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落
果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別以為他沒看見洪老頭轉身時嘴角的那抹竊笑。
他朝沈碧落看去,她這般明亮耀眼,將他心中所有的陰霾都驅散乾淨。
她潛移默化的影響着他身邊所有的人,母妃以前的歡笑到底有幾分真,他看的清晰明白。雖然現在也常擺着個臉裝相,可那眼角停留的笑意卻是真實而歡快的!
還有唐可兒,永寧,流觴......
他們身上都不自覺的發生着變化,不一定說變得更好,但卻是活成了自己喜歡的模樣。
沈碧落見他長久站着,目光灼灼,皺了眉過去一把將他推倒,又越過他,拿了案上大印便蓋在放妻書上。
她搖了搖手中宣紙,笑容帶了幾分挑釁,“這下有了印章,你還有什麼可說?”
秦子墨眼中閃過一絲懊惱,偏偏嘴硬,“這非本王私印,算不得數!”
沈碧落忙展開看,隱約有將軍兩字,還沒來得及細看,放妻書已重新落到秦子墨手上,上手便撕得粉碎。
“你......”沈碧落怒不可遏,“你無恥!”
秦子墨將她輕輕一拉,擁住她臃腫的腰身,“只要你不離開我,我無恥些又何妨?”
“更何況!”他將臉貼在她的肚皮上,“你如今肚中揣着我的孩兒,我怎能放你走!”
沈碧落嘟着嘴,有些委屈,“明明要休離我的是你!”
秦子墨抬頭爭辯,“明明是放妻,如何成了休離了!”
沈碧落只當他狡辯,扒開他的手,退到一旁生悶氣。
“落兒!”秦子墨試探的喊了一聲,那頭卻絲毫反應沒有。
秦子墨嘆息一聲,起身走到她身旁。
沈碧落一驚,又將他推坐在最近的一個椅子上,“你不要命了?”
秦子墨苦笑一聲,“我那時不知我還能不能回來!”
沈碧落一怔,半響明白過來,他是在解釋。
其實冷靜下來想想,她多少也能猜到其中緣由,只是不能接受,她交付全心的同時,他卻不願生死相依。
見她仍不願看他,秦子墨拉住她近在咫尺的手腕,笑容失落,“你不是總想離開王府嗎?”
“我不願放手!”他聲音低沉,充滿彷徨,“可只要你想,我便願滿足!”
更何況,他若活着,才能保她,若是死了,放她遠走,或許是唯一的活路。
沈碧落想不到那麼深的層次,只是在知道他曾有棄她的想法,便委屈至極。
離京前,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他們之間也沒了無憂和張懷之的諸多牽絆,襄京對她而言,已不再是痛苦的回憶,反而多了一份歸屬感。
有他的地方,便是家!
她也以為她和他就會像尋常夫婦一般,平平淡淡的過完一生,可當生死臨頭,她才發現,她的人生,不能再缺了他,她承受不了缺了他未來。
洪老頭、永寧,不,或許所有人都認為她去北荒營帳換藥一事荒唐,威脅一國之王更是荒唐,只有她自己知道,若是換不回解藥,她是不願獨活的。
若是換不回,她寧願死在北荒營中,南襄皇帝礙於交易,不能顧念他之性命,更不會顧惜她的生死,那她就將所有翻上枱面,她腹中懷有南襄皇家子嗣,若她生死敵營,北荒和南襄必成死局。
她做不到深明大義,心懷天下,他們一家三口都要死於非命了,憑什麼他們還好好活着!
秦子墨察覺到她在顫抖,連忙擁她坐下,“怎麼了?”
“快找大夫過來!”他沖外頭大喊。
洪齊一直守在帳外,此時聽他大喊,也不由心慌,一路跑一路問,“看見許大夫了嗎?”
“鄭林呢?看見沒?”
沈碧落緊緊抱着他的脖子,眼睛紅的似兔子,“答應我,不要離開我!”
“無論是生,是死,都不要離開我!”
秦子墨微怔,又是歡喜,又是心酸,半響,才擁着她道,“放心,以後都不會讓你擔心了!”
“我會很惜命!”他笑着吻了吻她額頭,“與你老到頭髮花白,牙都沒了......”
沈碧落捶他,啐道,“你才牙沒了呢!”
秦子墨笑聲陣陣,擁着她輕輕搖晃,“我們會一起看着孩子慢慢長大,娶妻嫁人生子,待將來老了,我就陪着你住到江南去,日日看那青山綠水,春暖花開......”
“怎麼了,怎麼了......”許老頭跑的上氣不接下氣,大冬天的,額頭上汗珠閃爍。
“噓!”秦子墨示意他噤聲,剛剛還生着悶氣的女子此時已經酣眠如夢,嘴角掛着一抹甜笑。
他笑着繼續輕搖,眼神柔的能擠出蜜來。
跟着許老頭後頭的洪齊探頭看到這一幕,笑得臉上褶子更深,他一把拉走傻站着的許老頭,催促道,“走吧,快走!”
······
沈碧落氣來的快,走的也快。
自有了這個小傢伙后,她覺得自己的情緒波動太大,急需找些事來平復平復。
畫畫是最好的修身養性的方法,可戰營資源缺乏,左為去鎮子上搜羅了一番,雖宣紙顏料都比不得京中用的,但好歹筆是好筆,用起來也很順手。
自她打開筆簾,翻出那支“雲落”,秦子墨便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每每捧着公文假裝用功,視線卻都旁落在她身上。
沈碧落刻意忽視,哪知他變本加厲,擱文書,放毛筆的勁道都使了十層力,沈碧落在他故意發出第N次聲響后,終於忍無可忍。
“你......”待抬頭看到他那委屈巴巴的眼神,一口氣又堵在嗓子處,發不出來。
兩人對視良久,沈碧落實在受不了他那可憐求關注的眼神,站起來走到他身旁,將“雲落”與他擱置在一旁的毛筆一同舉在他眼前。
“這支筆我用了六年,而你這支自府裏帶出,洪齊採買的,也是名家製作的!”她又分別沾了未乾的墨汁,就着他案上展開的白紙,勾勒幾筆,“如何?”
老實說,秦子墨看不出大的差別,但若是讓他說哪邊的字跡更圓滑飽滿,他還是想選右邊的那個。
但他嘴硬,他就是不想承認。
“雲落”,光想到這兩個字,他就心裏擁堵的厲害,好個青雲公子,枉他自詡君子謙謙,也不過是個心機深重的小人,落兒六年前才多大,他就私定了她的終身。
不能想,他咽下喉嚨處的一口腥甜,閉目不理。
沈碧落看他如此孩子氣,搖頭嘆息。
她坐到他身旁,捧着他的臉,輕輕哄道,“不要氣了!”
“我只是想說,表哥制筆手藝確實一絕!”
“你還提他!”秦子墨雙眼猛睜,眼中一絲惱怒一閃而過。
沈碧落一愣,沒想到他會介意到如此地步。
她起身就往矮几邊走。
秦子墨有些驚恐,想站起來,又拉不下臉,索性轉過身,背對着她不看。
“諾,還給你!”背後傳來沈碧落的聲音。
他扭過頭看去,沈碧落已將那“雲落”重新收在筆簾中,遞過來給他。
她一臉臭臭的,“反正沒這筆,我以後若將你畫得丑了,你可別找我!”
秦子墨這才明白過來,她這些天一直在角落裏勾勾畫畫,又藏的極緊,一點都不讓人看,原是在畫他。
他嘴角禁不住上揚,連眼前的筆也頓時順眼了不少。
“這個......”
他看了看那筆簾,又捏了捏手心,正想鬆口,沈碧落已一把塞進他手中,“說了不用就不用了!”
她乾淨利落的轉身,秦子墨頓時心生恐慌,追問道,“你去哪兒!”
沈碧落頭也不回,“去買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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