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定
松山和松海觀他表情,表情和身體都略有放鬆:看來郡王今日心情不錯。
只是這種感慨還沒有發出多久,突聽外面一聲喧雜,正常行駛的馬車突然劇烈晃動,車夫在外面大聲喝止,很是費了一番功夫,才將馬車完全停了下來。
聞胤瑾面無表情抬眉,撩開車窗旁的布簾,冷冷地看向外面遠遠馳離的一人一馬。
松山見聞胤瑾並未受驚,松出一口氣,連忙鑽出車廂,詢問;“陳叔,怎麼回事?”
“啊,郡王沒事吧,剛剛有人騎着馬從旁邊飛馳過去,卷倒了一位孕婦和兩位孩童,咱們剛才差點壓了過去。”
最近聖上正在大抓刑政,若是當街從一位孕婦和兩位孩童身上行駛過去,這一連收走三條性命是其一,賠錢、污名是其二,最怕的就是在這檔口,被有心人抓住大做文章,然後殺雞儆猴。
松山和松海此時已經從那坐在馬背上遠遠離去的背影,認出了那人的身份。
大皇子府上的長吏,自家郡王的老對頭。
兩人轉頭,就見聞胤瑾已然放下窗帘,對松海平聲道:“你下去看看,若是情況不好,就讓人幫着送去醫館。”
“是,郡王。”
松海迅速跳下馬車,很快交代好了留下善後的小廝,就又竄了上來,“稟郡王,兩個孩童並無大傷,只孕婦說稍有不適,但並不確定。小的已留下了聞十六,讓他帶去百聞醫館,孕婦生產前若需問診、抓藥,府上全額記賬。”
聞胤瑾淡淡頷首:“嗯。”
松山舒出一口氣,他抬手輕敲了兩下車壁,很快,原本靜止不動的馬車又重新行駛起來。
聞胤瑾淡淡垂眉,繼續歪在軟墊上想着小未婚妻,卻發現,經過剛才那番打岔,原本腦海中連續的暖融畫面已被打散,很難再續接而上。
想至此,聞胤瑾的眼底浮現出顯而易見的惱怒。
“大皇子那邊,調查得怎樣?”
“稟郡王,已有不少收穫,還剩最後幾個尚在收尾,最近就能統計出具體名單。”松海謹慎回道。
聞胤瑾冷嗤一聲,嫌惡開口:“那就快一點,我簡直快要受夠了那個蠢貨!”
*
沈府,沈精羽正和沈母如實彙報着自己今日的感受。
“……感覺羞澀都讓他給我羞完了,全程都沒給我扭捏和不好意思的機會。面對他,我感覺自己仿似已然歷經千帆,不去調戲一下他,都是白瞎了老天把我放在邊關兵痞堆里歷練了十六年的實力。”
沈母聽她最後越說越不像樣,伸手敲了她兩下腦門:“什麼實力,你那是歷練了十六年的厚臉皮。”
“嘿,嘿嘿!大概也有這個意思吧,果真了解我者,母親也。”
“你啊,”沈母真是又好氣又好笑,“你這麼大而化之的……表現,就沒給人家嚇着?”
“沒有沒有,”沈精羽連連搖頭,“他可中意我了,最後臉都快比我的胭脂紅了,娘您就放心好了,這門婚事我肯定搞不砸。”
旁邊剛剛走進門的沈鍾海聽到這裏,忍不住怒哼一聲,沈精羽連忙噤聲。
沈母看着自家夫君那一副不是滋味的模樣,沒忍住又歪了歪嘴:“鬧什麼脾氣呢,可別嚇着我們黛嬌。”
“多大年紀了,最後還扣着未來女婿不放,眼看着天黑才放人。你這真以為人家上門來拜訪,是來看你這個老皮子不成?”
沈鍾海:……
他又哼了一聲,一轉頭就對旁邊自己乖乖嬌女笑得眉不見眼:“黛嬌啊,這門親事你當真中意?”
沈精羽就用帕子捂着唇直笑:“爹,我和聞家弟弟的親事都定下這麼久了,您還糾結啊。”
沈母在旁邊看着沈鍾海臉上的有苦難言,也跟着嘆出一口氣:“你父親啊,他怕聞家小子身體不好,最後連累你……”年紀輕輕守寡。
沈精羽想想今日見面時,聞胤瑾那瘦的不行的細竹竿身材,和他那張蒼白如紙的面色,連連頷首。
其實,如果是正常的姑娘人家,面對這樣的女婿確實會去擔心一下。
尤其是她家的老父老母還是特別寵女兒的人家。
但是,“你們真的不用擔心的,我感覺聞家弟弟的身體還挺好。”
就算不好,她這有法力在身,哪怕在聞家弟弟身上不怎麼起效果,但只要每天許上幾個願,就能積少成多,遲早有一天,聞家弟弟的身體會恢復健康的。
只是這道理不好往外明說,沈精羽想了想,又出言補充:“實在不行,爹你就多考察兩年唄,反正原本不也說是等我十八.九以後再商議婚期的嗎?”
沈鍾海又憤憤哼了一聲:“我就是如此打算的!黛嬌啊,你放心,爹爹是肯定不會太早把你嫁出去的。”
現如今已經是十六歲的沈精羽笑眯眯點頭:“爹爹你說得對,我還想在家再多賴兩年呢。”
沈母坐在旁邊看着父女倆的融洽勁兒,也跟着露出了笑顏,轉而道:“對了,寒食節那天,我準備帶上幾個小的去東華寺旁邊的白蘭山,順便和幾個老姐妹一起出去聚聚。”
沈鍾海擰眉想了想,頷首:“行,那你便帶上孩子們去好好玩玩,我到時的任命也該下來了,可能會帶着老大去彭竹閣訪友……”
沈精羽坐在綉墩上聽着沈父沈母你一句我一句地商議着寒食節的安排,她唇瓣不自覺欣然上翹。
嚶,有娘真好。
沈精羽昨日與未婚夫瑾郡王在花園相互見了一面,前後待了一炷香時間,這件事沒過多久,沈府上下都已知道。
次日一大早請安時,沈精羽依舊來得不算早,只比幾個早覺多的小豆丁早來一點。
她有些尷尬地摸摸鼻子,心道自己明日可一定要起得早一些。
被丫鬟引領着往中和院正堂走時,她遠遠地就聽到三嫂那標誌的欣喜笑音:“……我們雲婉定下的未婚夫,當初也是我們老爺多番考察后相看中的。當時我還說,這才一個五六歲的小娃娃,未來怎麼樣還不好說,但實際證明,我們老爺的眼光就是好。”
“這不,年紀輕輕就已經考中了秀才,相貌還文雅出眾,也沒有什麼不良癖好,真的是哪兒哪兒都好……”
“姑小姐來了。”
“給姑小姐請安。”
沈精羽掀開門帘走了進去,就見沈三夫人已經停下話頭。
而在她不遠處坐着的沈雲婉則正不好意思地低垂着頭,不由抿着唇兒樂。
“三嫂,娘之前說寒食節要去白蘭山春行。不若就讓馳哥兒幾個也邀請上張家公子一起,到時春日翠景,年輕的公子們一起也能多交流交流。”
寒食節時前往白蘭山這件事,是昨日裏定下的,沈母今早起來暫且忘了這一茬。
聽得沈精羽這一提起,也跟着開口:“聽聞京城的貴家小姐和公子那日都會去白蘭山春行放紙鳶,我剛好也約了幾個老姐妹去旁邊的東華寺拜廟,你們幾個小的如果想去,那日就都準備上糕點鹵食,咱們過去耍上一日。”
坐在下首的姑娘公子們紛紛面露喜意。
“那可真是太好了。”
“白蘭山啊,半山翠螺半山坡,那山上不僅有可以放風箏的平坦地兒,還有草木繁茂的樹林和瀑布水景兒,可是說,是京郊附近,難得適合放鬆的好去處。”
“那雲婉到時剛好可以和張家公子一起慢慢走走,哦,還有我們小姑母。”
聽到眾人的打趣,沈精羽眉梢微動,向著幾位小侄女大大方方拋去一枚媚眼兒,面上全然不見羞澀。
反倒是另外一個被打趣的對象,沈雲婉嬌俏的小臉上已經面上灼熱的紅暈,羞窘得差點要找個地縫鑽進去了。
沈精羽像是看稀奇一樣地看着自己這位接觸比較少的三房侄女。
忍不住地看了一眼,又一眼。
真是稀奇。
她這位三侄女,和她那位小未婚夫,到底是怎樣將臉憋紅的,這活計,她怎麼就學不會呢?!
講真,她覺得她可能是連醉酒都不怎麼上臉那種。
天生的厚臉皮。
*
等請完安相繼散去后,沈三夫人帶上沈雲婉,再加上身後抱着三房小少爺的奶娘一起,腳步輕快地往宜修院中走。
沈父一行的回京,讓大房和三房都歡欣了許久。
大房欣喜,是再也不用提心弔膽沈大老爺這京兆尹什麼時候做到頭了,因為身後來了靠山。
三房欣喜,則不僅是因為沈父一行的久別歸來,更是因為沈父此行帶回來幾位在戰場上磨礪了十數年、對跌打損傷最是擅長的大夫。
這下三房嫡子沈弘的腿,應是不會留下什麼後患。
兩人回到院子時,兩位大夫正在為沈弘進行複診。
他們在細細捏過沈弘小腿部位的骨頭后,放鬆道:“最近養得很好,恢復進度不錯。最近還是少走路,多喝大骨湯,按時膏藥,我等會在下一個七日過來複診。”
沈三夫人剛踏進門,就聽到這番話,她臉上當即現出喜色:“這可是太好了。”回身便讓婆子給兩位大夫送上賞錢。
兩位大夫恭聲領了,又從藥箱裏取出最近七天用的藥膏,才在婆子的帶領下,離開宜修院。
等人都離開,沈三夫人才和沈雲婉一起看向床榻上的沈弘笑道:“這下可就好了,我兒,你這鐵定沒事兒的,等你腿腳好了,咱就再去書院。最近這一個月,咱還是要以養傷為主,可別老惦記着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