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一個瘸子，一個隆巴頓，一個格蘭芬多的獅子狗進了蛇窩。十一歲的貝拉特里克斯·布萊克在聽到分院帽喊出‘斯萊特林’的時候，幾乎要從桌子上跳起來了。不過骨子裏殘存的貴族矜持讓她沒能在全校學生面前做出什麼失禮的動作。但是不代表來到自己的‘蛇窩’以後，她還能忍。
“喂，瘸子，你到底對分院帽那個老糊塗耍了什麼把戲？”
從稱呼來聽絕對不是友善的，從動作上看，那是更不是友善。小小的貝拉特里克斯·布萊克腳踩在地上的行李箱上，滿臉傲氣。她確實有傲氣的資本，財富與權利並存的布萊克一族的貴族大小姐可以把很多人不放在眼裏，更何況這個大小姐不是個花瓶，就在幾分鐘前的新生首席競爭上，她擊敗了包括男生在內的所有斯萊特林新生，贏得了首席職位，成了有史以來第一個在新生中女性首席。
現在女首席把一個不屬於斯萊特林的瘸子隆巴頓推倒在地，輪椅倒在一邊，綿軟的地毯不至於讓本就瘦弱的瑞文擦傷手臂，但絕對能讓她感到疼痛難耐。
瑞文快要哭出來了，這樣的事情似乎永遠都沒有止境，布萊克不是第一個，也永遠不會是最後一個。她努力去默想媽媽曾經說過的話，忍住眼淚，咬住唇舌，不讓嗚咽出聲，不讓淚水破眶，可就算這樣，這個世界加諸在她這個癱子身上的痛苦仍在繼續。那個傲氣的大小姐一腳踹在她的肩膀上，兇巴巴的說。
“喂，你還是個啞巴么？”
用來支撐身體的手臂承受不住肩膀上的力道，脫離失控，後上臂和軟弱地毯的摩擦，即便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那裏火辣辣的疼。甚至更倒霉的是，就在瑞文被踹到的時候，後腦重重的磕在地板上。肩上，手臂，還有後腦，三處其發，讓在眼眶裏打轉的淚水奪眶而出，她膽怯畏懼的看着踩在自己身上那個兇巴巴的女孩，委屈而小聲的說。
“我不是。”
“哼，你混進斯萊特林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什麼是混？什麼是目的？瑞文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如果可以的話，她也不想來斯萊特林，甚至連霍格沃茨也不想來，或者再深一步的說，她寧願自己沒有魔法，不知道有這樣一個世界，她什麼都不想要，只想要爸爸媽媽回來，可是所有的一切都事與願違，她最終是來到了這種地方，邁進了一個和曾經完全不一樣的世界，這個世界冰冷黑暗，沒有媽媽，甚至連爸爸都沒有了，她再也回不到小惠金區那個溫暖的家，再也見不到溫柔的媽媽，再也見不到爸爸。而她來斯萊特林的目的是什麼？她根本就沒想要這些，而為什麼又有人問她的目的？
那些壓抑的淚水和情緒都在這樣的逼問聲中爆發出來，瑞文開始哭，像是發泄一樣的哭，那麼無助，那麼可憐。
圍觀的小孩兒們大多都被喚醒了人類與生俱來的憐憫與同情，他們都陸陸續續的散開，從加害者變成了第三者，雖然這沒有太大的區別，但至少在以後的日子中，回想起來的時候，還能給自己找一份開脫的理由——‘看，我可沒有上去做什麼！’
可是飛揚跋扈的貴族大小姐好像是天生就缺少了一部分東西，又或者多了些什麼東西。就像是她看着眼前這一幕的時候，是打心眼兒里體會到那種舒暢感，這些事情總能愉悅她，像是藏起來安迪最喜歡的玩具熊，開心的看着她哭鼻子，又像是把最小的弟弟騙到鬧鬼的小屋裏。這些事情都能讓她開心，不過眼前這種狀態下產生的開心和那些不一樣，這種感覺更為強烈，更為清晰。
看吧，這個陰險狡詐的獅子狗就算耍了分院帽，但是在她面前還是獅子狗。貝拉覺得自己是英雄，她把玷污斯萊特林的壞人踩在腳下。而現在這個英雄她抬起來了腳，對着那個倒地大哭的女孩兒，狠狠踏下——
“不要！”
脫口而出的喊聲，還有猛然坐起的動作。貝拉模糊了夢境中的種種，回想起此時此刻究竟身在何方。
“夢見你終於被關到阿茲卡班了么？”
陰陽怪氣的嘲諷，天早已大亮，早就醒來的瑞文雖然還穿着睡衣卻坐在輪椅上，靠着桌邊，頭也不抬的看着手中的書籍，時不時還用筆記着什麼。
貝拉怔怔的看着她，恍惚間又好像看到了多年前的那個女孩，當瑞文和夢中的場景重合的時候，貝拉突然難受起來，像是心口被人狠狠的捅了一刀。
那個時候的瑞文，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貝拉想，她不敢問出口，更不敢反駁她什麼，她撐起膝蓋，將頭埋在那裏，去回想夢中的，曾經的，關於自己的一切。
“瑞文。”
“幹嘛？”
“我一直以為只要我足夠優秀就可以為所欲為。”
只要足夠優秀，所有不能被原諒的事情都可以被原諒，只要足夠優秀，所有的畸形的行為在別人眼中都是一種‘可愛’的表現。
“關我屁事。”
瑞文冷酷的說，她還是沒有移開視線，一直到貝拉走到她面前，跪在地上，把臉埋在瑞文膝頭的時候，瑞文才放下手中的書，看向眼前的女人，複雜的眼神就算是瑞文自己都不知道想表達什麼。不過她很清楚，她其實想將手插入這頭烏黑捲曲的美麗長發中，可手抬起來的時候卻又放下了。然後她又拿起了書，但是複雜的公式卻又算不下去了。
“瑞文。”
寂靜無聲很久后，才有聲音傳來。
“嗯。”
對不起。
貝拉想。
“我喜歡你。”
“我不喜歡你。”
“我知道。”
“知道就好。”
說著，瑞文推開膝上的人，轉動輪椅，“去協會。”
“古代魔法？”
“不然呢？”
貝拉嘆了口氣，起身握上輪椅把手。
“我還以為你會想去UCL看看呢。”
“想的真多。”
……
古代魔法協會雖然隸屬魔法部，但實際上位置並不在魔法部。說來也是，以魔法部的大小，是容納不下協會所屬的所有藏書，更何況除了藏書之外還有一些危險古代魔法用品。故此協會位置雖不如阿茲卡班那樣偏僻，卻也距離倫敦中心較遠。不過這對於巫師來說並沒有多大意義，不管是幻影移形，還是門鑰匙都是幾秒鐘的事。
瑞文不喜歡幻影移形，也不喜歡門鑰匙，坐在輪椅上進行空間轉移對於她來說簡直是噩夢一樣的行為，只可惜她沒的選擇。慶幸的是協會會長對於她這個極為優秀卻又行動不便的工作人員十分寬帶。她只需要在家裏翻譯或者破解好古代魔法后，用貓頭鷹郵遞到協會就行，完全不用親自到此。不過今天這種情況不行，畢竟她是來請辭的。
協會的古堡不如霍格沃茨一般恢弘，但也極具神秘氣息。爬山藤遍佈城堡，遠遠看去一片的鬱鬱蔥蔥。踏進古堡內部，走廊上自動清理掃帚唰唰作響，偶爾有一兩個工作人員走過，在看到推着瑞文的貝拉時都有着明顯失態，不過很快再看到瑞文的時候，都紛紛止步，微微低頭聊表敬意。而對於這些敬意，瑞文展露的是一片和善的面孔，一點都不像是在面對貝拉時冷漠無情的樣子。
“你們到底在做什麼？”
長長的走廊里除了二人之外就剩下自動搬運書籍的魔法紙人，瑞文恢復冷清姿態，問着推輪椅的貝拉。
“怎麼所有人見了你都跟見了鬼一樣。”
貝拉表現的極為無辜，“我們真的只是在學習黑魔法而已。”
“什麼魔法？”
“各種各樣的。”
貝拉說的含糊。
瑞文想了想說，“‘食死徒’，你們不會真的在學習規避死亡吧？”
貝拉聳肩，“不行么？”
這回瑞文嗤笑出聲說，“多讀點書吧，想永生的沒一個有好下場的。”
“唔，黑暗公爵和他們不一樣。”
貝拉說了一句，這讓瑞文皺起了眉頭，煩躁的情緒徒升，而且她並不知道從何而起，想說些什麼反駁她的話時，長長的走廊已經到了盡頭，隨着石像轉開，入目的是讓人難以想像物品陳列室。像是古舊的不知道材質的漆黑杯子，又或者是形狀奇怪的石頭等等，琳琅滿目。不過貝拉和瑞文都不好奇這些，她們徑直的走過這圓形排列的物品，走到一扇微舊的木門面前，瑞文那點煩躁的心情已經平復了。而貝拉也跳過了關於之前的談話，逕自叩響了微舊的門。
“進。”
渾厚的聲音，貝拉推門，瑞文也轉動着輪椅進去了。
這是協會會長的辦公室，左側是一排擺滿了大大小小書籍的書櫃，右側壁櫥裏面和外面一樣，擺着各種各樣的奇怪器物。已經八十有餘的協會會長亞倫·海曼正伏案書寫，旁邊候着的三十左右男子是他的學徒也是協會副會長傑德·格蘭特。這會格蘭特看到她們進來，在看到貝拉的時候倒是還挺自然，善意的笑笑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在看向瑞文的時候，笑意明顯更親切了。
倒是亞倫沒有意識到是誰進來，他正趴在桌上寫畫著什麼，看都不看她們的說。
“別跟我說太難太複雜，難就去鑽研，複雜就去弄簡單，我不要理由，我只要結果！”
雖然老態龍鍾，但聲音絲毫不見蒼老，而且沖的讓人難以推卸。
瑞文笑笑，擺手制止了傑德提醒，淺聲道，“真正的難題，再鑽研也解決不了啊。會長。”
這回老亞倫抬起了頭，本來嚴肅的一張臉立馬變得柔和起來，立馬停筆，還摘下眼鏡說，“哦，瑞文。”說著掃了一眼貝拉，又補充道，“還有布萊克小姐。”
瑞文笑笑，“對啊，好久不見了，會長，傑德。”
傑德也笑了，“你怎麼還親自過來了，有事兒喊我一聲，我過去找你啊。”
“正好出來轉轉嘛。”瑞文說，再看向亞倫的時候，眼中出現明顯的愧疚，這讓傑德一愣，亞倫倒是沒表示什麼出來，試探性的問道，“怎麼，有事兒啊？”
遲早都是要有這一天的，瑞文這麼想，微微欠身說道，“嗯，抱歉啊，會長，我想辭職了。”
其實從貝拉的角度來講，瑞文沒必要說什麼抱歉，協會給她的只是一份工作，想走的時候誰都沒資格阻攔，瑞文也沒理由道歉。
“怎麼突然——”
傑德有明顯的無法理解，只是話未說完就已經亞倫打斷了。
“你要放棄七號杯么？”
七號杯是瑞文還沒能成為協會核心成員的時候，就十分感興趣的項目，它出土時間大約四百年了，但在這四百年內都無人能解讀，甚至連基本的圖形翻譯都做不出來，瑞文選擇這個項目以後，花了相當大的精力，做出圖形翻譯，也因此成為協會的核心成員，但是在那之後，無論採取怎麼樣的研究方式，都進展全無。現在瑞文說辭職，亞倫首先意識到的，七號杯將再一次被擱置，畢竟在這個協會中，有能力去做七號杯項目的人，除了瑞文之外不會有別人了。
“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把七號杯做出來，只是我不知道我到底該不該解讀它。”
瑞文找了一份說辭。
“什麼意思？”
亞倫鍥而不捨。
瑞文有點不知道怎麼再給這話找說辭，想了半天沒想明白以後，索性就不找說辭了，她看向亞倫，把自己的心中所想全都說了出來。
“古代魔法確實讓人着迷，但是通過我解讀以及接觸的一些，我看不到它存在的意義，詛咒，惡咒，奴役契約，我不知道這些東西到底該怎麼應用在現代魔法上面。”
“你排斥黑魔法？”亞倫的問題讓瑞文笑出聲，她身邊就有一個沉迷黑魔法不能自拔的人，現在還被問這種問題。
微微搖頭說，“我不排斥，現代黑魔法和古代魔法相比就是小兒科，古代魔法沒辦法讓這個社會變得更好，所以我不想把一些沒必要的東西解讀出來。”
這樣的回答出乎亞倫的意料，而更讓她意料的還在後面，瑞文又說，“我想接下來去麻瓜大學學習天體物理學，人類的未來在宇宙，而古代魔法，給不了人類的未來。”
斯萊特林出身的人，說出這樣的話，大抵算得上是驚世駭俗，不過亞倫也沒驚訝到哪裏去，畢竟能解讀出七號杯的人，真的從骨子就和常人有點不一樣。
亞倫不知道該怎麼說，疲憊的揉揉臉后，看了看貝拉和傑德二人說，“你們先出去，讓我和瑞文單獨聊聊。”
這在貝拉的意料之中，正要轉身離開的時候，手卻被人拉住了，雖然瑞文沒有看向她，可是那真切的連在一起的手，就算是貝拉都覺得吃驚。亞倫把瑞文這樣的動作看在眼裏，他沉默的接受了瑞文的請求，最終無奈的嘆了口氣。
所以出去的只有傑德。
“在開始之前，我想聽實話，你是不是已經把七號杯解讀出來了？”
亞倫說的十分認真，瑞文微笑搖頭，“比之前有進展，但是並沒有多大。”這樣的回答又讓亞倫看她半響。不過很快，亞倫沒有再在七號杯上糾結，兀自說道。
“所有文明的起源都來自於野蠻，巫師如此，人類也是如此，只是和麻瓜相比，巫師有幾百種記錄起源的方式，古代魔法就是如此。”
瑞文點頭，並不說話。
“無論你解讀與否，歷史就是那樣，它不會改變，我能理解你想做一些真正對人類有意義的事情，可是你不覺得正視歷史就已經很有意義了么？”
瑞文笑，“或許是這樣的，我舉個簡單的例子，鄧布利多教授和尼可勒梅先生研究出了龍血的十二種用途，這些東西普遍應用在當今社會，為魔法界做出了貢獻，但是古代魔法能做出什麼貢獻呢？只不過又增加了一個更加殘酷的黑魔法而已，我這樣說吧，經過我手的任何一個古代魔法，都需要大量的生命去維持，我不是聖母，沒興趣去憐憫那些成為祭品的生命，我只是惋惜這樣的魔法歷史。用犧牲換取所得，這種的交換沒有意義不說，還毫無用處，有的時候，我寧願它從來沒有出現過。”
亞倫沉默很久以後，看着瑞文認認真真的說，“你是一個好人。”
瑞文笑，搖頭，“並不。”
“真的非走不可么？”
瑞文沒說話。亞倫看上去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歲。
“我老了，瑞文，活不了幾年，在這個協會裏，能在我之後繼續深入研究的只有你了。”
“還有傑德，他對於古代魔法的熱愛並不比我少。”
“可和這些枯燥的文字相比，他更喜歡權勢。”
亞倫的評價對於傑德來說應該是十分刻薄，不過瑞文不打算在這上面表達什麼，只是接下來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亞倫看出她的左右為難，雖然更想逼迫一下，讓她回心轉意，只是餘光瞄了一眼好像沒怎麼認真聽的布萊克小姐，決定適當的緩一緩。
“你打算去麻瓜世界多久呢？”
這個倒是問愣了瑞文，她想念大學，但確實沒考慮過自己將來會何去何從，是像母親一樣成為大學教授，還是畢業后重新回到魔法界生活，她確實沒有考慮完全。如果是前者，那就意味着她會逐漸脫離這裏，離開魔法，其實離開魔法倒是沒什麼，只是……
瑞文垂下眼瞼，並沒有給出一個準確的答覆。
“我母親在世的時候經常說，讀大學不是為了以後有好看的簡歷，找到體面的工作，而是為了不留遺憾。”
生在魔法界長在魔法界的亞倫無法理解這種理念，但想來也是和沒讀過霍格沃茨一樣的感覺吧。
“好吧，如果你堅持的話。”
亞倫這麼說，倒是讓瑞文鬆了口氣，如果亞倫強行不放她的話，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麼拒絕。
“我同意你停薪留職，職稱我暫且給你保留。”
瑞文清楚，亞倫這樣的決定是真的在替她着想，很鄭重的躬身行禮，瑞文十分真誠。
“謝謝。”
亞倫搖頭，“不過，下次回來的時候，我希望你的特級學者的職稱能換成副會長。”
瑞文連忙擺手，“這不行……”
認真而又執着的雙眼讓瑞文說不下去了，只能點點頭，笑着說，“好吧，我會盡我所能。”
亞倫也笑笑，“好了，去享受你的大學生活吧。”
瑞文笑，“嗯，謝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