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慈愛(二)
凝固的時間在轉瞬間重新流逝,阮綿綿知道這意味着自己現在已經完全取代原本的邵綿綿,即將開始新一輪的挑戰。
仰起的脖子略顯幾分的酸痛,扭頭環顧四周阮綿綿打眼就看見一張陳舊的磚砌的火炕,以及火炕上摞在一起的兩隻老木頭躺櫃,幾床八成新的棉布被褥。柜子估計已經有些年頭,稜角部位被磨的油光程亮。
再看似乎也就沒什麼特別的了,左右不過是兩張破破爛爛的圈椅一張瘸腿的八仙桌。
單憑眼前的物件以及原主邵綿綿一生所見所聞,阮綿綿猜測她如今所處年代應該是類似於自己生活空間裏的清末民初,軍閥混戰民不聊生。這麼一看的話,郝大壯家雖然並不富裕,但是相比其他更困苦的人家似乎確實是要好上不少。
竹節蟲般從冰冷的地面上爬起來,阮綿綿覺得自己全身上下的骨頭節都是疼的,也不知道原主邵綿綿為什麼放着好好的炕不躺非要躺在冰冷硌人的地上,不過僅僅從身體內一股一股傳出來的沉重感猜測,原主邵綿綿的日子過得必然是不盡如人意。
然後很快阮綿綿便從自己在房間裏無意找出的一塊小鏡子內證實了自己的猜想,巴掌大的一張消瘦小臉,皮膚蠟黃面有菜色,尤其是一雙紅通通爛桃似的眼睛分外搶眼。
透過窗欞還可以看到外面院子裏一地的狼藉。
也就是說這個時間的應該是——郝大壯這個時候應該是已經被村裡人認定死亡,邵綿綿散盡家財將郝大壯風光大葬之後。
這麼來說的話,這也意味着現在的郝家就剩下阮綿綿和郝大壯留下的那三個小崽子咯?
一想起後面邵綿綿一生悲慘,以及郝家三個小崽子的狼心狗肺,阮綿綿就對郝家的那三個孩子沒有任何的好感。
但是即便如此阮綿綿還是準備去會會郝家的孩子,如果說這幾個孩子只是因為受人教唆而學壞的,那麼她不介意好好對他們思想教育教育的,但是如果說這幾個孩子本性就不怎麼樣,那麼……
想到這裏,阮綿綿輕手輕腳的推開房門走出房間。
郝家的三個孩子就睡在阮綿綿隔壁房間,阮綿綿手輕輕放在門扇上,剛要用力就意外的聽見房間內傳來細小尖銳的獨屬於兒童的嗓音。
“邵綿綿她怎麼能那麼做!她趕走的都是咱們家的親戚,嫡親嫡親的叔叔伯伯,平時鐵栓叔葛根伯對咱們多好啊,就因為她這般鬧騰壞了親戚間的情誼,真的是太過分了!”
很快,阮綿綿就聽到另外一道附和的聲音,“可不是嘛,她還用掃把打咱舅,那可是咱親舅,打斷骨頭連着筋的親舅啊!”
“都怪咱爹以前對她太好,讓她都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
“就是。”
……幾個孩子談話略微有所停頓,阮綿綿卻越發聽得興緻盎然。
聽聽、聽聽,這就是郝家孩子說出來的話。所以說啊,誰也不能因為孩子年紀小就覺得他們什麼都不懂,事實上他們懂的多着呢,說起話來都是一套一套的,連貫性、邏輯性往往遠遠超過成年人所能夠想想。
果然不出阮綿綿所料,房間內的談話中斷不過片刻,很快又有還是出聲,問:“可是姐,……以後咱家就咱們三個和邵綿綿了,爹不在她要是欺負咱們怎麼辦呀?”
“不怕!”最先說話的那道聲音幾乎沒有半點的猶豫回答說,“咱這是謝家村,村裡多得是叔叔伯伯嬸嬸姨姨的,她邵綿綿要是敢欺負咱們咱就告狀去!村裡人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把她淹死!”
“對,咱告狀去!”
“沒錯,咱們絕對不能人邵綿綿擺佈。”
“那……姐,”先前的小聲音很快又冒出頭來,“你說那個邵綿綿會不會不要咱們,跟、跟別的男人跑了啊?”
一句話問出口幾個孩子全部都陷入沉默之中。
過了好一會兒,那個似乎是屬於郝招娣的聲音才不是很肯定的回答說:“她敢!她既然嫁給咱爹,那就生是咱郝家的人死是咱郝家的鬼,就算現在咱爹不在了,她也必須給咱郝家當牛做馬,這輩子都不得翻身。否則的話……否則的話閻王老爺都放不過她!”
“姐你說的太對了,我都聽你的。”
“我也都聽姐的。”
三個孩子當即發出興奮的歡呼聲,感動的阮綿綿幾乎要熱淚盈眶了呢!她真的是覺得活久見啊,敢情原主邵綿綿為什麼給郝家三姐弟奉獻一生還落得慘死街頭,所有的根源居然全都在這兒呢!
如果不是親耳聽到,她都不敢相信幾乎毛都沒長全的孩子心思可是一丁點都不善良呢!
很好,很好。
既然你們不仁那就不要怪我不義,不過在此之前阮綿綿覺得她還是要以德服人,做一個人人稱讚的“好後娘”。
想到就要做到,阮綿綿臉上很快扯出一抹假笑,憋足力氣“嘭”的一腳踹開屋門。
“起床起床,太陽都曬屁股了,你們想睡死是咋地呀!”
******
阮綿綿一腳踹門頓時將郝招娣、郝有財、郝二丫三個正在商量應該如何對付邵綿綿的孩子嚇得一驚。
尤其是年紀最小的郝二丫,哆嗦的“嗷”的一聲,頓時覺得□□裏面一濕,嚇尿了出來。
饒是年齡稍大些的郝招娣和郝有財,也是被突然闖進屋的阮綿綿。
只不過……
郝招娣楞楞的看着一步步走進房間的阮綿綿,目瞪口呆。
為什麼不過一夜的間隔,她就覺得邵綿綿變得這麼好看了呢?明明五官還是之前的那個五官,膚色也還是之前那個膚色,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給她的感覺就是和之前完完全全的不一樣。
從裏到外透出來的,明媚,讓人不敢忽視。
這、這、這……着難道真的是他們之前那個畏畏縮縮,說話都不敢大聲的繼母邵綿綿?
郝招娣覺得百思不得其解。
其實不僅僅是郝招娣,就連郝有財也很快察覺出邵綿綿與往日的不同。
作為家裏面唯二的男人,還是郝大壯唯一的兒子,從懂事時候起郝有財就知道自己的與眾不同。
在農村男孩本來就是要比女孩金貴的多得多,尤其是郝有財,作為郝家千頃地一棵苗,自然是被一家人放在手心裏寵着、愛着的。
當年郝有財的親生母親還沒有跟別的男人跑的時候就是,家裏面所有的好東西都要緊着郝有財吃穿,剩下他不要的邊角料才會輪到郝招娣和郝二丫姐妹兩個。
即便是後來郝有財的親娘跟着別的男人跑了之後,郝大壯也從來沒有虧欠過自己唯一的這個兒子。
也正是因為如此,連帶着郝招娣和郝二丫姐妹兩個也唯郝有財馬首是瞻,姐妹兩個可以給郝有財出主意,卻從來不敢忤逆郝有財做出的任何決定。
即便是後來郝大壯又娶了邵綿綿回來,邵綿綿也是將郝有財看得極重。
甚至郝大壯還曾經和邵綿綿有言在先,即便邵綿綿日後生下男娃也是次子,重要性根本沒法和郝有財比。而且日後郝家的所有東西也是要交給郝有財這個長子的。
最重要的是,在這個年代裏女人都是講究三從四德的,父死要從子,從得知郝大壯不好了的時候開始郝有財就主動自覺的將自己擺放在了一家之主的位置上,根本不把邵綿綿放在眼裏。
是以,郝有財對邵綿綿也就是現在的阮綿綿,自然也沒有絲毫的尊重。
反正在郝有財以及他的兩個姐妹眼裏,邵綿綿就是他父親娶回家照顧他們姐弟仨以及伺候他父親的僕婦。
甚至比在地主家賺工錢的長工還不如。
眼見阮綿綿居然敢這麼大刺刺的直接闖進他們姐弟的房間,郝有財板起一張不悅的臉,厲聲開口:“你進來做啥?出去!”
“你跟誰這沒大沒小呢?”阮綿綿絲毫不含糊,甩手一巴掌掄在郝有財後腦勺上,發出一聲清脆又悅耳的聲音。
早在阮綿綿拎着粗布裙子進門時候就注意到郝有財眼底情緒的變化,她這一巴掌不但是為了自己,同時也是為了掏心掏肺奉獻卻被郝家姐弟欺凌的原主邵綿綿,同時更是為了要消消郝家姐弟的氣焰。
沒錯,她就是打郝有財了!
怎麼得吧?
不服氣是嗎?
不服氣可以呀!
有本事來咬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