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獨發

晉-江獨發

chapter05

她收到過的誇讚和欣賞不勝枚舉,很少有被冒犯的時候,他一擊即中直接躋身這“很少”之列,而且是目前令她最為難受的一個。

她深覺他誇得很不安好心、誇得很別有用意。他的猥|瑣和下|流雖未體現在他的外貌上,但淋漓地體現在了他的言語間。

杜允慈再次生出立刻調頭走人的衝動,卻也再次成功克制住了念頭。一切以大局為重,她必須牢記她的目的,是來和蔣江樵打好關係的。

“先生過譽了。”杜允慈強迫自己以正常態度待他,“今日冒昧到訪,希望沒有叨擾先生。”

蔣江樵做了個請的手勢:“杜小姐不嫌棄的話喝杯熱茶。”

杜允慈舉步往裏去。

蔣江樵住在這幢三合院的最裏面,比起靠外的兩個院子清凈也整潔不少。

映紅走快兩步擦了擦長凳,等杜允慈上前來時恰好能落座。

見蔣江樵當真要去燒水泡茶,杜允慈阻了他:“先生不必忙。我不多耽誤先生的時間。”

蔣江樵於是折回木桌前,拆開他方才手裏拎着的包裝紙:“桂花糕。杜小姐不嫌棄的話可以嘗嘗。”

幽幽桂花香,衝散了杜允慈進屋時嗅到的葯香。和先前在油布傘下從蔣江樵身上聞到的一樣,不過濃與淡的區別。

留意到他兩次措辭“不嫌棄的話”,杜允慈記起夢境中的蔣江樵於眾人口中是睚眥必報的性格。既然他小心眼,那她自然不能叫他落下被她嫌棄的負|面印象,遂杜允慈這回沒有拒絕,伸手取一小塊桂花糕。雖然她當下沒有任何食慾。

“謝謝先生。”

桂花糕在霖州十分常見,也是霖州的傳統糕點。杜允慈和霖州城的大多數百姓一樣很喜歡吃。曾經因為上海的桂花糕少了霖州的味道,父親特地聘了位霖州本地的廚子到舅舅家去,專門負責給她做霖州菜。即便她兩個星期才能從學校回家一次,能享受的機會十分有限。

杜允慈只象徵性咬一小口。意外的是這桂花糕的口感比她以往吃過的更有彈性也更有嚼勁,平添幾分別樣的風味。

“加了什麼?”杜允慈好奇。第二口她也沒嘗出來。

蔣江樵告知:“芡實。”

“芡實?”杜允慈困惑。她腦中對應不出他說的這兩個音節。

蔣江樵從手邊紫砂壺裏沾了殘餘的涼水,細瘦修長的手指在桌面一筆一劃輕輕寫出“芡實”兩個字,並解釋:“一味中藥。補脾祛濕。”

杜允慈了悟點頭:“先生讓我長見識了。我回頭就讓家裏的廚子試着在桂花糕里加芡實。”

隔着一面牆的灶台這時傳來燒水壺燒開了水的嗚嗚長鳴。

“杜小姐,還是喝點茶水吧。”蔣江樵重新起身,長衫的下擺在他坐着時起出的褶皺於一瞬間下滑回平整,垂直間勾勒出他玉立的長身和筆挺的腰板。

剛吃過桂花糕,現在杜允慈確實需要飲啜少許茶水。疑慮的是,誰幫忙燒了水?杜允慈喚映紅跟去幫忙。

映紅帶上紫砂壺到外頭灶台的水壺盛水,蔣江樵行至壁櫃前取出兩隻乾淨的茶杯,往茶杯里抖落茶葉。

杜允慈的目光一瞬不移他身上,只覺他舉手投足間的修養似乎不錯,與他的外貌是自成一體的溫儒爾雅。

蔣家雖非大戶,但祖上也出身書香門第。他到底是讀書人吧,所以縱使內里再齷蹉,面表也能不泄露半絲痕迹。杜允慈如是想,已然放棄從他的樣貌尋找他是偽君子的蛛絲馬跡。

映紅手腳麻利地捧着紫砂壺折返時,蔣江樵也端着兩隻茶杯回到木桌前。

沸騰的水傾倒進碧色茶杯,葉苗立刻舒張開,茶香混入淡淡的葯香和幽幽的桂花香之中。

隔着滾滾升騰的熱氣,蔣江樵的面目一時有些模糊。模糊間他將其中一隻茶杯推到她面前,溫聲道:“杜小姐小心燙。”

他眼鏡鏡片上矇著的水霧在叮囑完這句話時差不多消散,重新露出鏡片后的那雙眼睛,隱約也被熱氣氤氳得多出兩分溫度。

茶是鐵觀音。方才沖泡之前杜允慈覷過一眼,茶葉全是碎茶末。沒成想碎茶不碎味,倒完整保留了鐵觀音的馥郁與醇和,回甘生津持久。杜允慈掀眸掠過同樣正垂眸飲茶的蔣江樵,心道這蔣江樵雖然住在這裏,手頭也不寬裕的樣子,但生活細節似乎不含糊,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維持體面。

放下茶杯,杜允慈開始切入正題:“蔣先生,我今日前來,是看看你的生活狀況。之前家父允諾你有任何困難儘管可以找我們,但那之後就失去了你的音訊,家父和我有些擔心,還好從你揚州老家的鄉親口中打探到了你住在這裏,否則不知道能怎麼聯繫你。”

蔣江樵唇角微微抿起:“謝謝杜小姐和杜老爺牽挂。杜小姐看到了,我現在過得不錯。”

他口中的“不錯”和她的評判標準並不相同。杜允慈細問:“蔣先生如今在霖州靠什麼生計?”

蔣江樵俊逸的面容是沉靜的:“身無長物,只是多讀了幾年書,所以幹着在老家時的本行,教小孩識字,啟蒙開化。”

杜允慈:“附近的小學嗎?”

蔣江樵:“劉舉人最近身體不好,我在劉舉人的私塾幫劉舉人代課。”

杜允慈蹙眉。

科舉制廢除有些年頭了,這些曾經舊制度下的落第之人,不少以開辦私塾為生,現如今還去私塾上課的多為貧寒家境的小孩。小孩子求學自然沒什麼可詬病的,只是杜允慈心中對私塾的老師有意見,簡單的識字開蒙讀讀四書五經倒罷了,怕只怕再往深入,他們灌輸的還是那些跟不上時代發展的老派知識,必然不乏三從四德女誡之流等封建糟粕,不啻於荼毒孩子們的思想。如此,蔣江樵是同流合污的幫凶。

杜允慈不好直接表達情緒,於委婉中提議:“既然是代課,說明你在劉舉人的私塾干不長久。如果先生願意,我可以幫先生推薦進正規的學校。小學、中學或者大學都可,家父在好幾所學校有捐助。課餘時間,我還能介紹先生到一些有需要的人家裏當家庭老師。”

霖州城很多大戶人家時興家庭老師,像她小時候父親就為她請過家庭老師。蔣江樵對西方文化不熟悉沒關係,起碼國文老師他肯定沒問題。比起在私塾教窮孩子,工資方面他完全可以高枕無憂。

她心裏正為他精心打算,卻聽蔣江樵拒絕道:“勞杜小姐費心了,我沒那麼大的野心,私塾非常適合我。劉舉人身體狀況好轉之後如果不需要我,我還可以到其他地方找活計。”

哪兒是“沒那麼大野心”?他根本就是不思進取不求上進吧?杜允慈心間鬱結。轉念思及夢中他在後來坐到霖州首富的位置,又覺得不應該:一個能爬上去的人,怎麼可能沒有野心?

——對,霖州首富。她囿於他現在教書匠的身份,卻忽略了他以後的身份,他應該是志不僅限教書育人吧?他想棄文從商吧?勿怪她的建議他不予考慮。

暗自斟酌一番,杜允慈又嘗試問:“先生是否對其他事情感興趣?如果有意願,我可以安排先生到家父身邊幫忙打理生意。”

蔣江樵愣了一愣,似乎覺得她的提議古怪。

杜允慈追加一句解釋:“蔣先生,家父和我希望你在霖州的生計能得到保障。”直接給錢他不是不要?

蔣江樵還是謝絕了:“杜小姐和杜老爺的關心我心領了,但我目前確實不需要幫助。我對我的生活很滿意。”

不可能。他不可能滿意。比起他的話,她更相信那個夢。要麼是他撒謊,假意推辭,要麼是她的提議依舊沒能精準滿足他的需求。杜允慈盯着他,沉吟不語。

蔣江樵自口袋取出一隻西洋懷錶,看了一眼,說:“杜小姐,不好意思,快到我給孩子們上課的時間了。如果暫時沒有其他要緊的事情,容我先出門去私塾。”

杜允慈也正琢磨着自己要加深對他的了解,容后與他繼續談,聞言她起身說:“好,先生有事先忙,我不耽誤先生。我過兩天再來探望先生。”

蔣江樵的神色明顯意外她還要再來。

杜允慈環顧四周圍:“這裏的環境雖然不算特別差,但對先生着實屈居。我想為先生安排新的住處,不知先生方不方便?”

不出她所料,蔣江樵第三次拒絕:“杜小姐,不必如此,我在這裏住得很好。”

“好,我尊重先生的意思。”杜允慈點頭,心底直哂笑。她倒要看看這人能在她面前裝高潔到什麼時候。

因為恰巧同路,蔣江樵送她到雲和里巷弄口為止,他說私塾就在前面,又謝絕了她開車送他一程的提議,杜允慈未勉強,坐上汽車后,隔着車窗玻璃與他道別:“先生,再見。”

蔣江樵眉目清朗:“杜小姐路上小心。”

杜允慈示意大壯開車,臨末了又記起一事,喊住蔣江樵:“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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