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家
華人區又叫十七區,和望海城的區域劃分沒有關係,全因為這裏的人被定性成了星際十七等公民。
這裏的性工作者被稱為十七妹,王野小七這樣的被稱為十七仔,此類稱呼都帶着不加掩飾的貶義。
不能經商,不能從政,不能進入學院修鍊,不能和高等種族聯姻……二十二年了,這裏的人雖然活着,但卻已經被判了死刑。
二十二年前,從地球流放的人們初到此地,着手用自身傳承的文明建立新的秩序,他們創辦學校,開辦工廠,規劃街道,嘗試和本地的古昆人以物易物……
他們倖存於浩劫,在異星他鄉重燃生存的希望。
然而好景不長,很快,古昆人就露出了爪牙,這個看似憨厚的種族瘋狂的掠奪了他們的成果,留下廢墟和屍體,揚長而去,所有努力瞬間化為泡影。
他們自然進行了各種形式的抗議,但僅僅換來了滄月政府一紙無關痛癢的譴責……
那一刻,人們才認識到星際十七等公民意味着什麼。
不久,幾個有識之士在一個隱蔽的居所升起一面旗幟,有些東西萌芽了,他們志同道合,信仰公平與正義。
經年累月,他們的隊伍日漸壯大,直到……
直到十年前,滄月政府有預謀的血洗了他們,並將其定義為邪教組織,王野父母雙雙慘死,一同死去的還有其他四萬多人!
血案發生的幾天裏,華人區水管流出的水都是紅色的。
古昆人是滄月星最大的種族,他們的皮膚是棕色的,以壯為美,無論男女都有一雙黑色的濃眉,看起來很憨厚。
但千萬不能被表象迷惑,這是一個好逸惡勞的種族,在華族到來之前,他們的文明程度還趕不上地球。
望海城的街頭,王野和小七行色匆匆,不時有古昆人從他們身邊穿過,衣衫往往比較單薄,好展示他們雄健的體魄,女子也不例外,經常能看到她們粗壯的大腿,就像巧克力味的圓筒雪糕。
耗子曾說:如果小七有兩隻眼睛,估計會被古昆娘們用大腿夾死。
對於王野和小七這兩個十七仔,大多數古昆人視而不見,極個別的會報以白眼,甚至挑釁的吐上一口痰。
王野二人只顧埋頭趕路。
還以顏色?
算了吧,運氣不好,小命可能就交代了。
拘留所往西走幾條街道就是華人區,變化非常明顯,建築忽然變的低矮,路燈也消失了,街邊開始出現賣弄風情的十七妹……
一扇銹跡斑斑的鐵門,隔開了兩個世界。
鐵門之外,王野的心在滴血,眼前麻木苟活的人們,讓他湧起一股濃濃的愧疚感,他本是他們的守護者……
小七明顯放鬆下來,髒亂差的華人區恰是他的心理安全區,站在王野的側後方,用慣用的漫不經心的語調說道:“歡迎回家!”
王野的心咯噔一聲:家?這裏嗎?
走入鐵門,紅磚鋪就的路面早已坑坑窪窪,空氣都變的有些污濁,入目一片死氣沉沉。
一個蓬頭垢面的老人卧坐在街邊,對流過身邊的污水溝視而不見,枯黑的右手正在雜亂的頭髮里來回摸索,一隻腳裸露在外,黑乎乎的落滿蒼蠅,另外一隻趿拉着破銅的鞋子,探出黢黑的腳指甲。
本是樂享天倫的年紀,卻潦倒在街頭無人問津,可以預見,老人的屍體會出現在某個清晨的某座垃圾堆里……
污水溝的另一側,一條炸毛的流浪狗正嗚嗚有聲,胡亂的啃食着一隻完整的手掌。手掌齊腕而斷,一看就是賭行的傑作。
不遠處的髮廊,一個清秀的女子穿着睡裙坐在門外,有意無意的雙腿岔開,任春風不時掀起自己的裙擺。
她看到王野,捉弄一般用舌尖舔了舔自己的紅唇。
恰此時,一個壯碩的古昆大漢來到女子身邊,不由分說將她抱起,火急火燎衝進了髮廊。女子雙腿盤住大漢的腰,下巴搭上大漢的肩,像一隻乖巧的貓,但面向王野的臉卻是一片煞白……
街道兩旁的門市大多半死不活,有不少理髮店裁縫店和小飯館,為了生存,人們又拾起了傳承久遠的三把刀。
滄月政府有明文規定,十七等公民不能經商,但只要繳納重稅,他們就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負責稅收的正是古昆人組成的執法隊。
再往前的一個死胡同,十幾個衣衫襤褸的小孩正在裏面約架,他們分成兩幫,年齡最大的不會超過十歲,最小的只有四五歲。
王野注意到,一個六七歲的小傢伙悄悄在身後藏了半截磚頭,眼睛裏滿是躍躍欲試。
一瞬間,他似乎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血案之後,王野就成了流浪街頭的孤兒。
“你沒事吧?”忍了一路,小七終於憋不住了。
王野沒有回答,平靜的看向小七,反問道:“你見過能修鍊的人嗎?”
小七低頭看向腳尖,眼神忽然有些閃爍,道:“沒有。”
王野沒再說什麼,舉步走向楓葉酒店,對那碳晶石打造的密碼箱,無形中多出一絲期待。
他見過能修鍊的人,無論前世還是今生。
二十二年前那場浩劫,有人彷如天兵天將,將神州大地肆虐的血流成河。浩劫之後,華族成了喪家之犬,數以億計的人宛如被驅趕的牲口,流放周邊諸星,望海城的華人區只是其中一個縮影。
另外六歲那年,血案發生的那晚,他同樣見過一次,有人飛在空中,真的是飛,現在他還記得那獵獵作響的破空之聲,之後十年裏,一直是他揮之不去的噩夢。
“打死他們!”“打死他們!”
死胡同里,兩幫孩子已經動手,不知那半截磚頭會落在誰的頭上。
殘破的街景在王野面前徐徐展開,這是華人區的一角,也是華人區的全部,二十二年來,人們蜷縮在這片毫無生機的土地上,如砧板魚肉任人宰割,就像一個被打斷了脊樑的人苟卧在床,前途是黑暗的,道路是沒有的。
而現在,他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