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 徵兆
帶着敬畏、期待和做為母親特有的驕傲神情抱着自己孩子的女主人靜靜的站在鷹帳的篝火旁等待着。之後,鷹帳的門帘被掀開,女薩滿帶着快活的神情和狡黠的微笑提着鷹帳走了進來。
看到一臉緊張的克里格,雷娜就再笑了出來。儘管平日裏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但是到了他的娃娃的時候,克里格也未能免俗。
安慰性的對艾琳娜眨了下眼之後,雷娜便低低吟起讚頌鷹神的古句,伴隨着節拍舞動起來。
在第一個高音的時候,女薩滿將第一撮神葯灑進了篝火。
毫無反應!
看到這個景象,克里格頓時瞪大了眼睛。儘管艾琳娜對於這一套儀式的進程全部了解,克里格卻多少清楚一些——當神葯被投入火中的時候,火焰中升騰的圖像將預示這個孩子的一生。然而,這一次,竟然什麼也沒有!這意味着什麼?
如果不是顧及到老輩的規矩,如果不是看到雷娜絲毫不為所動仍舊鎮定自若甚至一副早就知道的樣子繼續舞蹈吟詠着,克里格可能已經衝過去詢問雷娜了。
然而,女薩滿繼續自顧自的舞蹈着,伴隨着古老而神秘的音節擺動腰肢,揮舞手臂,搖晃着身體,繼續圍繞着篝火進行着古老的儀式,之後,將第二撮神葯投進了篝火。
仍舊沒有任何反應。
之後,是第三撮,第四撮……伴隨着女薩滿越來越激烈的舞蹈,克里格的眉頭也越鎖越緊——不知道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自始至終,篝火上方竟然沒有任何圖樣展示出來!
最後,伴隨着一個短促的變調,雷娜停住了腳步,在篝火前站定,隔着篝火笑着看着一臉好奇的艾琳娜,慢慢地揚起了手。
在克里格擔憂的注視下,女薩滿將手中那個據說是用鷹神山上收集起來的鷹絨編織成的神葯袋整個丟進了篝火中。
伴隨着劇烈的爆炸和高亢的清嘯,一支火紅蔚藍的巨鷹從篝火中騰空而起,直衝向鷹帳的頂棚,在艾琳娜驚恐的注視下,在克里格茫然的注視下,在艾琳娜懷抱中的小嬰兒格格的笑聲中停留了一瞬,之後,消失了。
嬰孩的笑聲尚未消散,聽到動靜的衛兵已經迅速的沖了進來,卻發現什麼事情也沒有。伴着嬰孩的笑聲,女薩滿銀鈴般的笑聲也響了起來:“羨慕吧,克里格,嫉妒吧,克里格,鷹神喜愛這孩子比你多,他的成就不是你能想像的。”
雖然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但雷娜的話很明顯是誇讚的話。艾琳娜幾乎是本能的露出了笑意。但是下一瞬間,母親的臉上便浮現出擔憂的神情——飛快的,艾琳娜瞟了一眼克里格。
桑格爾漢子對婆娘的小動作全然不知,只是帶着作為父親的驕傲滿不在乎的哈哈一笑:“嘿,那是自然,也不看看誰的種。”
這樣粗魯直接而且全不收斂的話抹去了艾琳娜眼底憂慮的同時,也讓衛兵們都笑了出來。紅着臉,女主人低下頭,咬着嘴唇偷偷踢了克里格一腳,之後抱着孩子站到了一邊。
在一眾人等的笑聲中,女薩滿一本正經的站直身體,揮動鷹杖:“都出去吧,都出去吧。讓阿維利亞把她的孩子抱進來。”
衛兵們迅速的退出,僕人們則進來為艾琳娜和孩子裹好厚厚的皮袍以阻擋山頂的寒風並將女主人接出去,唯獨克里格仍舊站在帳篷里動也不動,等待着阿維利亞和他的兩個女兒的到來。
看了一眼克里格,雷娜皺起眉擺了擺手,絲毫沒有因為和克里格之間的熟絡關係而有絲毫的客氣:“你還呆在這幹嘛,出去出去。”
克里格皺了皺眉:“那可是我的娃娃。”
“那也不行。”毫不退讓的一揚臉,女薩滿比克里格當年更加張狂,“女兒的未來只有媽媽能知道,這是規矩。”
克里格無奈的嘆了口氣,走了出去。如果說這世上有什麼人能讓他一次又一次的吃癟,那麼也就只有雷娜了……誰讓對方是薩滿呢?
很快的,阿維利亞就在僕人的幫助下抱着孩子進了鷹帳。而克里格則和艾琳娜一齊等在外面,聽着裏面低沉的聲音,直到裏面徹底安靜下來。
之後,雷娜掀開了門帘,阿維利亞則微笑着抱着兩個女兒走了出來。
“怎麼樣?”看到阿維利亞走出來,克里格便劈面問了起來。
母親猶豫了一下,看了看克里格,之後低笑起來:“雷娜說,不讓我告訴任何人。”
驚訝的看了眼得意的笑着的女薩滿,克里格重重的嘆了口氣,賭氣的一揮手:“好吧好吧,走吧。”
這樣,克里格帶着兩個婆娘和三個娃娃,在一眾僕人和衛兵的護衛下下了山,回到了主堡——之後,自然是為了新生兒而準備的盛大宴會——儘管是在要塞里舉行的,並非傳統的桑格爾人的模式,要塞里的主官們還是全部到場了。伴隨着熱烈的歡笑和毫無隔閡的推杯置盞,伴隨着直接真誠的對新生兒的祝福,酒水和食物在毫無顧忌的說笑聲中被快速的消耗着。
到一些人已經有了醉意的時候,在門外的侍從便高聲宣告提圖斯的到來。
聽到這個宣告,大廳里頓時安靜了下來。儘管提圖斯是最早和克里格建立了友誼的諾里克人之一,又曾經是克里格的幫手,但隨着克里格地位的躥升,這個諾里克人的職責已經由協助克里格變成了監視克里格——而這就使得克里格麾下的非諾里克人對他產生了一絲敵意。
“很抱歉,我來晚了。為了給新生兒準備禮物,耽擱了點時間。”一進門,提圖斯便笑着向克里格致歉。
“沒事,你來得剛剛好。”儘管大廳里的歡樂氣氛因為提圖斯的到來而少了一些,克里格還是滿不在乎的笑着招呼着提圖斯。
笑着點點頭,提圖斯將身後的隨從讓出來,向克里格和其它的主人、客人們展示他準備的禮物:“我聽說桑格爾人自幼就要學習騎馬,所以就準備三套給孩子們用的馬具。”
在隨從的手裏,是三套給小馬用的諾里克風格的馬具。轡頭、韁繩、馬鞍一應俱全,一望便知是能工巧匠精緻而成。一套黑色的,兩套白色的,都是價值不菲的禮物。
在一眾客人行家似的的讚許聲中,提圖斯不無得意的對克里格點頭致意:“願兒子成長為父親那樣的勇士;願女兒出落成母親那樣的美人——而無論是兒子還是女兒,都是桑格爾人的子嗣——我想,按照桑格爾人的規矩來,總是沒錯的。”
“聽聽。人們常說諾里克人最擅言辭,而這傢伙恐怕又是諾里克人里最擅言辭的。”聽到這話,已經有了三分醉意的薩瑪提斯女戰士首領阿朵拉便大聲把話接了過來,“就這幾句,就頂得上無數金銀財寶了。”
聽到這話,大廳里的人頓時哈哈笑了起來。而克里格對提圖斯的說法也感到欣喜——尤其是最後那幾句話。
這樣,桑格爾人便對提圖斯大聲招呼着:“來,提圖斯,我親愛的朋友,來這裏,這裏給你留了位置。”
示意隨從將禮物送過去,提圖斯不緊不慢的穿過大廳走近克里格——在克里格的下首靠前的位置,確實還有一個空位,緊臨着莫菲亞的位置——提圖斯就坐在了這個位置上,同時看着僕人為他端上酒肉。
“怎麼了提圖斯?”看到提圖斯蒼白的臉色,克里格就皺起了眉,“發生了什麼事?”
面對這個問題,諾里克人笑了笑:“沒什麼大事。”
“沒什麼大事?”桑格爾人不依不饒的看着新到的客人,“你看起來就好像給狼群追着在桑格爾大草原上跑了一整圈!”
面對這個質問,提圖斯露出了一個淡然和堅定的笑容:“這件事我們過後再說。”
這個回答使克里格立即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同時桑格爾人也意識到,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確實不適合在自己的娃娃的喜宴上談論,便點了下頭:“總之,你先吃些東西。”
提圖斯笑着點點頭,從面前的銀盤裏取了些乳酪放進嘴裏。隨即,諾里克人注意到已經有很多人對自己剛剛和克里格的交談產生了興趣——如果他繼續裝作什麼事情也沒發生,勢必會被大家懷疑在和克里格密謀什麼——這對克里格和對他自己都不是什麼好事。
這樣,諾里克人便吞下那塊在口中慢慢融化的乳酪,端起了面前的酒杯:“剛才阿朵拉小姐說諾里克人擅長言辭,這是真的。就好像桑格爾人擅長交友一樣——只要看看這滿座賓朋——諸位來自各自不同的國家、民族,信仰、風俗也各不相同,此刻卻都為了新生兒而齊聚一堂,舉杯歡慶。若非主人是個真正值得信賴的好朋友,是做不到這一點的——敬我們好客的主人,和他的家人們。”
在這種宴會上,一個受歡迎的客人的敬酒是一定不會受到拒絕的。而提圖斯也真正展示了他的口才——以所有客人都能聽得懂也都能接受的言辭誇讚了克里格,更將在座的這些克里格的族民、部下和盟友都統一的太高到主人的朋友的位置上,大大的拉近了所有人之間的距離。
看着那些舉起酒杯,望着自己和自己婆娘的朋友們,克里格便笑得格外開心,於是舉起酒杯,在客人們眾口一詞的“敬我們好客的主人,敬夫人們,敬孩子們”的祝酒聲中講滿滿一大杯酒一滴不剩的喝了個乾淨。
當侍者將克里格的杯子重新填滿之後,桑格爾人舔了舔嘴唇,開了口:“老人們常說,鷹隼不與燕雀同巢;豺狼只和虎豹共跑。提圖斯說桑格爾人擅長交朋友,這是真的。但我們也並不是什麼人都交——諸位能坐在這裏,與其說是我擅長交朋友,不如說大家都是一樣的人。”
停頓了一下,克里格眨了眨眼:“大家都是好人。即便我們戰鬥,殺戮,也是為了我們自己,和我們身邊的人過得好。除此之外,我們並不會為了取樂或者揚名之類的非必須的目的而戮害他人。即便是那些先前和我們有仇怨的人,若是願意與我們和好,當情況合適時我們也可以與他們和好——若非如此,我們也不能坐到一起。”
說著,桑格爾人再次將酒杯舉起:“敬好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