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向他們呼救的乃是無念山莊巡邏弟子,風瑤花雖未必記得他們名字,至少也是瞧着面熟。
因為這些日子頻出事故,無念山莊也是加強了巡邏。
圍繞他們攻擊的是縷縷紅潮,並非什麼活物生靈。
這些邪物靈力不強,故而雖有些無念山莊弟子負傷,倒也並未有人隕落。更不必說,這時候他們可巧撞見蕭雪元一行。一時間,這些無念山莊弟子面頰之上也透出驚喜之色。
如此一來,他們性命自然無憂。
蕭雪元面似冰雪,清冷麵容上添了一縷不屑:“區區邪物,也敢作祟?”
他手掌已經扣住了腰間的參雪劍,劍身透出縷縷清音。
在場上清界弟子亦紛紛祭出法器,準備滅紅潮,誅邪物。
風瑤花更是幸災樂禍,只恐這些邪物出現得不是時候。
偏生這時,一道不合時宜的嗓音響起:“因受秘境之氣影響,無念山莊附近草木更勝平時。既是如此,此地草木為何有枯黃之狀?只怕是有極惡之物蟄伏於此,兇險之極。”
說話的當然是沈灼。
她修鍊幻羽之瞳,曾也是上清界重點栽培對象。所謂瞳術師,在修士任務中有着至關重要的地位。他們不但要觀察入微,並且要有豐富學識,以及吸納了訊息迅速分析之能力。有時候一位優秀的瞳術師,甚至在隊伍之中擔任決策者的地位。
如今沈灼修為雖散,可學識猶存。
此刻的她已經嗅到了危險氣息,心尖一片冰涼。
若她幻羽之瞳猶在,沈灼可能還能看得更加通透。
她這些言語分明不中聽,惹得無念山莊被困修士紛紛呵斥。
可沈灼這些話,本也不是說給他們聽的。在沈灼提醒之下,陸音攜帶沈灼飛快後退。
沈灼猶自說道:“如此邪物卻困着這些低階弟子,只怕是因此為餌。惡物分五等,一等惡物觸之草木立枯!”
風瑤花已經難以忍受,不覺出語呵:“你是什麼身份,哪裏輪得到你說話,啊——”
可她話語未落,卻忽感腥風撲面。
空中紅霧瞬間濃稠百倍,再不是方才那般虛弱了。那虛影紅霧凝結為一張巨大的血盆大口,張口一合!
風瑤花身邊兩婢下意識護主,瞬間喀嚓被粉碎!
幾乎是同一刻,若干下喀嚓聲響起,近處的上清界弟子皆被凝結巨口所“咬”,竟當即殞命!
本來只是受傷的被困山莊弟子們,瞬間化為一灘血水。那些血水灑在青青的碧草之上,旋即又讓這些血污被吸納殆盡。原本碧色的青草也變得枯黃,彷彿失去了生機。就像沈灼科普的那樣,惡物分五等,一等惡物觸之草木立枯。
惡物顯然已經褪下面具,展露真正的兇殘。
風瑤花衣衫上沾染了斑斑血污,只覺得自己似陷入一片血泊海洋。她哪裏來得及救下愛婢,頭不敢回,迅速催動法器回擊,人卻飛快向著紀雪君掠去!
就這麼一瞬間,近三分之一的上清界精英就已經隕落!
周圍空氣似染上一層血色的霧氣,將獵物們團團圍住。
那般濃稠的紅霧之中,似有一雙怨毒的紅眼,一直死死盯着眼前這些修士。
那雙眼裏,透出難以言喻的怨恨、冰涼!
無論紅霧怎生變化,那雙眼似總是怨毒如初。
第一圈弟子殺盡,紅霧再逼近距離,又再幻化成一張張血盆大口。
陸音已經擊退紅潮一擊,如今要直面這些血盆大口攻擊!
她額頭頓時生出了汗水,不覺為之心悸動。
聖境之下修士被成為氣脈期。氣分九階,陸音區區俗修,能修到九階氣脈已經是十分不容易。若非如此,她也不會被挑中,成為仙主近侍。
可她終究未窺聖境,自然及不上蕭雪元,也夠不着半聖之境的紀雪君。
陸音卻摒棄自己的恐懼,凝定心神,使自己無暇多想。
或有不敵,可不拼也是死。
此刻沈灼足踝上的凝音鈴也飛快顫動,響聲不絕。
一瞬間,那血盆大口已到眼前,陸音一劍劈去,卻發覺自己劍意被紅霧吸納吞噬,十分不妙。
一瞬間,白魅化出,臉頰兩道凄艷血痕,白髮飄飄。
魅煞化煞為劍,身軀也似化為煞劍,直劈眼前紅潮。
在場大修心裏都咿了一聲,生出震驚!
紅霧已經擊散巨口之形,呈現潰散之姿。
這還是沈灼首次召喚白魅戰鬥,而白魅的戰鬥力確實令人吃驚。
白魅生前,應當是半聖之境,加上邪法催化,只怕連聖人之境的蕭雪元也要忌憚三分。
之前大家只是震驚容滅的兇殘,如今倒有些震驚容滅的慷慨。
蕭雪元卻也不覺面色鐵青!
他本欲出手襄助,如今手掌卻凝結於半空,驀然收回。
以蕭雪元戰力,他自然尚有餘暇照顧別人。危機關頭,他下意識想要照拂的並非別人,而是孱弱的沈灼。
可惜沈灼居然化出魂煞,而那魂煞本是容滅所贈。
蕭雪元收回的手掌凝結法印,又再將面前紅霧擊退幾分。
他手中參雪劍化出了萬千冰晶,竟飛快向著紅霧襲去。這些冰霜冷霧雖不至於將紅霧擊潰,卻也讓這紅潮氣焰稍減。
蕭雪元心中不覺滋生恨意,只覺得眼前種種,當真令人心尖兒生怒。
上清界大修們反應過來,紛紛祭出法劍應敵,也遏制了上清界弟子進一步的折損。
他們劍意和蕭雪元匯聚一道,生生將眼前紅潮撕裂一道大口子,齊齊向著無念山莊進發。
這樣的腥風血雨間,沈灼卻忽而微微有些恍惚。
曾經她發誓,此生絕不幻化出白魅使用。可事到臨頭,自己卻終究是召喚了白魅。
雖然這具魅煞是生靈煉化,用的是反人類的邪術,可事到臨頭,自己算不算是半推半就?
就算白魅不是自己所煉,可她終究也是受益者。
也許這就是容滅打算的,他本是這般計劃。雖然自己嘴裏說不要,可她終究是需要,因為她修為被廢,總會有用得着魅煞的地方。
到最後,自己會被容滅攥緊,一步步撤下深淵。
啊,那可怖又黑暗的深淵。
這一刻的沈灼,忽而有一種想法。
她想要從陸音身邊跳下去,任由紅潮將自己吞噬,那總比絕望將自己吞噬要好些。
只不過瞧瞧陸音,沈灼也生生壓下這個念頭。
若她出了變故,陸音驟失庇護,又見變故,必定會心神大亂。
伴隨他們耳邊呼呼的風聲,此刻他們這些修士已經瞧見了無念山莊。
到了山莊,藉助此地佈下的法陣,再糾集此地修士,說不定能擊散紅潮。
冷風一吹,沈灼驟然清醒了幾分,隱隱覺得此事不妥。
無念山莊雖有些聲勢,終究不過是個中等門派。
除非類似上清界李悲風那樣的大修親至,說不定對紅潮尚有震懾之力。
蕭雪元顯然也是想到這一點,驀然頓住身影,厲聲:“我等退入山莊又如何?如此一來,反倒添了幾分膽怯之意。不如就此一博!”
更何況蕭雪元骨子裏也有一股傲氣,並不願意自己如此狼狽。
這麼說著時,蕭雪元又催動了冰雪劍意,以劍觸地。
只見地面瞬間凝雪,凝水成冰,寒冰滋滋往外延展,寸寸與紅潮相爭。
蕭雪元這麼說,也激起了在場修士的幾分血性,也紛紛祭出法器準備與之相搏。
紀雪君也沒說什麼,只是掃了沈灼一眼,眼神意味深長。
此番局面,本來該剪除一些孱弱的修士,可誰讓容滅為沈灼煉製了一隻魂煞呢?
伴隨蕭雪元冰雪般劍意催動,沈灼也忍不住輕輕打了個寒顫,凍得嘴唇發白。不過這個時候,自然也顧不得她。沈灼也沒什麼好抱怨,只是咬着唇瓣忍耐。
就在此刻,一陣幽幽的簫聲就此響起。
那簫聲雖低,音色卻美,宛如一縷清泉,輕盈的回蕩在他們耳邊。
眾修士雖然身處兇險之地,可聞聲也不覺心中微動。
更重要的是,此刻那些紅潮的流動也微微一僵,似也被什麼力量所阻。
小築之中,翠竹青青,明無色的手指輕輕按上的翠色的簫。那翠簫晶瑩潤透,似比翠竹還要通透幾分。
因要掩飾身份緣故,明無色面孔也輕輕隱匿於薄紗之下。
他身着一身墨色的衣衫,就連雙手也帶着漆黑的手套。那手套薄如蟬翼,嚴絲合縫的貼着明無色的肌膚。這個墨衣的修士手中,卻拿着一根翠色的簫。
那一片片竹葉似受音樂所觸動,任由簫聲如水紋般一圈圈的泛開。
風搖葉動,簫聲充盈了整個無念山莊,蜿蜒至了山莊之外。
沈灼便窺見一片片的樹葉飛向天空,輕盈的打轉兒,彷彿按照某種奇怪的規律,在風中飛旋。這份景色,可以說是壯麗之極。
轉眼間,紅潮彷彿受了什麼刺激一般紛紛退避。
沈灼下意識伸出手指,那蒼白的手指透出了幾分孱弱之意。
那手指輕輕觸及風中飛舞的落葉,而眼前的場景確實也是極為奇異。
沈灼閉上眼,又睜開:“無念山莊靠近即將浮現的清古大墓,因受秘境能源影響,故而此地充盈一股前所未有的奇異能量。簫聲催動的風音法陣,引來了秘境凝結之力,故而這些紅潮不敢進犯。”
那話入耳,這些上清界修士臉色也緩和了幾分。
最初的驚詫過後,他們發現確實如此。
原來如此!
若那人不露面,單憑一曲簫聲就能擊潰紅潮,那是何等威勢!蕭雪元是個心高氣傲的人,自尊心十分的強,自然不大能接受。像他那麼驕傲的人,自然不願意自己被未知之力碾壓。
若是如此,自己之前那副拚死相搏的姿態豈不是成為了笑話?
原來此人不過取巧,靠引來秘境之力催動眼前大場面。
蕭雪元心緒平和了一些,可饒是如此,他內心深處仍有一抹不甘嫉意。對方雖然擊退紅潮,卻讓蕭雪元莫名生出嫌惡。也許人類總是不願意別人搶了自己風頭。
紀雪君想,就算藉助秘境之力,這個吹簫的修士也是很了不起了。
想來,也應該是個博學多才的出色人物?是無念山莊那位貴客嗎?
伴隨紅霧消散,霧中那雙怨毒雙眼不知什麼時候也消失了。
那飛舞的青葉一片片碎去,化為金色的粉末,清揚於風中。
一時天空烏雲盡消,清潤陽光又落在這些修士身上。
沈灼忍不住想,我的心情也會如此刻天氣般晴朗起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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