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 另一種思路
克里格的憂慮只是使莫菲亞笑了一下。看着這個簡單的大男孩毫不猶豫的把格羅格王國的事情當做自己的事情，她越發覺得自己並沒有選錯女婿。但這世上的許多事情並非有心即可出力——從一開始，她也就沒有打算藉助克里格的力量來解決這個問題。
“克里格，你忘了，格羅格王室的倖存者並不只有我一個。”
克里格皺起眉，露出明顯的懷疑的神色：“艾琳娜？”
“加拉太。”莫菲亞毫不遲疑的吐出了另一個名字，“尕格不會坐視殺害他女婿的兇手安然無事。明年春天的時候，多死人可能要聯合棄民共同對抗烏爾果人，但是北方的戰役一旦結束，他就會南下復仇。”
這種將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的態度使克里格不悅的皺起了眉：“如果他在北方被拖住，怎麼辦？”
“那隻會對我們有利。克黑蘇人的糧食大部分是進口，主要從帝國進口，也有一部分糧食是從默爾非平原上進口。等待開春之後，我們加強克魯爾城的防禦，封死克黑蘇人從東方出山的道路，他們的糧食供給量會減少三成。”
“而這就意味着，時間拖得越長，他們的糧食供給就越緊張。這樣那些依附於他們的小家族就會首先逃離和屈服——這樣他們的力量就會越來越衰弱。”
“直到他們憑克黑蘇山區的產糧也能完全滿足他們的消耗？”克里格懷疑的搖了搖頭，“如果是這樣，他們就應該儘早發動攻擊，而不是躲在山裏等着——他們在等什麼？”
這個問題讓信心十足的莫菲亞和沃爾夫的臉上也蒙上了一層陰霾。最後，沃爾夫才艱難的開口：“說實話，我們也不知道他們在等什麼。探子們還在調查，但據說這種全線收縮的命令直接出自達力克本人，而且他並沒有做出解釋。”
“那麼我們就不能給他坐等的時間。無論他有什麼計劃，我們只要迅速出擊，讓他的計劃無法達成就可以了。”克里格斬釘截鐵的宣佈道。
“但是我們沒有足夠的兵力，而且山地戰也不是我們所擅長的。”莫菲亞無奈的解釋道，“如果真的和克黑蘇人在山地里血戰一番，爭出勝負，即便是贏了，王國也會元氣大傷——我們可能需要幾代人才能恢復——這不是好事。”
這個問題是克里格從來沒有考慮過得。有人得罪了他，殺了他的親人，那就必須以血來償還。但是莫菲亞卻並不希望和克黑蘇人征戰：“那你打算怎麼做？等克黑蘇人低頭認輸，就放過他們？”
聽到這個問題，莫菲亞笑了笑：“達力克和他的親族必須死，克黑蘇人也需要受到制裁。但是即便我們在戰場上取得勝利，我們也不可能把克黑蘇人斬盡殺絕。在被削弱之後，克黑蘇人仍舊是王國中的一股主要力量。我們會嘗試着使他們成為不那麼主要的力量，但是如果我們對他們的削弱太過，那也會削弱我們自己。”
這個解釋讓克里格再次皺着眉頭思索了一會。過了一會，桑格爾人才帶着明顯的不喜歡抬起頭來：“這也是政治？”
“不。”莫菲亞搖了搖頭，認真的看着克里格，“這是我們在這個動亂的年代裏的生存方式。”
這個回答讓克里格閉上了嘴。桑格爾人不是傻子，而且，長久以來也一直在被這個問題所困擾。
自從在諾里克人那裏受到了致命的打擊之後，桑格爾人就退縮回他們的草原，安穩的守着他們的草原休養生息。然而即便是現在，他們的人口也不過勉強接近三十萬而已，而周圍的敵人已經磨刀霍霍。
格羅格王國經過了迪德人的打擊，又經歷了和烏爾果人的征戰，剩下的人口剛剛超過五十萬。北方的多斯人人口和桑格爾人持平。薩瑪提斯人則只有不到二十萬的人口。但是北方的烏爾果人是個大國，即便接連輸掉戰爭，又和棄民翻了臉，眼下仍舊有過百萬的人口。至於更遙遠的地方，北陸三國、諾曼三國，這些大國皆是人口過百萬的大國，且又都是信天主的……
儘管已經過去了很長時間，死去的督伊德的話仍舊會不時的被記起。在打敗了迪德人之後，克里格在諾里克人的帝國里佔有了一席之地，並且和迪德人的新蘇丹也有着還算不錯的關係——對於桑格爾人、薩瑪提斯人這些異教徒來說，這都是不錯的保護傘。然而只要想到那些西部教國所培育出來的騎士們的偏執和瘋狂，克里格就感到頭疼——兩個大帝國的保護，並不足以保證他們的安全，而戰爭遲早會到來。
但問題是，他們要怎麼才能獲勝？即便所有人聯合起來，甚至還不到一百萬人口，而在西方則有那麼多人口超過百萬的大國……
而現在，莫菲亞向克里格提出了另外一種方式，一種和克里格長期以來一直在考慮着的贏得戰爭的勝利完全不同的方式——生存下去。
對於克里格來說，面對敵人唯一的做法就是將對方打到服氣為止。等對方被打服氣了，自然就可以坐下來好好談談日後該如何相處了。然而克里格也很清楚，西部教國所掌握的力量不是他能夠打服的——即便是以北海人所取得的那種輝煌的成績，對西部教國本身仍舊沒有造成打擊，就更別提自己仍舊面臨著烏爾果人這種頑固的敵人的桑格爾人了。
然而莫菲亞面對克黑蘇人的反叛時，用的卻是截然不同的手段——憑藉自身的優勢漸漸的改變雙方的實力對比，之後迫使對方屈服，同時增長自己的力量。
這種做法讓克里格對於隨時可能到來的西部教國的打擊有了新的看法——至少面對北方的烏爾果人，他們可以不必死拼到底——如果能夠拉攏一部分烏爾果人，對桑格爾人來說也是一定的助力。
但是……
“你們覺得克黑蘇人會屈服嗎？”皺着眉，克里格懷疑的看着莫菲亞，“如果不呢？”
“除非他還有什麼其他的依仗，否則他們只能屈服。”沃爾夫斬釘截鐵的回答。
克里格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那麼，我們立刻讓商隊停止對克黑蘇人的糧食供應。我再看看北海人那邊能不能抽些人手過來把港口封上。”
然而莫菲亞搖了搖頭：“如果我們的動作太大，也許只會逼迫達力克直接向帝國請求庇護——那不是我們願意看到的局面。”
克里格點了點頭：“好。”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這場夜間會議已經結束的時候，桑格爾人突然提出了新的問題：“我們能不能讓棄民們成為一支單獨的對抗烏爾果人的力量？”
這個問題讓所有與會的人都楞了一下。但隨即莫菲亞表示了反對：“如果他們有這樣的能力，也就不至於被烏爾果人收攏了。”
“如果北海人在北邊，桑格爾人和多斯人在南邊，一齊拖着烏爾果人呢？”儘管莫菲亞給出的理由非常合理，但克里格仍不死心——眼下，桑格爾人周圍除了烏爾果人外，不是盟友就是盟友的盟友，只有烏爾果人是敵人，不能徹底的解決這個問題，一旦西部教國集中全力來對付桑格爾人，北邊就會立即成為一個大禍害。
然而沃爾夫也搖了搖頭：“棄民們最大的問題就在於他們本來也不是一起的。棄民四城各自為政，城裏又有各自不同的派系，這一次反了烏爾果人也是被逼無奈。就算他們徹底的脫離了烏爾果人，也仍舊是一盤散沙，不能統和到一起成為一支獨立的力量。”
對於這個反駁，克里格頗有些不以為然：“嘿，咱們桑格爾人三十幾個部子，平日裏不也是各干各的，只到要操刀的時候才聚攏在一起，也未見得落了下風？”
這個反駁讓沃爾夫閉上了嘴。默爾非人本想告訴克里格，正是因為桑格爾人三十六部各干各的，才使得他們一直被憋在桑格爾大草原上。然而，以沃爾夫的身份，說這樣的話卻並不合適。
“那是因為桑格爾人戰力過人。”莫菲亞笑着看着克里格，就象看着自己的孩子，“你們總是在被別人打的時候才會集合兵力反擊敵人。但是如果三十六部聚集在一面戰旗之下，服從一個聲音的號令，又何至於總是為了被別人打的事情而發愁？”
對於這個說法，克里格毫不遲疑的笑着否定了：“那不可能。咱們七十二部皆是當年出來的七十二家，並無高下之分，沒誰能號令了七十二部。”
“真的？”帶着明顯的懷疑和引導的目光，莫菲亞大有深意的看着克里格。
“這麼多年來也沒有過的事，除非是……”
“除非什麼？”看着克里格突然想到什麼似的露出震驚的表情，莫菲亞就知道，自己的話已經起到作用了。
除非是鷹神。這本來是克里格所想要說的話。然而，儘管那段並不光彩的歷史已經被老人們埋沒了許多年，離開了草原開拓了視野的克里格還是了解了之前那可怕的一戰——桑格爾七十二部正是在打着金鷹標的被薩滿宣諭為鷹神之子的首領的帶領下傾巢而出，撲向富庶的新諾里克城……
想到之前大薩滿對自己的態度，想到目前正插在要塞最高處的那支金鷹標，克里格突然覺得他有必要去鷹神山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