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慈愛(五)
所有的溫情所有的和諧在眾人腳步踏入郝家堂屋的那一刻起就全然變了味。
眼瞧着邵綿綿一臉悠閑自得的坐在堂屋正中央,身邊八仙桌上蓋碗裏的茶水還熱騰騰的冒着裊裊蒸汽,才從冰天雪地里進屋的一大幫子人就有些不得勁了。
尤其是人群中最打頭的一位滿臉威嚴老太太。更是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的,冷冷一哼當即開口:“郝大壯家的,這就是你對待長輩的態度,看長輩進門連最起碼的恭敬也沒有了嗎?”
阮綿綿聞言懶洋洋的掀起眼皮朝老太太掃去一眼,嘴角當即掛上一抹輕蔑。
嫁到謝家村這麼長的時間,不能說和村子裏每個人都混得熟路,但是該認識的總歸是不會認錯。
如今開口指責阮綿綿的不是別人,正是郝大壯先前那個和別的男人跑掉的婆娘的親娘,也就是郝
家三姐弟的親外婆,謝牛氏。
說是老太太,那也只不過是相對而言。畢竟農村女人嫁人生子都早,即便如今郝招娣滿了十一歲,謝牛氏滿打滿算也不過五十來歲,正是身強體壯的年齡。
聽謝牛氏出言不善阮綿綿倒是絲毫不以為意,反而勾起嘴角笑笑,直接反問了回去:“這位大嬸,你這話可就不好聽了。我娘家姓邵,亡夫家姓郝,自打我嫁進郝家就知道我亡夫無父無母無親無故,也不知道你這個長輩從何而來。知道的是你胡亂攀認,不知道的還以為亡夫家有什麼不檢點事情,這可是萬萬使不得啊。”
話翻譯過來就是,你哪位啊?不認識,我們家沒有你這一號。
阮綿綿一番話說出來險些沒直接將謝牛氏氣背過氣去,更惹得旁邊一眾看熱鬧的村民吃吃偷笑,一個個指指點點笑話謝牛氏。
本來嘛,你謝牛氏的親閨女跟別的男人跑了不知道丑啊?這個時候反而跑到前任女婿的續弦面前擺長輩的譜,人家不指着鼻子罵難聽的就算是夠給臉的了。
心裏面明知道有虧,謝牛氏卻氣不過自己在阮綿綿面前落了面子,當即朝站在郝有財旁邊的中年男人一指,叫罵:“你是個死人嗎?你娘老子都讓人家給罵了,還不過來撕碎這小娼婦的嘴!”
謝牛氏叫的不是別人,正是她的大兒子謝延年。
只是謝牛氏沒想到,她不叫還好,叫完之後反倒是又給自己惹上一身的氣。
兒子謝延年根本沒搭理謝牛氏,謝牛氏扭頭去看才發現謝延年兩隻眼睛死死盯在阮綿綿的身上,魂都快被勾了過去。
自打看見阮綿綿的第一眼起謝延年就徹底的驚呆了,坐在圈椅上的年輕女子一身粗布棉襖棉褲,明明是再樸素不過樣子,可不知道咋地周身散發出的風流韻味愣是驚的人根本無法錯開眼珠。
只覺得那人怎麼看怎麼好看,怎麼看怎麼稀罕。謝延年一個農村漢子也不會說什麼好話,就是知道座位上的人好看,這輩子就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看的女人。
你瞧那小眉毛大眼睛小嘴巴的,就好似天底下雖有的美全都匯聚在她臉上一般。
先前謝延年就知道郝大壯娶了個要多漂亮有多漂亮的黃花大閨女,郝大壯結婚這麼長時間新娘子他也不是沒有見過,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覺得今天再看格外的好看,簡直比縣城裏面最好看的婆娘還要好看。
尤其是,……一想到如今郝大壯人已經不在了,謝延年就覺得吧……直到胳膊上傳來陣痛,謝延年才驚訝反應過來,扭頭朝謝牛氏看過去,“娘,你幹啥?!”
“你幹啥呢?!”謝牛氏這個氣呀,不好當面罵自己的兒子,背地裏則早已經將阮綿綿罵了不下千遍,狐狸精、勾引男人的小賤貨、……
“你娘老子都讓人給欺負到頭上了,你小子還在這裏發獃!”謝牛氏惡狠狠瞪向謝延年,怒其不爭。
謝延年直到這個時候才想起來此行真正的目的,當時心頭一惱,臉瞬間般起來,端着謝家當家人的口氣訓斥阮綿綿說:“大壯家的,你嫁到俺們謝家村時間也不短了,咋地連點規矩都不懂呢?先不說俺們這些謝家的長輩,就算是……”
阮綿綿等的就是他這一句話,不等他說完阮綿綿就不陰不陽從中打斷說:“我娘家姓邵,夫家姓郝,長輩自然也是邵家、郝家的,又從那裏來的謝家的長輩?”
謝延年:“這個……”
轉眼的功夫謝延年就意識到阮綿綿這是在內涵他那個跟別的男人私奔的妹子,當即面上就是一臊,連忙改變了話題,“那就先不說這個。你既然嫁給郝大壯生就是大壯的人,死就是大壯的鬼。如今大壯新喪屍骨未寒,你怎麼就能虐待大壯留下的三個可憐孩子呢?你今天做的事情要是讓大壯知道,他死都不能瞑目啊!”
很快周圍的人也跟着七嘴八舌議論了開。
“可不是嘛,要不怎麼說後娘都是最歹毒的,如今大壯才走了沒幾天就開始虐待孩子。要不是孩子聰明逃出家門,我們可還都不知道呢!”
“可憐見的,有財可是老郝家唯一的根喲,那以後老郝家就靠着有財支撐門面。當初大壯還在的時候那對有財可是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就算如今大壯不在了,也不能玩着命的支使有財干這干那吧!”
“可不是嘛,還有招娣和二丫,雖說是女娃子,可才多大點的孩子。要是擱親生爹娘面前還不知道要怎麼疼着寵着的。現在可倒好,成了沒爹沒娘的小可憐,成天介的受後娘磋磨,可心疼死個
人喲。”
幾個農村老娘們你一言我一語的,指望着幾句話將阮綿綿說的無地自容,卻沒想到阮綿綿根本就不在乎她們這一套,反而目光優哉游哉的在說的最歡實幾個婦女臉上流轉過一圈。
“說的也是,”阮綿綿一開腔,所有人都驚訝的停住話頭,“郝大壯確實是沒有了,可郝家三個孩子的娘可活着好好的,既然在親生爹娘面前是不知道怎麼疼着寵着的寶貝疙瘩,又何苦非要往我這個最惡毒不過的後娘跟前湊呢?”
“你說啥?!”謝牛氏聽了當即兩眼冒火,要不是謝延年攔着恨不得衝上去跟阮綿綿拚命。
別人不知道,可是但凡是老謝家的人就沒有不知道的。郝招娣姐弟三個的親娘不但活着,好活的好好的。
其實郝招娣姐弟三個的親娘根本就沒跑遠,現如今就住在隔壁村子裏,前幾日還有謝家村的人看見謝牛氏滿臉紅光的,說是她閨女如今又懷上了,肚子頂頂大。
只不過這些話謝家人自己知道卻從來不願意在外人面前提及,畢竟謝家閨女拋夫棄子和別的野男人私奔,無論放在什麼年代都不是件光彩的事情。謝牛氏沒想到,她千藏萬藏的事情就被阮綿綿這麼輕而易舉的說出了口。
當下氣的她呀,活劈了阮綿綿的心都有。
“延年、延年,替娘抽死這個不要臉的小娼婦,抽死她!”
“想要抽死我,憑什麼呀!我一不偷漢二不藏人的,恪守婦道一心一意為我們家郝大壯打算,你一個謝姓的有什麼臉在我面前威風!”
阮綿綿又是一句噎死人不償命的話。
與此同時,阮綿綿也將之前幫謝牛氏說話的幾個女人看在眼裏,別說,還都是老相識。就是之前拿着偽造的借條來找上門要錢的男人家的婆娘。有胳膊有腿的不肯自己老老實實幹活掙錢,就想着如何在寡婦門前打秋風。
可把他們給能耐的!
聽完阮綿綿說的話謝延年的面子也終於掛不住了,好歹他還算是比其他人有那麼丁點的良知,知道今天阮綿綿之所以說出這種話出來大半也是讓他們給逼的。
於是大聲開口:“今天俺們過來也不是為了找你說這些有的沒的,就一句話,郝家的三個孩子是俺大壯兄弟僅存的骨血,俺們不能讓你虐待、委屈了他們。”
阮綿綿冷冷看他一眼,說出的話也沒有半分的溫度:“那你準備咋樣?”
一句話出口驚訝得謝延年險些咬到自己的舌頭。他怎麼也沒有想到,一群人過來特意為了給阮綿綿一個下馬威,結果她一個年輕的寡婦居然全然不放在眼裏,甚至比成年男人還要鎮定。
簡直就是——不怒自威。
冷不丁的,謝延年心頭一顫,一個大老粗竟被擠兌的腦子裏冒出文縐縐的一個詞出來。
只不過……
準備咋樣?
其實謝延年也還真不準備咋樣,如果不是他娘老子非拉扯着他來,他還真不願意給郝家三個小崽子出頭。
按理說他妹妹的事情是他們謝家虧待了郝大壯,而郝家的三個崽子也確實都是她妹妹所出,但關鍵是郝家的崽子姓郝不謝,再者這幾個孩子的本性究竟如何他一個做舅舅的還能夠不知道?根本就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但是吧……
一想到郝大壯家的財產,你說郝大壯咋就能藏的那麼深,當初在謝家的時候也不見他有什麼特別的,可是一分家出去就完全變了一副模樣,不過幾年的功夫就成了整個謝家村最富裕的住家。拖累着三個孩子還能娶十里八村最美的黃花大閨女。
如今郝大壯人雖然不在了,可是他置辦下的那些錢財卻好好噹噹的並沒有消失。
所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