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戲
九月初的周平市已經迎來第一波寒流,早晚涼,尤其早上五六點間,風吹在臉頰宛如利刃刮過,刺刺的疼,寒涼從衣服的一點縫隙鑽進去,貼着肌膚,景園打了個寒顫。
“景小姐您是不是冷了?”葉辭夕站在景園身邊,想脫下自己的外套給景園披上,景園低聲道:“謝謝,不用。”
語氣淡淡,倒是比迎面而來的寒風還冷幾分。
葉辭夕攏了攏衣服,沒敢再有其他動作。
她跟着景園不過才三個月,對她不是很了解,依照一般的助理,要照顧藝人的飲食起居,但是景園不需要,她只需要自己接送拍戲,所以她與其說是助理,倒不如說更像是司機,同公司伺候那些龜毛藝人的助理不知道多羨慕她。
這是好事,也是壞事。
好事是輕鬆,景園是個安靜的人,她除了拍戲出通告外其他事情都不上心,去年那件事過後,到現在連個緋聞都沒有,所以跟在她身邊少很多煩惱。
可壞事偏偏也是因為她太安靜,不容易親近,葉辭夕時刻擔心自己被辭退,所以對景園格外照顧。
可顯然,她並不需要。
一陣涼風襲來,葉辭夕吸了吸鼻子,耳邊聽到不遠處的聲音,她抬頭,對景園道:“景小姐,前面到了。”
不用她說景園也知道到拍攝場地了。
最近一周本該是她休息時間,但公司給她接了一個MV的拍攝,為期四天,是臨時通知,她劇本剛看完就被拉過來了。
她習慣早到,拍攝現場還沒其他的演員,祁連正在舉着對講機說話,見到景園他迎上來,喊道:“景園。”
景園昨天就和他見過面,也不算陌生,微微點頭:“祁導。”
她一身藍白格子長袖裙,襯衫式領口,紐扣繫到最上面一顆,露出纖細修長的天鵝頸,長發披肩,素顏,臉蛋白凈,面色冷清,周身散發出疏離感,不是故作清高,而是從骨子裏透出的淡漠,寡言,祁連在沒見面之前聽說過一二,見了面立馬拍案定下。
這種不染塵世的清冷氣質,他可太愛了!完完全全符合他要找的另一個女主人設,簡直就是量身定做!
“小鄧。”祁連沖片場喊道:“帶景小姐去化妝室。”
從現場小跑出來一個男人,板寸頭,藍色T恤牛仔褲,笑起來很陽光,他對景園道:“景小姐,這邊請。”
景園沖祁連略微點頭道:“祁導,我先過去了。”
很有禮貌,和傳聞不是很相符,祁連眼底有些微詫,他笑:“去吧。”
景園隨着小鄧往化妝室走去,路上小鄧笑眯眯道:“景小姐來的還真早,早點吃了嗎?等會我們有工作餐,需要給您備一份嗎?”
景園婉拒:“不用,我吃過了。”
小鄧抬頭就對上景園清冷側臉,晨光落在鼻尖上,將她五官襯得更立體,小鄧怔幾秒,倉促低下頭,心跳快一拍,祁連合作過那麼多藝人,他也見了不下百個,還是頭回碰到一個側臉就讓他臉紅心跳加速的,不過不得不誇一句,這景園,還真好看。
三人穿過工作人員往化妝室走去,快到門口時小鄧又道:“景小姐,等會酒店的門卡我直接給您送過來嗎?”
景園想幾秒:“酒店在這附近嗎?”
小鄧指着不遠處的建築物:“就在那邊。”
倒是不遠,景園對葉辭夕說道:“小夕,你等會跟鄧先生去拿門卡,然後把我行李送去酒店。”
葉辭夕點頭:“需要幫您整理嗎?”
景園啟唇:“不用,放進去就可以。”
葉辭夕應下:“好。”
小鄧送景園到化妝室的門口,他道:“您先進去等會,造型師還沒過來。”
景園獨自進了化妝室。
裏面沒人,景園坐在靠邊的一張椅子上,抬頭就是一面四方形的鏡子,她盯着鏡子裏的人看幾秒從包里拿出手機,手指觸碰屏幕,屏保亮起,兩個女孩的笑臉陡然出現在眼前,透着陽光和朝氣蓬勃。
“笑一下?整天板著臉我是欠你錢還是怎麼著?”
“景園,你是十七歲,不是四十七歲,能別和我媽一樣冷着臉嗎?”
“看我,景園,你看我,這樣笑才對嘛!”
陽光下,女孩歪着頭對她咧開嘴笑,笑容逐漸加深,嘴角揚起的弧度擴大,越來越大,從嘴角兩邊滲出紅艷艷的血跡,整張臉扭曲變形,五官猙獰。
“景園!”
景園一個激靈倏然清醒,手機掉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啪嗒聲,她低下頭,面發白,額頭全是冷汗。
門外的工作人員來來往往,場景已經佈置結束了,眾人圍在一起吃早點,小鄧身邊是個穿藍色休閑服的女孩,她用手肘碰了下小鄧,問道:“剛剛過來的是景園嗎?”
她這句話讓其他人紛紛看過來,小鄧被她們看的莫名其妙,反問道:“不是景園是你啊?”
女孩乾笑:“我這不是頭回見到嗎,感覺比電視上好看一點。”
她身邊的人開始八卦:“聽說她是官三代,真的假的?她家裏人准她出來拍戲?”
“真的吧,因為這事,她和家裏還鬧了不小的矛盾。”
“這事我也知道,好像不止家裏不同意,她女友也不同意。”
“女朋友?就去年出車禍那個?”
“聽說就是因為不同意她拍戲,半夜去劇組找她,結果出了車禍……”
餘下一陣沉默,顧可馨到的時候眾人正在低頭吃飯,祁連喊道:“小鄧!”
小鄧忙放下筷子和飯盒,起身小跑到祁連身邊,早點有小籠包,他嘴角油花還沒抹乾凈。
“帶顧小姐去化妝室。”祁連說完嫌棄道:“吃完也不知道擦嘴。”
小鄧撓頭笑,他接過劇組同事遞來的面紙擦拭乾凈,隨即道:“顧小姐,這邊請。”
顧可馨抬頭在片場看一圈,問道:“周編劇還沒來嗎?”
“周編劇?”小鄧想了會:“周編劇在休息室呢。”
“要我幫您叫他嗎?”
顧可馨笑,態度溫和:“不用,麻煩你帶我過去。”
小鄧連連點頭,這顧可馨是圈子裏出了名的好脾氣,還好說話,誰都樂意幫她多做點事,小鄧領着顧可馨往休息室走,和化妝室隔了兩個走廊,他站在一號房間前敲門,喊道:“周老師。”
裏面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進來。”
小鄧打開門,探個頭:“周老師,顧小姐想找您。”
“可馨嗎?”周付生正坐在沙發上泡茶,他轉頭道:“讓她進來說。”
小鄧對顧可馨說道:“顧小姐,周老師讓您進去。”
顧可馨笑了笑:“謝謝。”
謙遜有禮,小鄧對她的好感倍增,顧可馨擦過小鄧往裏走,伸手和周付生打招呼:“周編劇。”
周付生笑呵呵:“你鼻子可真靈,我這剛泡好的鐵觀音都被你聞到了。”
“過來喝一杯。”
顧可馨走過去坐在沙發上,接過周付生遞給自己的杯子,茶香味濃郁,她抿一口,微苦。
“找我什麼事?”周付生也喝了一口,放下杯子道:“是劇本有什麼問題嗎?”
這次劇本是為了配宋溪的新歌,講述一個愛,感恩與救贖的故事。新歌叫——值得,MV的大致劇情講述的是一個彈鋼琴的天才少女,叫聞北,聞北二十歲時因救人手受傷不能再彈鋼琴,不久之後有了心病,每天把自己鎖在家裏,絕不出房門半步,父母為了她治病花重金請無數醫生都沒看好,後來有個和聞北差不多大年紀的女孩不請自來,女孩叫江暮南,是聞北同學,她說自己大學修過心理學,又是聞北老同學,想試試看能不能幫到她,聞北父母已經絕望了,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請她試一試。
江暮南和聞北雖然是同學,但上學期間的聞北很忙,忙着到處演奏,壓根就沒記住江暮南,初見面那天,她還摔壞兩個花瓶,讓江暮南滾!
江暮南沒有滾,她只是從傭人那裏接過打掃的工具,將地板上打掃乾淨,末了又將她整個房間收拾妥當,不管聞北怎麼冷漠對待,她始終都溫吞做事,她會早上七八點拉開窗帘,讓陽光滲透進房間,也不叫醒聞北,任她躺在床上被陽光親吻,她會九點給房間的花瓶插上鮮花,然後和聞北說剛看到的奇聞,她會十點打開唱片機,讓整個房間放上舒緩的音樂,她會中午十二點端兩份托盤坐在茶几上,然後不顧聞北的冷暴力,一邊吃一邊說今天的飯菜怎麼合胃口,她會一點鐘午休,抱着薄被對聞北說,午安,會在三點醒來,她每天如此,作息准到像是調好的鬧鐘,過了一個月後,聞北終於憋不住,問她為什麼要像老幹部一樣生活,江暮南沖她笑:“書上說,這種作息,最能延長壽命。”
聞北對她說法嗤之以鼻,完全不信,不過藉由這個口,她終於打開了一點心扉,她會在江暮南說話時偶爾回應了。
雖然常常是江暮南說十句,她回一句,饒是如此,江暮南也很高興。
就這麼又交流了差不多一個月,江暮南問聞北想不想出門走走,聞北已經大半年沒出過房間了,她在聽到這個提議后把江暮南關在門外。
江暮南沒有氣餒,她還是會每天都守在聞北的門口,定時敲門讓她吃飯,聞北沒有再讓她進屋,兩人每天也就吃飯的時間才能碰個面,三個月後的一天,送飯的江暮南不見了,換成了聞家的傭人。
第一天,聞北照常吃了飯。
第二天,聞北對着托盤發獃。
第三天,她終於忍不住問了傭人,江暮南去哪了,傭人放下托盤哆哆嗦嗦從懷裏掏了一封信給聞北,解釋道:“江小姐說,您要是問起來,就把這封信交給您。”
聞北捏着信回了房間,她像是有所感應,愣是不敢打開,夜深,她終是打開了那封信,寥寥幾筆。
【聞小姐,其實我不是您大學同學,我是您救下那個男孩的姐姐,對不起,騙了您,謝謝您救下他,謝謝您讓我們全家團聚,我也想把餘下的溫暖都送給您,希望您能明白,人間值得,您也值得。】
聞北捏緊信箋深夜開了門,向父母詢了江暮南的去處,父母猶豫半晌還是親自送她去了醫院,可惜遲了一步,江暮南走了。
聞北站在病房門口聽着裏面慟哭的聲音,她眨眨眼,江暮南的父母走出來,認出是她后無話可說跪謝在地上,聞北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面色慘白。
回去后的聞北獨自在房間裏待了一個禮拜,再出來她和父母說想辦一場音樂會,父母連連應下。
音樂會的名字就是——值得。
她要用這雙不完美的手,不完美的曲子告訴江暮南:人間值得,她也值得。
整個MV的劇情飽滿,前後呼應,銜接的非常巧妙,任是誰也挑不出毛病,不過顧可馨還是指着劇本的第五頁下方几行字說道:“我覺得這裏,可以加一場戲。”
那是在一個大雨,一個午休,兩個年輕女孩躺在床上聊起心事,江暮南的話不知道怎麼戳到聞北的內心,聞北沒說話,只是偏頭看江暮南,江暮南話沒說完就察覺她灼灼目光,兩人對視良久。
周付生坐正身體,看向顧可馨指出來的那處深思,末了道:“我明白你意思了。”
顧可馨偏頭,目光詢問,周付生道:“我覺得可行,祁連那邊,我等會去說。”
“麻煩周編劇了。”
周付生挺直腰:“什麼麻煩不麻煩,都是為了劇本好。”
他以前和顧可馨合作過,知道她脾性,滿腦子都是拍戲,因為一點表情變化,她能對着鏡子練通宵,和其他只想戲份多點的藝人不同,她們合作后她還去主動要求刪減過戲份,因為劇情太飽和,缺少衝突感,所以他不認為顧可馨是那種為了會加戲而改劇本的人,這段戲,個人理解不同,站在顧可馨的角度分析,她覺得加上去效果更好,他也能接受。
顧可馨收回劇本,門被敲響,她道:“應該是蘇英叫我,那我先出去了。”
周付生放下杯子:“有空來喝茶。”
顧可馨笑:“一定。”
她打開門走出去,後背挺直,兩人走在長廊上,身邊蘇英說道:“馨馨,莫姐讓你等會結束給她回個電話。”
顧可馨思索幾秒:“網上形式如何?”
蘇英面色凝重搖搖頭,開口:“老樣子。”
帶節奏的黑粉太多,望舒那邊踩一捧一的通稿鋪天蓋地,她陪跑是不爭的事實,短時間內被拉出來嘲諷在所難免,顧可馨並不意外,她道:“什麼都別做,先觀望。”
蘇英應下,兩人已經站在化妝室門口,她一伸手,推開門。
造型師剛到,正在鏡子前撥弄,房間窗口已經站了一個人,身形高挑,窄肩細腰,顧可馨昨晚看了她一夜資料,光是背影就認出來了,是景園。
“其他演員呢?”顧可馨低聲道,蘇英解釋:“在隔壁化妝室。”
主演單獨分開了,顧可馨會意,她沒走向梳妝枱而是向窗邊走去,景園剛掛了電話,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她轉身,一雙手就伸了過來:“是景小姐吧,你好,我是顧可馨。”
手指修長纖細,手腕上戴了一塊手錶,藍色錶帶,襯得肌膚更加白皙,她順着這雙手抬頭,目光觸及顧可馨五官時神色明顯僵住,瞳孔收縮,愣在原地。
乍一看,有點像那人。
“景小姐?”顧可馨察覺到她的分神,態度依舊,景園聽着她聲音回神,也伸出手握住,自我介紹:“你好,景園。”
她手指尖微涼,面上清冷,彷彿剛剛的怔愣只是個錯覺,顧可馨握住幾秒后鬆開,閑聊道:“聽說景小姐六點就過來了。”
景園道:“我比較習慣早到。”
不是很想搭話的樣子。
顧可馨輕笑,看向景園的目光溫和,她道:“這習慣挺好的。”
不在意景園疏離的態度,她面帶微笑,神色放鬆,好似和朋友閑聊,景園以前不是沒碰過自來熟的人,只是那些人在面對她冷臉之後都乖乖走了,顧可馨不一樣,她不僅沒走,還拉着她說話:“景小姐劇本看過了嗎?”
兩人站在窗邊,面對面,景園一抬眼就能看到顧可馨英氣五官,骨相很正,配上她唇角的淡笑,很輕易就能博得別人好感,景園不是愛說話的人,面對這張臉也破天荒的開口:“看過了。”
“那就好。”顧可馨道:“我還擔心景小姐臨時接到拍攝來不及看呢。”
景園默了默,沒說話,顧可馨道:“可以開始化妝了。”
她說完往梳妝枱那邊轉身,身形轉到一半又回頭,對景園道:“對了景小姐,我剛剛碰到周編劇了。”
“他和我說劇本後面有些小改動,要加一段戲,我先和你說一聲。”
景園看向她,嗓音清透如珠落玉盤,她問道:“什麼戲?”
顧可馨面如常,不假思索回她:“吻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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競猜環節:顧老師這次能親到景老師嗎?
顧可馨:好激動,要和媳婦拍吻戲了。
景園:誰是你媳婦?
顧可馨:誰搭話就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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