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
聞胤瑾連連點頭:“晚輩一直對伯父頗多崇拜,前些年是因為身體不好,一直在以靜養為主,不過這幾年身體已然好轉,已經開始拾起兵法武技,向伯父看齊。”
沈鍾海到嘴邊的話的一梗,禁不住歪了歪嘴。
就他眼前這副病歪歪的樣子,現在告訴他,他已經開始煉起武來了,這話誰信?!
反正他是不信。
“你有心了。”沈鍾海閉着眼睛點頭。
隨後,他話鋒一轉,“不若這樣,你便與我沈家隨意三個男丁掰腕吧,只要你能贏下兩個,就算通過老夫為你設下的考驗,咱們再來商議六禮。”
聞胤瑾有些遲疑地看着廳中的沈大老爺和沈三老爺:“不知這人選?”
“就我那些孫子輩就可,大都與你同齡,老夫也不佔你便宜。”沈鍾海關於這點,還真琢磨了好幾遍,因此說起來時非常順溜,“大房的沈弛、沈弢,二房的沈強,還有三房的沈弘,老夫到時隨意選出三個,時間不定,只要能贏下其中兩個即可。”
別的他不敢說,但是二房的沈強,是自小在邊關由他看着長大的,哪怕他最終走了文路,但臂力卻真心不弱。
至於大房的沈弢就更甚了,最近幾天在他院子前面練武時,他昨天回來就對他測過。
這小子雖然走了文路,卻着實是個練武的好苗子。
四人孫子裏面,有兩個實力強悍的,去掉現在腿腳傷着的沈弘,剩下的三個,如果這小子能夠贏上其中兩個,他就鬆口和他商議婚期、開始走禮也不遲。
其實,最能讓他放心的方法,是現場找一個大夫來給聞胤瑾瞧瞧,但是,聞胤瑾現在好歹已是三品郡王,而且今日是雙方第一次見面。
他若是第一次見面就直接叫大夫給他瞧身體,那就有些太打人臉面。
故而,沈鍾海也只能將這想法暫時按捺在心底,只等着以後與聞胤瑾關係熟悉以後,再開口與他緩提。
沈鍾海這廂還在心裏慢悠悠感慨,卻沒有注意到,在他對面一直半垂着頭的聞胤瑾,眼底快速閃過一抹愉悅的亮光,而後緩緩抬頭,真誠應聲:“小侄謹遵伯父要求。”
“只是不知幾位侄子如今可還方便?”聞胤瑾緩緩開口,“小侄想現在就與他們比一比試試。”
沈鍾海訝異挑眉,他認真想了想,而後擺手:“今兒個還是算了吧,時間不夠。當然,若是你準備將時間都耗在這方面也並無不可。”
只是這樣,接下來想要與他寶貝閨女見面的時間都沒有了。
聞胤瑾立馬聞弦歌而知雅意:“那倒是小侄唐突了,待小侄改日再與他們幾個討教。”
沈鍾海輕哼了一聲,眼角餘光不由多觀察了聞胤瑾一會兒。
心下嘀咕:也不知他就憑他這瘦弱的小身板兒,到底是哪兒來的自信。
*
中午,沈精羽在沈母處一起用了午膳,然而今日她卻明顯有些心不在焉。
沈母瞧她那模樣,好笑道:“就這麼著急?”
沈精羽最後喝了口甜湯,無奈嘆息:“到也不是着急,只是女兒對於未知總是好奇罷了。都惦念着這麼久了,眼看就要臨門一腳,瞅瞅對方長什麼模樣了,卻被攔下了。”
沈母被她這形象的比喻給逗得直樂,已經不年輕的臉上,依稀能看到年輕時的絕代風華。
“你這丫頭,如果你不說,我還以為你是在擔心一會兒的午睡,會壓壞你今日好容易梳好的髮型呢。”
沈精羽嗯嗯點頭:“確實也有一些。為了這髮型,我早晨起來可折騰了不短的時間,果然還是娘了解我。”
“你個小沒良心的,聞家小子每年幾次的禮物看來是都打了水漂了。”
沈精羽故作不舍地搖頭:“沒有沒有,那哪兒能啊,那些禮物女兒都喜歡着呢。沒有打水漂,你看我這不也一直在為他擔心着呢。”
被沈母又打趣了一會兒,沈精羽才帶着丫鬟回到蕙桐院午休。
將婢女們都打發出去后,沈精羽在屋內不安地轉悠了幾圈,想着自家老父親虎起臉來,連小孩兒都能嚇哭的嚴肅臉龐,又想了想她那小未婚夫那不大好的身體,越想越有些心虛。
半晌,她絞着帕子嘆出一口氣,輕聲低語:“本來身子就弱,可別真把小孩兒嚇出什麼好歹來。”
“也罷,就讓我來助你一把。”
說罷,她在房間左右看了看,開始閉目虔誠許願,“我希望,讓父親不要太為難我小未婚夫了,鬆鬆手,放他一馬吧!”
等說完后,想想自己之前為了防止身邊首飾品質提升得太快,特意將“法力”都給耗完了,沈精羽又感覺不是很保險,連着多說了幾遍。
再次睜開眼,她放下一半心。
“我這法力都是十願八靈,他總不會那麼倒霉,總是被分到不靈的那波裏面吧。”
然而事實證明,聞胤瑾還就是這樣的運氣。
等他被沈鍾海放出來,答應讓他去花園中見見沈精羽時,時間已幾近傍晚。
沈精羽瞪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又抬眼看看窗外的天色,無力嘆息:“也不知我們這是八字不合,還是八字太合。”
怎麼她感覺,她的願望在他身上就少有好使的時候。
也或者是因為她這些年在他身上許下的願,都是與他身體有關的緣故?!
青黛見沈精羽還坐在桌前發愣,疑惑開口:“小姐,您不出去見瑾郡王了?”
沈精羽反手按了下自己已經有些鬆散的步搖,噌地一下站起身:“見見見,走,咱們現在就去走。”
她一定要去好好見見,她這位小未婚到底是哪裏特殊,竟然能三番兩次地讓她的法力無效。
京城沈府的花園與她們之前在邊關江城中的很不一樣。
江城的花園雖然也漂亮,但勝在一個蔥蘢繁盛,遮陰避暑,京城沈府的花園則是按沈大夫人的喜好佈置打理的,勝在一個文雅精緻,詩情畫意。
沈精羽穿着她今早特地換上的煙霞色的白梅繡花長裙,頭戴梅英采勝步搖,一身輕軟的柔和色澤,為她五官上本來強盛的艷麗,添上幾分柔和的溫潤。
聽聞京都這邊多流行斯文儒雅的才女,沈精羽感覺自己不太有才,但在衣着打扮上稍微向著京都這邊的審美靠攏一下,也算是在初次見面時,給予小未婚夫的基本禮儀。
三月間裏,花園中的花朵尚未完全開始打蕾,觸目所及的都是鬱鬱蔥蔥的綠色枝條與灌木。
聞胤瑾被小廝引着來到花園入口之外,那小廝就恭敬地與他行過一禮:“小的就先將郡王帶到這裏,老太爺說,接下來就全憑郡王的直覺指引。”
換言之也就是說,如果直覺沒有指引他找到,天色又將晚了,那他可能就會錯失這次機會。
聞胤瑾想想沈鍾海這一天對自己那種時常糾結的態度,瞭然勾唇:“我知曉了,你退下吧。”
等小廝轉身離開,松海上前一步,在他耳畔低語了兩句。
聞胤瑾眼底本來淺淡的神色,突然柔和起來。
他取出帕子,捂着嘴輕咳了一聲,唇畔是止不住的欣喜:“應是等急了吧。這次是我知曉得太晚,否則……”
他定能為她達成心愿。
大晉民風開放,並不禁男女出行見面,已經定了親的男女更是會少很多顧忌。
沈鍾海哪怕再不願兩人今日相見,還是體貼地早早將花園及其附近清了場。
聞胤瑾邁步走入青翠的花園,在松海不經意地引領下,直直向著花園東方的寬大假山方向行去。
等他再次踏入一條花間小路,繞過一處頑石翠竹,能夠看到假山全景時,就見到那假山旁的四角涼亭中,一身煙霞色裙衫的窈窕少女正單手撐着香腮,側頭眺望遠方。
從聞胤瑾的位置,他看不清少女的相貌五官,但他的眼神還是忍不住幽深和灼熱起來。
四角涼亭中,沈精羽原本正撐着下巴坐在石凳上發獃,身後的青黛不動聲色地碰了她一下,她恍然回神。
微微側頭,就看到遠遠向涼亭走來的青衣少年。
少年眉眼精緻,面色蒼白,似帶着些微的病態。但這種病態卻並未為他減損半分姿儀,反而多出一股柔弱精緻的獨特美感。
在如今以白為美的大晉,頗受主流審美。
她又欣賞地多看了兩眼,才聘聘婷婷起身,步下涼亭石階。
隨後沈精羽又發現,方才遠遠瞧着感覺倒不明顯,現在兩人距離拉近,當她不得不仰頭看向對方時,才不由發出一聲感慨:好高。
這人雖面帶病氣,身材也看似瘦弱,但粗略估計,得比她高出一個頭。
沈精羽垂頭,向聞胤瑾優雅地行了一個福禮:“臣女見過瑾郡王。”
聞胤瑾看着少女頭頂上微晃的髮釵流蘇,漆黑的眼睫顫了顫,伸手將人托起:“沈家姐姐多禮。”
見沈精羽抬頭看他,目光清冽而疏離,他眸光閃了閃,而後眼瞼低垂:“沈家姐姐之前都叫我胤瑾的。”
他的面上明明沒有多少表情,卻莫名就是讓人看到幾分低落與委屈。
再配上那京城特有的官話口音,餘味悠長的尾音,備顯乖順。
這般與京城傳言完全不同的表現,讓沈精羽微愣。
她目光滑過少年綳直的唇角,心下卻是一松,挑眉輕笑:“臣女記得自己只提過一次,其他時候都是喚的是聞家弟弟。”
那一次,還是她及笄之前,聞胤瑾在給她禮物中偷藏着的信箋上寫道,原本準備去江城參加她的及笄禮,但因為三殿下殿下早早和他預約了要參加他十五歲的生辰禮,前後時間太短,他可能趕不及過去。
讓她若得賜小字,能否與他說一聲之類云云。
沈精羽當時看到只覺好笑,且不說少女的及笄禮一般邀請的都是女眷和閨閣女子,他一個男子即便趕過來,也湊不上什麼熱鬧。
就說小字這種事,哪怕她知曉了,又哪能輕易鬆口說與一個外男聽。
即便這個外男是她指腹為婚的未婚夫,也是一樣。
因此之後她只回道,沒什麼值得說的,大概就和他名為聞胤瑾,之後被人喚為胤瑾一樣。
聞胤瑾對上沈精羽笑吟吟打趣的輕快眼神,不自覺地乾咽了兩口唾沫,而後側頭垂眸:“那、那聞家弟弟也好聽,只是……以咱、咱二人的關係,不用生疏至喚我郡王。”
少年似乎頗為羞澀,不過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面上就已飛上幾抹薄紅,眼神閃爍,說得結結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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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胤瑾:我!羞澀!打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