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2、整頓

三月過半，鋪子的事情告一段落，庄頭們才陸續進府。

在賈琛的帶領下，來升等幾個人在和掌柜們的鬥爭中積累了寶貴的經驗，戰果累累、賞賜頗豐，極大的刺激了他們的戰鬥熱情。這不，庄頭們一進府，主子還沒怎麼樣，他們已經兩眼放光的盯上了這些肥羊。

寧國府目前所剩的九個莊園，均為第一代寧國公傳下來的好產業。土地肥沃，或靠山或近河，都是數百畝、數千畝的連成一片的良田，屬於有錢也難買的好產業。

賈敬和賈珍二人都不是勤於管理產業、監察下人的主子，天高皇帝遠，庄頭們的日子其實很是舒服自在，私下要佔點便宜什麼的也容易。

九個田莊的賬目一盤查，章義判斷，沒有一個庄頭是乾淨的。早就料到賈珍留下的爛攤子難收拾，可他沒想到工作量這麼大！

賈琛覺得，老莊頭們越來越傲嬌的一個重大原因就是他們把庄頭一職視為私有之物，連帶着莊子也成了他們的私產。將自己的錢財一年一年的往府里交，他們自然心疼不舍。

留着這麼些祖傳老僕，他的日子就好不了，他可不願年復一年的和這些老貨打擂台。這麼好的職位，多的是人想要，何不拿出來，給所有人一個競爭上崗的機會呢？

黑山村的莊子貪腐狀況最嚴重。它是離京最遠的一個莊子，主家離的遠，掌控力就弱的多。相對的，庄頭的權勢反倒更大。

賈琛決定拿它做一個示範，也立一立新家主的威風！

庄頭烏進孝是最晚到府求見的一位庄頭。與人為奴總是不得自在，他在路上顛簸了二十餘日才到府里，心裏不免有些抱怨主家事多。

打從去年十一月底，他領着小子們頂風冒雪的給府里交年租送年物，來回就花了兩個月。正月將盡他才回到莊上，誰知珍大爺父子的訃聞後腳就來了。他不得不派人去主家弔喪。如今，這弔喪的人馬還沒回庄，新家主又來信召見他。

年輕人不懂事啊！也不管莊上春播在即，農忙將至。這一去，就算輕車簡從、快馬進京也得個把月，真真折騰死人。好在他的兒女們再不用受這個苦了！

賈琛正在看烏進孝的調查報告，這人絕對是個刺頭！

烏進孝也算眼光長遠，早早將兒女、孫輩們贖身的贖身、出嫁的出嫁，如今只剩老倆口的身契還在寧國府。他的貪污所得大約早就轉移出去，所有產業都掛在兒孫名下，想來他是沒什麼可怕的。

去年一年，烏進孝報了兩次天災，又是水澇又是冰雹的。偌大一個莊子，幾千畝地，年終只交來十幾車鄉土出產之物做年貨，現銀攏共只有兩千五百兩，離賬房的預估收益足足少了一半。

府里和黑山村類似的莊子也有一兩個，離京城更近的桃李庄就是最好的對標物。兩邊地畝相差無幾，甚至黑山村的土地還更肥沃，物產也更豐饒。去年年尾，桃李庄庄頭丁茂除了大批年貨，還交來三千八百兩現銀。

兩邊的差距這麼大，傻子都能看出問題來。賈琛不信丁茂沒有從中撈好處，他理解也允許庄頭適當拿點好處。可烏進孝的胃口大的快忘了自己是誰，也不知他是哪來的膽量。

幾十年了，烏進孝如此弄鬼，絕對瞞不過賬房的眼睛，可是他卻安安穩穩的活了這許多年。這條貪腐鏈條應該有不少年頭了，賈琛不得不考慮，或許府里還應該增設一個廉政監察部門。

天若令其亡，必先令其狂。該出手了！

“來升，章義，這烏庄頭可不好對付，你們準備的怎麼樣了？前面的像丁茂他們幾個，我們嚇唬一番就把人拿下了，這是運氣好。可這位只怕會死硬到底也說不準。世忠，你可別掉以輕心，剛打了幾場勝仗，還沒高興夠呢，就栽個跟頭。”

來升感激賈琛給世忠效力的機會，趕緊給兒子作保，“他要是敢不上心辦差，小的就請他嘗一嘗板子的滋味。”

章義道：“老爺說的很是，我和來總管已經商議了好幾日，也沒想出個萬全的法子來。蓋因這姓烏的早有準備，把他的晚輩都弄出了府，他沒了後顧之憂，以為我們就拿他沒轍了。還有，他的兄弟烏進忠是榮國府的大庄頭，咱們這裏一動手，家醜外揚，榮國府那邊會不會插手進來？”

“我不怕這個，沒的為了給奴才遮掩醜事，做主子的反倒憋屈不言的。世忠，你速去黑山村，控制烏進孝的幾個兒孫。我們這裏要是談不攏，你立刻拿府里的名帖去當地官衙告狀。咱們拼着大鬧一場，拿錢去填官府，也不能讓這些侵佔主家財產的賊偷得逞。”

世忠答道：“老爺放心，小的已經派人去了。他烏進孝就是就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和您對簿公堂，事情不至於走到那一步。”

“你不要大意，咱們還是有備無患的好。只有這樣硬碰硬來一次，讓其他的庄頭看在眼裏，他們心裏才會有個畏懼，我們下面的路才能好走些。有了烏進孝的例子在前，後面若還有不聽話的庄頭，我打算留給你們處理。來升，你來統管，章義和楊慶，還有世忠都是你的幫手，務必幫我榨乾這些黑了心的庄頭！”

來升幾個忙應道：“小的記下了。”

“對了，原先在大哥和蓉哥兒身邊服侍的奴才們，也該分散開來早早送去莊上。章義，你記得告訴這些人，叫他們將莊子裏的大事定期報上來，不論是天災人禍，還是種植畜牧、各種物產的買賣價格等等，你們賬房必須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若還是只管聽信庄頭的一面之詞，你這個賬房總管還是讓賢吧！”

章義聽的冷汗涔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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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賈琛下定決心清理寧國府的蛀蟲，他就進入了高度忙碌的狀態。

他手下人太少，能完全信任的心腹，府里只有一個楊慶罷了，偏偏能力還不夠。把他放在來升和章義身邊學習，就是希望他快速成長起來。剩下的人里，楊全年老而楊喜還稚嫩，小松小柏就更不中用。

來升父子和章義倒是能幹的很，偏偏在信任上頭還差了那麼一些。他此時還萬萬不敢當甩手掌柜！因此，匯總調查數據、討論處理方案到最後做決策都是他的活。

這日，他又是從早忙到晚，餓的肚子空空，蓮媽媽提着食盒進屋來。

蓮媽媽現在大部分時間都住在叢綠堂，負責給賈琛做點心、湯羹、小食。賈琛若吃的好，偶爾還會吩咐她給惜春、秦氏、尤氏等女主子送些去。

賈琛轉轉僵硬的脖頸，欣喜無比的等着吃東西，不料卻瞧見蓮媽媽一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樣子。他停下手頭的動作，認真的看着她，示意她說話。

蓮媽媽只得硬着頭皮回話，“老奴剛剛給蓉大奶奶送點心去，結果發現她在屋裏偷偷喝酒，這個……恐怕不太好呢！”

賈琛皺起眉頭，好不好的，關他什麼事？隨即又想，秦氏孝期喝酒是有些不對，不過關起門來偷喝問題也不大。不用這麼嚴格吧？

蓮媽媽這是來告狀的？這可不是她的風格。

果然，蓮媽媽又開始給秦氏說好話，“蓉大奶奶心裏苦得很！她那麼年輕就守了寡，也沒個孩子可以依靠，太可憐了……”

看來不是告狀，是找他聊天來了。不過，告訴他這些做什麼？秦可卿心裏苦，他真的很同情，可他也沒辦法呀！賈蓉又不能起死回生。

啊，對了！賈薔因故意殺人被判了秋後問斬，賈蓉的仇算是報了，這事他理應去告訴一下秦可卿的。

“那我吃完飯抽空去看看她。”

蓮媽媽聞言，立刻舒展了愁顏。她把自己不能解決的難題卸給了她認為有能力解決的人，彷彿放下了一副重擔，兀自心滿意足的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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