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因為沈灼自己也沒有爆馬,所以倒並不介意對方這種行為。
人有時候,也需要一個現實中完全沒有交集的朋友,用來放鬆一下自己。
三年前,她初凝幻羽之瞳,一雙眸子也開始泛起一層淺淺青色。所以那時候,沈灼也終於有資格下上清界遊歷。
彼時有一處秘境現世,據說蒼龍境的明無色也是在這處秘境中飛升,達到太荒之境的修為。
秘境在這個世界,是無比神奇的地方。那代表想也想不到的機遇,以及作為修士無限可能。
故而踏入秘境雖有風險,可是這個世界修士還是前赴後繼,絡繹不絕。
當然這些也不是重點。畢竟那時沈灼修為一般,也沒資格踏入秘境。她那下山走一遭,至多不過去打打醬油,當個圍觀的路人甲。
就是在那時,她結識了阿淵。
當時阿淵受了重傷,蟄伏於黑暗山洞,他驀然握住了沈灼腳踝。
那時沈灼的足踝上纏着一串凝音鈴,走路起來叮噹作響。也許對方是聽到了這般鈴聲,方才有了反應。
那片手掌實在太過於冰涼,當時也嚇了沈灼一跳。
沈灼嚇了一跳,後來她摸到了對方衣角上繡的淵字,才知曉對方是蒼龍境界的弟子。
世人只知曉秘境的神奇,可誰又會多想秘境的兇險呢?他們只看到風光一面,卻看不到榮耀之下的一堆堆炮灰。
千千萬萬的屍骨堆中只有一個明無色,可偏偏世人眼裏,也只有一個明無色。
人總是盯着最明亮,最頂端的山巔,卻窺不見幽暗的山腳。
沈灼想,同為蒼龍境修士,此刻明無色大約被萬人簇擁,可這不知名的弟子卻在漆黑的山洞受苦。那一刻,沈灼心裏也不覺生出憐意,所以決意救他。
那個山洞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沒有一絲光線透出來。
沈灼初凝碧瞳,能看到對方大致輪廓,不過面部卻像打了馬賽克,也瞧不清楚。
因為瞧不見,沈灼是靠手指摸索,一點點的幫對方上藥,替他療傷。
當然因為山洞裏一點光線也沒有,沈灼倒也沒太多羞恥感。像他們這些隨時會炮灰的底層修士,其實也沒那麼多講究。
她陪了阿淵兩天兩夜,陪着阿淵說話,而且好像還很談得來。
那種感覺真奇怪。阿淵傷得重,斷斷續續跟沈灼說話,沈灼居然也沒不耐煩。她不算沒耐心的人,可原也不必做到如此地步。大概真的是因為兩人談得來——
不過後來上清界腰令傳訊,沈灼也只好離開了。不過那時,阿淵的傷也已經好得差不多,兩人還約好當筆友。
沈灼入山洞時,腳踝上纏着一串凝音鈴,一共七枚鈴鐺。待她離去時候,發覺鈴鐺少了一枚,大約是遺失在山洞裏了。
不過上清界催得急,沈灼也無暇尋回。凝音鈴材質特殊,是一件十分合適沈灼的法器。如此一來,沈灼心裏也覺得格外可惜。
她和阿淵當筆友,也已經過去三年了。
一想到阿淵,沈灼就頓時想起對方手掌緊緊攥住自己足踝的感覺。她禁不住足踩了一下地面,聽到了叮咚的鈴聲響。
那聲脆鈴聲也讓沈灼腦海里忽而浮起一個畫面。
漆黑的山洞中,阿淵將腦袋輕輕枕在自己膝頭,因為笑得太急了,忍不住一聲聲的咳嗽。
這副畫面當時不覺得有什麼,可如今莫名出現在沈灼腦海里,倒是讓沈灼忽而生出異樣。
沈灼一甩腦袋,阻止自己繼續想下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那麼渴盼看到阿淵書信。
這三年間,她心上人的本尊就在眼前,自己來上清界不就是為了蕭雪元?可不知怎的,她瞧着蕭雪元,卻覺得他木木的沒什麼滋味。一個讓女人動心的男人,就像是一盤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可上清界聖子那麼一副好容貌,沈灼卻生不出食慾。
相反每次收到阿淵書信,她卻生出一種說不出的歡喜。
就算蕭雪元不挖丹討好紀雪君,沈灼這幾年也漸漸對蕭雪元淡了。
沈灼想,阿淵雖然是蒼龍界的弟子,可只是個小弟子,所以應該也不要緊。
其實蒼龍界跟上清界的關係是頗為微妙的,而這也不僅僅因為明無色奪了蕭雪元風頭。
蒼者,青黑色也。傳聞蒼龍界創世者明淵本體就是一條黑龍,具有毀天滅地之能。
當然這名字如今這般含蓄,不足以彰顯往昔兇殘。
簡而言之,蒼龍界就是魔界,從前會跟人族修士大戰三百回合,長期充當反派組織那種。
不過常年戰爭,搞得雙方損失慘重,也互相不能吞下對方。
故而七百年前,兩界議和,這個世界再無大規模的修士戰爭。
可能為了拋開過去,緩和關係,魔界也改名蒼龍界。
那這就像個正經組織名字了。
時間是最好的洗白劑。如今兩界彼此暗戳戳競爭,到底也不再是許多年前你死我活的狀態。
相互提防自然是有的,不過大家都比較文明了。
沈灼內心之中,自然希望這種狀態就此保持下去。
這樣她與阿淵這個蒼龍界小弟子聊聊天,才沒什麼打緊。
此刻蕭雪元正看着她,面色沉沉,眼神也晦暗不明。
這個時候,一隻小小的紙鶴,就這般飛過蕭雪元跟前。
蕭雪元手指一動,便將這枚紙鶴輕巧抓住。
沈灼很會管理時間,還跟蒼龍界的弟子書信來往。這些紀雪君都曾無奈的提點過他,蕭雪元自然心中有數。
沈灼耍的那些小手段,大約也並不怎麼高明。就像昨天,沈灼倒是大起膽子欲擒故縱。
蕭雪元皺眉,輕輕凝視手中紙鶴。
小紙鶴受了驚,還在蕭雪元的手指間撲騰掙扎,十分扎眼。
蕭雪元卻面若寒霜,目光沉沉。
有那麼一瞬間,他想將這紙鶴輕輕陣碎,彷彿不願意沈灼和別的男人有來往。
可以他驕傲的性情,又怎肯承認自己被一個下界俗修所擺佈。
至始至終,蕭雪元從未認為沈灼真心想要放棄。說到底,他內心並不覺得挖了沈灼內丹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他瞧着沈灼開窗望雪,那冷水一吹,讓沈灼俏生生的臉蛋微微發白。
沈灼微白的手指輕輕攏着肩頭的披風,那披風大了一圈,因為是蕭雪元房中之物。也因為沈灼臉上的幾分病氣,使得沈灼全無平時的鮮活明艷。
蕭雪元便想起沈灼雪白的足踝,上面纏着一串凝音鈴。那一顆顆鈴珠呈淡淡青色,襯得沈灼肌膚更加雪白。
他曾經做過一個夢,沈灼碧眸盈盈,赤足搖鈴而來,嫵媚之極。
不知怎的,蕭雪元臉色卻越發陰沉。
身邊之人皆好心提醒,他自己也覺得沈灼遠遠不及紀雪君,卻仍被她所誘。
他指尖那枚小紙鶴掙扎得越發厲害了,小東西像真鶴一樣啾啾叫着,顯得格外弱小無助可憐。蕭雪元本可將之輕易毀去,卻終究將手指輕輕一松。
上清界聖子又豈能隨意拈酸吃醋,更何況對方也不過是個蒼龍界普通弟子。
沈灼工於心計,諸多套路,真是惹人生厭。
蕭雪元一拂袖,折身而去,他終於沒有再去見沈灼。沈灼昨夜無禮,好生放肆,蕭雪元也是想要將她冷一冷。
小紙鶴跌跌撞撞,終於飛到該送之人掌心。
沈灼不覺展顏一笑,給本來蒼白臉頰增了三分明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