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解昭在教堂找到牧師約翰的時候，約翰正在專註地喂一群白鴿。這是一個可愛的小老頭，他蹲在地上正努力地把麵包撕碎。那些潔白如雪的鴿子搖擺着在約翰的身邊走來走去。他是美國人，一個職業牧師，也是解昭父親解錦的好朋友。

解昭坐在禮堂的長凳子上。約翰說，主會保佑你的。解昭看了看自己脖子上掛着的佛牌，她笑了，她說，不會的。然後解昭就走了，她不適合待着這裏。

回去的時候，韓美英正在門口追着她女兒阿嬌打。邊追邊罵。

“叼你老母，你再敢搞神神鬼鬼的，老娘……”

阿嬌躲在解昭身後，解昭伸手攔住了韓美英。

“美英姐，有話好說。”

韓美英丟掉雞毛撣子，轉身回了屋子裏。解昭看了一眼躲在她身後的阿嬌，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她說，沒事了。

晚上的時候，韓美英一邊織毛衣一邊和解昭講起自己。她也是廣東那邊來的，她男人是風水先生，前些年來杭州生活，主要幫人家看陰宅的。後來死了。怎麼死的？遭天譴了吧。

解昭點了點頭，她說，我也是廣東人。為什麼不回廣東？我不想回。解昭說，我爸沒了，那裏就不是我家了。

那天晚上，兩個漂泊的人依偎在一起，度過了解昭在杭州第一個中秋節。那天韓美英遞給她一個廣式月餅。解昭接過，吃着吃着眼淚就掉下來了。解昭用手背抹去，她說，我好幾年沒吃過了。韓美英說，你真沒出息。解昭說，我是沒出息。

杭州的弄堂上面飄着淺灰色的雲，解昭攏緊了衣服，臨近九月，天氣其實有些冷了。那天晚上，解昭剛和韓美英學會了怎麼煲湯。林向南就帶着凜冽的寒風來到了韓美英的麻將館。

他說，金三角頒佈了你的通緝令，懸賞三十根金條。解昭說那你呢。

林向南半晌沒有說話，解昭笑了，所以只有我一個人被通緝是嗎。林向南說，是。解昭的手重重捶在桌子上，發出一聲巨響。她說，憑什麼你不用被通緝。

在黃昏來臨以前，三個人都一聲不響，恍若三件靜止的傢具。當一縷略帶寒意的殘陽躍上雕花木窗時，韓美英說，先吃飯吧。

又過了很久，林向南說，如果你沒地方去，就去東山找我。

解昭說，好。

蓮藕排骨湯冒着蒸騰的熱氣，解昭說，你要回家嗎。林向南說，是。

解昭說，那祝你一路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