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8
二月的K市降溫到了十幾度，這樣的天氣讓鬱鬱蔥蔥的綠植統統掉脫了葉，比不上北方蕭瑟，只要天空有太陽，雲朵夠綿軟，依舊是明亮的晴天。
百花俱樂部門前的街道車來車往，仔細一瞧，馬路旁邊的巷子裏已經掛起層層疊疊的大紅燈籠，路政部門的高效率，幾乎是一夜之間，城市就變了顏色。
不知不覺的，賣鞭炮的小商販已經搭起了簡易的檯子，逗着過路的小孩讓他們買上一兩個摔炮。
是濃濃的新年氣息，不管這一年過得怎麼樣，總要結束了，也總算是又迎來開始了。
職業聯盟停賽一周，選手們這時候都在俱樂部宿舍里收拾行李，這樣的場景，和大學宿舍樓有異曲同工之妙。不過唐晴不慌不忙的，甚至有空下樓去買了糯米糕吃。
她在走廊撞見了張偉，順口打招呼，“前輩，新年了呀，要回家了，好好放鬆哦。”
“謝謝，你也是。”這位百花老牌資歷的選手沖她笑了笑，“你這是要去哪？沒跟唐昊在一起嗎？”
“我正要下樓呢！”
“那一起吧。”
電梯門一開一合，平穩運行。張偉打破靜謐的尷尬，隨口找話題，“新年打算怎麼過？”
“嗯，我不打算回家啦……”
“是嗎？”張偉笑，“我聽說，隊長也不回家，你們商量好了嗎？”
“哎呀！”唐晴大羞，竟然被發現了。進而，她躊躇又小心翼翼的抬頭諮詢張偉這位老前輩，“大家都是同隊的，其實我與樂樂各有什麼想法都瞞不過你們。前輩，這樣的情況好比如辦公室戀情，有好處，也有壞處。其實一開始是真的想忍住不去接近他的，但是他天天在我面前晃，我怎麼可能忍得住呢？”她自言自語，一通牢騷。
張偉很好脾氣的聽完她半抱怨半自言自語的嘀咕，回答，“我覺得這不是壞事。小唐，你沒來之前，你知道隊長是怎樣的嗎？”
“什麼？”
“那個時候孫隊剛因為手傷退役，隊長接下了整個百花的擔子。我們都看得出來，他很瘋狂也很勉強，就這麼帶着百花在當時的賽季衝進總決賽。結果你也知道了。”張偉聳肩。
唐晴很認真的點頭，“我知道。”第五賽季，百花惜敗，止步亞軍。
“你不知道的是第六賽季的上半段，那時候你還沒來，他的風格大變，不只是是遊戲，而是他的性格。你也知道百花式打法，你見到的，是隊長用百花式打法進攻對不對？可是我和你說，一開始，這個打法只是用來掩護隊友。他現實也是如此，我們都感覺的到，張佳樂做隊長，完全靠着死扛，他在強迫自己延續孫隊的風格來帶領一個團體。”
“我那時所見到的隊長，他是緊繃的、是不敢放鬆的。你也知道咱們百花的氣氛，大家都不是很懂事的人，所以隊長他需要威嚴。我第三賽季剛來百花的時候，張佳樂還會大半夜招呼我去吃燒烤，不讓孫隊發現。可是當他自己當了隊長，也不得不嚴苛起來了呢！”
“他不會再和我們去KTV，也不會去半夜吃燒烤，群里聊天打屁也很少參與。他更多的是在和經理開會，分析賽場失誤統計，被聯盟召喚來回在B市K市奔波，一次次的復盤同一局戰鬥，又或者，在發獃。”
唐晴沒說話，低着頭看着電梯亮起的按鍵，靜靜地聽着。
“後來……”張偉繼續道。
可是電梯停住了，門緩緩打開，百花俱樂部的大廳光線柔和明亮，正衝著繁華的街道。
唐晴急忙問，“然後呢？”
張偉拖着行李箱，很釋然的一笑，“後來，你就來了。”
她仍是未懂什麼意思，機械性地跟着出了電梯。張偉背身沖她擺了擺手道別，消失在街道的人流中。
直至冬風挾裹着濕氣掠過身旁，鑽心刻骨。她手揣兜，有些迷茫的抬頭眯眼，瞧着太陽。又曬又冷，當屬K市特色。
她在最上一層的台階站了一會兒，隊友與工作人員接二連三地與她擦肩而過離開。明天才是除夕，然而新年的喜悅、即將團聚的氣氛，已經迫不及待的冒頭髮酵。
“你在幹嘛？”身後傳來拽拽的、並不怎麼禮貌的問候。唐晴回頭一看，敢這麼對她說話的也就只有唐昊。
唐昊穿着隨意，個子挺高，長腿三下兩下就走到她旁邊，“你怎麼還沒收行李啊？”他手提着行李箱，估計也是要走了。
唐晴便道，“我不是說了，家裏什麼時候不逼我相親了我什麼時候回家。”
“靠，你他媽來真的啊？”唐昊銳氣的臉上充滿卧槽，糾着眉宇，“你別鬧了，大新年不回家。”
“你記得跟我媽說，我這次不回家，下個新年就能讓她看到女婿了。”她面無表情的說。
她這樣陰陽怪氣的，唐昊感到巨大不妙，“你要幹嘛去？”
她替他整整皺掉的領子，拍拍他堅實的胸脯，一臉憐愛，“昊昊，新年快樂。今年我們還是在一起共事，我深表惋惜。”
他可不覺得惋惜，要知道當初他發現唐晴神不知鬼不覺比他早出道半年之時，他欣喜若狂，以後就是同隊了，能與她除了在親屬方面有別的一些聯繫，這樣的發展是他很樂意接受的。
“行了，那你自己別亂跑啊。”唐昊打掉她的手，他還是不太習慣異性的觸碰。
唐晴無精打採的蔫蔫應聲，有家不回，她到底還是有些失落。唐昊見她這模樣，銳氣高傲的心性頓時就被磨沒了，開口，“喂，你站直。”
“什麼？”唐晴下意識的併攏了腿。
唐昊將兩臂從她腰側穿過，輕而易舉的把她抱了起來。他個子高，唐晴雙腳直接離地了，他毫不猶豫的嘲諷，“小矮子。”
“滾！”唐晴脫口而出。
“扶好了啊。”他雙臂用力，微微綳出線條流利的肌肉，就這麼抱着她，在原地轉了個圈。
他記得她最喜歡去遊樂場坐飛來飛去的設施。她好像很喜歡類似在水裏這樣飄逸的感覺。唐晴扶着他的肩膀，旋轉之時，周遭的環境猶如走馬觀花，她有些暈，腦袋抵上他的脖頸。
她的小腿騰空劃成一個個圓，整個人感覺要飛起來一樣，失重的感覺並未讓她感到不安，而是有一種所有都被釋放的解壓感，這次她發自內心的笑了，雙臂緊緊摟住這個大男孩。
“你他媽，重了多少啊？你平常吃了多少東西啊？！”就轉了幾圈，唐昊累的氣喘吁吁。
她有些意猶未盡，“結束了嗎？”
“不夠？那再來！”
唐昊決意讓她飛個痛快，剛摟着她又轉了一圈，唐晴突然覺得自己在飄逸過程中好像踹到了什麼人。
“哎喲！”
她轉頭一看，只見張佳樂蹲在一旁，正捂着腿。他深藍色的牛仔褲上還有她重重摩擦過去的鞋印。
唐晴覺得，怎麼每次樂樂在她身邊，都要承受身體之痛！
“樂樂！”唐晴果斷扔下唐昊，蹲在張佳樂身旁，“樂樂，你還好吧？”
“沒事，就是嚇到我了。”張佳樂笑了笑，“咱們今天幾點的飛機票來着？我收拾好東西了，一會兒就出發嗎？要不要再買點生活用品。”
“沒事，我知道H市有些日用品店，到那裏再買好了。”她輕輕揉着他被踹到的地方。
一旁的唐昊一聽，大怒，感情這女人是要跟張佳樂在一起過新年啊？！這也太……！早知道剛才就抱着唐晴轉圈再快一些了，直接把張佳樂的腿踹折，讓他去看骨科，這樣就不會纏着唐晴了，唐晴也能跟着一起回家過年。
“哼！”這場景真礙眼，唐昊越來越看張佳樂不爽了。
唐晴安撫好了樂樂，再去收拾弟弟，“唐昊你是牛嗎，哼什麼氣。好了你快走吧，一會兒趕不上6路公交車了。”
“我打車！”
唐昊氣呼呼的走了。在原地的唐晴嘀咕，“昊昊更年期嗎？怎麼這麼陰晴不定。”她抱怨完，隨即換上陽光開朗的笑容挽住張佳樂的胳膊，“嘻嘻，我們走吧！我們流浪去！”
新年去外地過還真不是心血來潮的想法。張佳樂出於各種不可言說的原因不想回家，活像叛逆的青春期少年，只想在外自由自在，省的七大姑八大姨對他一波又一波的安慰。唐晴見他如此，便也不回家了，想陪着他一起。
後來又想起H市相依為命的沐沐和葉秋，於是四個各有苦衷的人，就這麼準備聚在一起互相取暖。
在H市用來一同度過新年夜的民宿是蘇沐橙訂的，上下兩層，樓上睡覺，樓下吃年夜飯，她貼心的考慮好了一切。當唐晴和張佳樂度過兩個小時飛機旅程抵達這裏時，蘇沐橙和葉秋剛從超市回來，大包小提溜，滿滿的食材。
蘇沐橙笑意盈盈，“晴晴，好久不見了。”
“就一個月而已嘛！”唐晴親熱的挽着蘇沐橙去廚房忙活。
葉秋和張佳樂坐在沙發上擇菜，大屏幕電視投放着賀歲檔電影，一個喜劇，吵吵鬧鬧。廚房那邊鍋碗瓢盆碰撞的聲音清晰又刺耳，其實也別有一番溫馨體驗。
“樂樂，金針菇洗好了沒？”唐晴在料理台上空出一隻手，“洗好了遞給我。”
“等下啊，還沒有。菠菜好了。”他把一盆菜放在她旁邊，順便去瞅瞅冒着油香的火鍋底，“好香啊，不過這麼紅，肯定很辣吧？”
她一笑，“知道你吃不得辣，沐沐也吃不得，所以看啊，有兩個鍋底，還有個番茄鍋，正好你去幫我洗洗西紅柿。”
蘇沐橙在一旁開口道，“晴晴先去換衣服吧，一會兒油濺到你身上不好洗。我記得你這毛衣還挺貴的。”
“嗯嗯。”唐晴放下手中的活，隨便擦了擦手就上樓了。
張佳樂接過她的菜刀，給西紅柿切片，看到一旁的蘇沐橙在擺弄麵糰，便好奇問道，“蘇妹子打算做什麼啊？”
“餃子呀，葉秋是北方人，新年慣吃這個，所以我和晴晴學了怎麼做。”
張佳樂，“哦……”
蘇沐橙噗嗤一下笑了，“你什麼表情呀，放心吧晴晴當然想着你呢。你們K市風俗會吃餌塊對吧？晴晴這次專門從網上買了餌塊餅。不過你到底是想吃切絲的，還是烤的蒸的，你自己去和她說。”
“那這個呢？”張佳樂臉有點燒，急忙轉移話題，隨便指了指料理台的東西。
蘇沐橙瞄了一眼，“啊，這個是用來做杭三鮮的原料。說起來咱們這頓年夜飯……”她停了手，看着料理台上滿滿當當的鮮蝦魚肉，餃子餌塊，不由得感慨，“咱們這頓，真是囊含了南北各地啊！葉秋的餃子，你們的餌塊，H市的杭三鮮，看來是有口福啦。”
他們都是天各一方的人，有西南的，有北方的，有東南的，口味不同，風俗不同，卻偏生湊到了一起。
飯做的很豐盛，其實也很家常。
儀式感嗎？其實並沒有，蘇沐橙從小的親人只有哥哥，後來多了葉秋，年夜飯遠沒有大家族那樣豐盛。對她來說，日常，就是團聚，最好的盛宴。
還有葉秋這個離家出走的，幾年來跟蘇沐橙孤苦伶仃的過已經習慣了。
“番茄鍋味道足嗎？”唐晴問着身邊的張佳樂。
“嗯，挺好。”
蘇沐橙打趣，“得了吧，你敢說晴晴做的不好嘛？”
唐晴笑着從鍋里夾出羊肉，放到蘇沐橙的碗裏，“吃你的吧。”
香氣十足，熱騰騰的，電視裏的春晚播着高難度的雜耍，紅紅火火一片。四雙筷子在桌上遊走，時不時有人給另一個人夾個菜，再謙讓點雞腿魚肉。這個年，很小，卻也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