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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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沈灼離開了李悲風的房間,一道身影頓時映入了沈灼眼帘,使得沈灼腦子轟然一炸。

那道身影清麗動人,彷彿喝露水長大的仙女,當真秀美之極。

紀雪君就像真正的仙子,出現在這人世間,彷彿連衣角也沾不上一片塵埃。

沈灼的丹就是被紀雪君奪走,滋養了紀雪君的功體。奇妙的是,似乎沒有人覺得她有什麼不對。

換做旁人奪丹,差一點的會對沈灼心虛,強一點的會理直氣壯對沈灼開嘲諷。

可這麼做的人,絕不會是紀雪君。紀雪君怎麼會做出這等反派行為?

她面色溫和,看着沈灼時候,面頰之上更浮起了一縷紆尊降貴的親切笑容。

紀雪君的眉宇間,總是浮起悲天憫人之色。

她對着沈灼說道:“阿灼,謝謝你的丹,我已經好多了。”

沈灼一下子就紅了眼,唇瓣輕輕顫抖。她驀然手掌握緊成拳,卻克制自己不要撲上去。

在上清界發怒,吃虧的是自己。

紀雪君心地善良,自然不會動自己一根手指頭。可她身邊婢女,卻會看不過去,會替紀雪君教訓人。

紀雪君欣賞着沈灼面頰上怒意,卻忽而輕輕嘆了口氣:“可我沒想到,師弟會為了我這麼做。若我那時知曉他會那麼做,必定會加以阻止,我並不知曉他會待你那麼狠。”

那時候紀雪君確實沒吩咐蕭雪元。

紀雪君眉宇間神色也浮起了一抹無奈:“我以為師弟必定着緊你,也沒想到他會為了我這樣子待你。阿灼,你要什麼補償,但說無妨。”

她的婢女流螢在一邊開嘲諷:“仙子何必操心,阿灼這份犧牲,必能從聖子身上討回來。清音殿一向很窮,裏面也沒有一個聖子,只怕給不起阿灼想要的。”

言下之意,沈灼給丹竟成了討好蕭雪元的手段。

上清界上上下下,沒一個人覺得紀雪君有虧欠沈灼。

沈灼讓自己握緊的手掌放鬆,手指頭一根根的鬆開。

吵架不是這麼吵的——

她手指頭漫不經心繞了頭髮,又輕輕鬆開。

“紀仙子又不是故意的,怎能要紀仙子的補償——”

說到了這兒,沈灼又嘆了口氣:“只是還盼紀仙子愛惜自己,不要明知不敵,卻為了聖子前去挑戰。否則下一次受傷,不知道紀仙子哪裏去挖丹?”

流螢頓時呵斥:“沈灼,你好生無禮!”

紀雪君輕輕一揮手,阻止流螢說話:“阿灼,聖子實力事關上清界未來,你豈可如此狹隘?你當真以為,我那種種舉動是出於尋常女子爭風?我之心思,你自然不會明白。”

紀雪君總是這個樣子,她總是那樣兒的高高在上,一副你難以理解我的層次模樣。彷彿她多跟沈灼說一句話,就是對沈灼的莫大恩賜。

沈灼也輕輕嘆了口氣:“當初聖人之境的仙主前去挑戰金烏神鳥,卻也無功而返。紀仙子對聖子可真是深情厚誼,修為未達聖人之境,居然也去挑戰金烏鳥,誰聽了不說一聲情深意重呢。”

從前這個世界修士,若能修至聖人之境,已到這個世界武力值的天花板。故而聖人之境修士也不是大白菜搞批發,數來數去也只有十多位。紀雪君不過初窺半聖之境,自然及不上李悲風和蕭雪元的戰鬥力。

不過這幾年整個世界開始發生異變,不斷有強而有力力量灌入這個世界裂縫。

所謂力量裂縫,便是這個世界時不時開啟的秘境之地。

七年前,萬幻妖域女王歸來,得返上古大修實力,重啟太荒之境修為。在此之前,世間已認定太荒之境修為不過是傳說。

三年前,蒼龍界明無色也藉著秘境升級。

這個世界變了,上清界一下子很有壓力。

故而紀雪君所為雖然魯莽,竟也沒太多人懷疑。若能取得金烏鳥的火源,對蕭雪元身軀可是大有裨益。

唯獨沈灼心生懷疑,凝視着眼前這道如雪倩影:“換做旁人,我會以為她衝動、魯莽。可這個人是紀仙子,我卻覺得她是故意的。其實我只是上清界的一個小弟子,不明白紀仙子為什麼要針對我。這其中,有我不知道的隱情嗎?”

她沒有暴跳如雷,反而認真分析,竟讓紀雪君如芒刺在背,生出要將沈灼拍死的衝動。

可就像沈灼說的那樣,紀雪君其實是個極冷靜的人。

紀雪君美麗的臉頰可沒有一絲惱意,嗓音如玉石輕擊,煞是悅耳:“本界榮耀皆繫於師弟一身,豈如你所想,這其中有什麼爭風吃醋的算計?”

說到了這裏,紀雪君美麗的面頰似也有淡淡不耐,彷彿不願意再和沈灼爭執下去。

流螢冷笑:“世間的雀鳥,不過以叫聲悅人,怎會知曉鴻鵠之志?”

流螢眼角餘光輕掃,窺見兩道身影,驀然唇角帶笑。

與沈灼交好的陸音已然是仙主身邊近侍,想來也會有一番前程。仙子心地慈和,非但沒為難陸音,還準備籠絡這位仙侍。

這可是天大的福緣,陸音這個俗修想來自會抓住。

下界俗修到了上清界,不都是竭力攀附?就如沈灼攀附蕭雪元一樣,恨不得抓得緊緊的。

而紀仙子,一向也是個極大方的人。

譬如如今紀雪君送出的賀禮,便是上品法器。

流螢眼角餘光輕掃,已窺見陸音手中握着的那個黑檀木匣,看來已經將紀雪君贈禮給收下了。

這使得流螢唇角笑意越歡,心情也不覺大好。

不過這也是一樁理所當然的事。

且不提紀雪君在上清界的地位,單單這匣中法器分量,也是不容陸音拒絕的。

那匣中一塊清靈玉佩,是上等葯玉琢磨而成,能溫養筋脈,促進修為。此等法器,可是可遇不可求。

陸音是個有上進心的女修,自然不會笨得拒絕。

紀雪君倒是玉容凝定,輕易不露喜怒。

陸音則輕輕奉上黑檀小匣子:“紀仙子恩賜,實在太過於貴重,實不敢領受。這份禮物,容我親手奉還。”

流螢面頰笑意頓時一僵。

紀雪君也不生氣,微微一笑,伸手接過。

陸音本來是個性格堅毅的女修,此刻也心尖微寒,竟生出一抹懼意。

待兩人走後,紀雪君手指輕輕一動,將掌中木匣連同玉佩震成粉碎。

她掏出手帕,輕輕擦了掌心一下,微笑說道:“既然是別人拒了的東西,自然不好留着。”

無論她做什麼事,紀雪君面色也是溫雅如昔。

她不生氣,旁人卻替她生氣。服侍紀雪君兩個仙婢中,青枝性子更沉穩一些。此刻青枝也不覺面泛怒色:“是婢子思慮不周,還道陸音知情識趣,誰料想她竟如斯輕狂。”

紀雪君反倒柔語安撫:“也是個重情之人。”

流螢與青枝相視苦笑,紀雪君便是性子太好,不會算計這些。

仙子是品行高潔之輩,向來不屑於用那些不幹凈的手段。要是換做旁人,既以身居高位,哪裏還會對那些卑下的俗修客氣。

故而聖子雖然眼拙瞧上了沈灼,終究是對紀雪君有着一份敬重的。

離開了仙元宮,陸音猶自心有餘悸。

紀雪君美貌溫柔,名聲又好。可陸音得罪她,卻始終心神不寧。蓋因她心中,並不相信紀雪君當真那般純善。

沈灼眼睫毛輕輕顫抖,忽而說道:“阿音,其實你不必這麼做。”

陸音嗯了一聲,旋即一笑:“好,下此她再送我東西,不要豈不是虧了。不過紀仙子生我的氣,想來我是與她無緣。”

沈灼嘆了口氣:“我是認真的,阿音,我知道你不容易。”

陸音伸手拍拍她肩膀,微笑:“我也是認真的,我跟紀仙子沒緣分,做不了她的人。”

至於離去之事,沈灼也沒瞞着陸音。

想不到李悲風居然允了此事,倒是出乎陸音意料之外。

至於服下清髓丹之事,沈灼便沒跟陸音提及了。

一想到七七四十九天的清髓之痛,沈灼心尖兒也微微發寒。

她一向怕疼,可如今為了自由,也不得不如此。

眼見着天色將昏,沈灼心裏也一陣子發慌。她忽而有些後悔,要不該試試原計劃跳下混沌風口?

只不過自己既已經服下了清髓丹,自然也無可反悔。

將近子時,沈灼已經事先服下了幾顆丹藥,又閉目打坐。

然而當那股痛楚湧來時,還是讓沈灼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疼!

她無法保證端正的坐姿,只能雙手攥緊了雙臂,顫抖着蜷縮在床榻之上。

那就像是全身血肉被一片片凌遲一般,活生生的受罪。難怪李悲風勸人謹慎,不可輕服這清髓丹。

沈灼全身的力氣似乎都消失得乾乾淨淨,連叫出聲的力氣都沒有。她牙齒咬住了自己的一絡頭髮,唇齒間發出類似小動物的嗚咽聲。

淚水卻不受控制似的從沈灼眼中淌落,落入烏髮之中。

凝音鈴也感受到了沈灼內心的恐懼,使得白魅就此化出。

冷冰冰的魅凝結在月光之中,面頰兩道血痕煞是分明,就好像是專司殺人的器具,美麗而可怖。

沈灼並不願意瞧見他,不覺輕輕閉上眼。

這等無邊無際的痛楚,只讓沈灼一個人承受。只有因她而死的魅靜靜的看着她,只有落入了斗室之中的月光映照種種。

這樣的月光中,一隻小紙鶴輕輕的飛來,落在了幾面之上。

清髓丹帶來的痛楚持續了一個時辰才消失。

可能因為太過於痛苦,接下來一段時間,沈灼意識甚至是空白的。

直到天光初明,沈灼方才清醒過來。伴隨沈灼神識上的平復,白魅又再次掠回凝音鈴中。

她終於緩緩起身,感覺自己要死。

一想到這只是第一天,沈灼只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

不過清髓丹是真的,沈灼氣色也稍好一些。再苦又怎樣,總不能又去求李悲風說不清髓。自己想要擺脫上清界,總要付出一些代價的。

按几上的紙鶴輕輕撲騰翅膀,吸引了沈灼注意力。

她輕輕起身,探出手掌。

小紙鶴觸及沈灼手掌,頓時化為一片信箋。

阿淵倒是一如既往的筆調輕快。

原來最近他因事可以溜出蒼龍界放風,也不必繼續宅下去了。

沈灼:=口=

你在蒼龍界很勞累嗎,日常卻不大能看出來。沈灼內心含酸,自己在上清界可沒有水產小火鍋可以吃。

不過阿淵為何要出來溜達,沈灼內心約莫能猜到幾分。

清古大墓開啟在即,又有一秘境可以讓大家去博機緣。

托秘境的福,蕭雪元無暇分心,並沒有太多精力分心於感情糾葛。李悲風讓沈灼這個時候跑路,從策略上來說也沒什麼錯。

據說明無色也要出門蹦躂,再入秘境。

這蒼龍界的軍師可真具有進取心。

不過這也是可以理解的。

哪怕明無色不能再奪機緣,估計也不願意蕭雪元得到。

這可真是各界之間塑料花友誼。

估計鹹魚的阿淵也是被明無色帶動,準備出門一游。

現在阿淵在信中提及此事,還問沈灼這次會不會出門,也讓沈灼琢磨出一點兒對方想要面基的調調。

想到了這兒,沈灼心尖忽而微微一顫,生出幾分慌亂。

她跟阿淵相逢於那個黑暗的山洞之中,那時候她還是個樂觀、開朗的女修,說了許多開解阿淵的話。

可是現在,連番打擊之下,自己是那麼的憂鬱。

她既不樂觀,也不開朗了。

可信中的自己卻不是那樣,她總是俏皮快樂的。這樣強撐着的她,在某個人眼裏,仍然是個快樂的女修。

沈灼實在不願意見面,便假裝瞧不出阿淵的瘋狂暗示。

她目光已經逡巡到信尾。

阿淵照例問候,不知君可安好?

可安好?

現在她被挖了丹,終於承認心愛的小哥哥已經死了,好朋友還欺騙了她,凝音鈴也被玷污成為殺人法器,入夜還要經受洗髓之痛——

一滴淚水滴落在信紙之上,使得沈灼慌亂擦去。

她手掌飛快抹去眼裏不斷掉落的淚水珠子。

沈灼自己也奇怪,情緒怎麼就一下子上來了。

“近日甚安,勿念。”

我很好,我沒關係的。

沈灼要面子的,反正就是繼續死撐。

她在上清界的名聲很壞,可至少在阿淵跟前,自己還是個開朗又明媚的女修。

那樣一來,似乎也給了沈灼某種繼續下去的底氣。

阿淵日常想來也是有些煩惱,日日向筆友吐槽負能量,對方想來也是會心生煩悶。

沈灼唇瓣輕輕吐出了一口氣。

正在這時,仙元殿卻派人來傳訊,送來沈灼下界通行的腰令。

看來仙主李悲風也隨手將她離開之事安排了。

沈灼接過腰令,心裏鬆了一口氣,卻沒留意那送腰令仙侍眼神有些古怪。

不過就算沈灼看見了,也是並不怎麼在意。反正她在上清界名聲不怎麼樣,議論她的人也多。那些話聽得多了,也就並不怎麼介意。

這一次離去,她便再也不必回來。

沈灼在這裏呆了整整七載,似乎也沒太多值得留戀之物。

她將自己平時用慣了的小法器納入法寶囊中,忽而想到自己靈力低微,只怕連法器也不能驅動。

這麼想一想,還當真令人覺得心酸。

昨天熬了一夜,沈灼現在仍沒什麼精神。

她匆匆整理了儀容,就掠向了通天門。

通天門是上清界連接下界的主流通道,上清界弟子門都是從這裏上上下下。

沈灼念及於此,心底也添了幾分為難。自己修為全無,下去只怕要受些苦。

只不過她行至半途,居然便遇上了陸音。

陸音神色複雜,添了幾分黯然:“阿灼,你要離開上清界之事,仙主已經告知於我。如今你法力全無,便隨我一併下去。”

李悲風雖然是個手段有爭議的仙主,行事倒是考慮得十分周到。

沈灼心裏嘆了口氣。

如果不是得罪紀雪君,上清界也許對於俗修而言,也不是那麼差勁。

她輕輕嗯了一聲,心頭一松:“阿音,多謝你了。”

陸音心裏微酸,上清界的修士總是將阿灼說得很有手段,可其實她只是一個既聰明又蠢笨的姑娘。

聰明與蠢笨,有時候並不矛盾。

若沈灼身上曾經燃燒着火焰,那麼這股灼熱的火已經開始漸漸的熄滅。

陸音瞧着沈灼足踝上赤紅若血的凝音鈴,忽又覺得她的離開未必是壞事。

未曾想今日通天門前,竟有幾道熟悉的身影。

清古大墓將要開啟,蕭雪元近日裏本便要下界遊歷,早做準備。這日子挑來挑去,居然正好是今日。

沈灼來此,正好撞個正着。

便算是沈灼,也不覺微微一愕。

她想起自己初來上清界的那一天,也是在梅林見到眼前幾人。

此刻紀雪君自然陪在蕭雪元的身邊,她雖不是蕭雪元的道侶,卻像一位賢內助般準備幫蕭雪元闖秘境。

同行的還有當初準備誅滅沈灼的姜重,以及上清界的醫仙眠寧。那天眠寧穿着粉色衣衫,也如現在一般甜美。

蕭雪元如眾星捧月一般,立足於上清界的那些精英之中。

聖子容色冷漠,面容似雪,那張漂亮臉蛋卻不由得輕輕一皺眉。

沈灼也未免纏得太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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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錯夫君切片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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