被黃珊珊起外號叫“要你命三千”的人物被正式激活，縮成一個銀白的亮點，飄出窗外，向地星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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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是一個亮點，像小星星一樣落下去，不是以人形落下去？”黃珊珊眺望屏幕中窗口下方的幽暗星空，問。
“要是直接以剛才的樣子出現在世上，就是成人的身體、新生兒的理智，會亂套的。所以像他這種從賽文的小屋創造出來的人，會由系統自動匹配一個出生時間和父母，像普通嬰兒一樣正常地在宇宙里出生、長大，這樣沒人會曉得他是我直接創造的。”
“天衣無縫！”黃珊珊拍手讚歎，緊接着眼睛一亮，“那我們只要調節時間，就能看到他成長的各個時期？包括他小時候正太的樣子咯？”
“對。我來看下他出生在什麼時間喲。”雪凝三下兩下把系統的時間軸調了出來，眯眼觀測，“賽文已經為他安排了出生時間……咦，就在我原來錨定的觀測時點附近，等於是跟我們差不多的現代社會——地星的7紀元……265年13月17日。”
黃珊珊以為自己聽錯了：“13月？有這個月份嗎？”
“地星的一年有57個月。”
“啥？”
雪凝把頭轉過來：“地星在他們的太陽系裏目前是第五顆行星，所以公轉周期比我們地球長得多。它的一年差不多抵地球的5年，有57個月。”
黃珊珊的下巴懸在半空中。
“你……是特意這樣設計的嗎？要離太陽遠遠的才會魔法昌盛？”
“不是。”雪凝擺手，想着要怎麼解釋，“地星……早先原來是太陽系的第三顆行星，和我們地球一樣。但後來被一些魔法師施法，將整顆星球置換到了第五行星的位置。那大概是1000多年前，第6紀元末期的時候。”
“這也太誇張了吧！乾坤大挪移？”黃珊珊目瞪口呆，魔法文明居然是這麼任性的嗎？她正要追問地星的魔法師是不是經常施法把星球搬來搬去，門外傳來雪凝的外婆招呼她們吃晚飯的聲音。
“說來話長，以後有機會跟你講。”雪凝拉起黃珊珊朝餐廳走，轉移了話題，“晚上有檸檬花餅吃哦。”
“檸檬花餅？”
“用我家院子裏新採的檸檬花，和蜂蜜、奶油、綠豆沙做成餡，包的餅，可好吃了，你一定要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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檸檬花餅的確很好吃，又軟又糯又香。這是黃珊珊第一次吃花朵餡心的餅，一連吃了五大塊，那獨特的甜香一直到臨睡前刷完牙，還清馨未褪。
躺在雪凝的小床上，她滿足地拉上夏被，聽着清悠的風鈴聲漸漸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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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做了個離奇的夢。
夢見自己飄蕩在天空中，下方，英格菲爾所在的焦土空地被黑色的烈焰吞沒。她不知道英格菲爾在不在當中，黑火焰遮雲蔽日，她的意識彷彿被剝離了軀體，在更高的空中瑟瑟發抖。
“對了，大樹樁！我答應教大樹樁量子纏繞，它答應我鄭文宇的巧克力——！”脫離身體的意識猛烈搖晃，黃珊珊回憶起了上一個夢境本已遺忘的殘片，整個人恐慌起來：大樹樁被燒毀了嗎？那它答應我的——
“只要你答應繼續。”一個輕柔的聲音飄進她的耳朵。黃珊珊四處張望，才意識到：發出聲音的竟然是火海本身。
漆黑燎烈的火舌，好像陰影組成的奇特對白，一邊肆虐，一邊對着她微笑。黃珊珊的困惑在火焰的噼啪爆響中漸漸迷失。
“繼續什麼？”
“量子纏繞的原理，量子力學。用心去看吧，用你的眼睛，你已答應。”熊熊大火躍動着，大笑着，一絲火星撫過她的面頰。
夢境劇烈震蕩，黃珊珊猛地睜開眼睛。
量子纏繞，量子力學……
她掀開櫻桃和銀杏葉圖案的夏被，下床，拉開房門。
滿月的清輝被檐角掛落成點點光斑。夜色下的木廊上，月光似珍珠滾動。
她沿着木廊，朝雪凝家的書房一步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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