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4 章 第 318 章
客執劍躍起的剎那,天上轟隆隆響驚雷,地上璨璨生霞光,通天木搖晃起來,黑雲之上的宮城感知到了變故,從王城裏飛出了鋪天蓋地的木鳶,每架木鳶上都坐着一個全副武裝的士兵,每個士兵的臉部都死死地釘着一張白面具,這張白面具的表情被描成了一張永恆不變的笑臉,額頭寫着“快樂”兩字。
飛在最前方。帶領着木鳶大軍的,則是一隻結構精巧絕倫、龐大如山的機械迦樓羅鳥,堪稱古典朋克版的高達戰機。
鳥首上站着個身穿金甲的大將,臉上也戴着一張花面具,刻畫著永恆不變的高貴五官,寫着“素質”二字。
大將正在怒吼:“逆賊來了,討逆,討逆!都給我上!”
通天木上無數螞蟻般正在攀爬的身影抬起頭來,叫道:“快看!快看啊!是天人啊!原來傳說是真的,天人臉上無非刻着快樂與素質二字!”
不顧搖晃的通天木是何等的危險,人們狂熱地喊來:“啊,難道天人們永居天上宮殿的秘密,正是在此嗎?”
不待他們歡欣,只見巨大的迦樓羅一手肚腹打開,從中吹出幽綠色的帶毒的狂風。而漫天木鳶上,士兵也往下射來箭支。
一霎時,箭雨從天下,狂風九重來,黑雲壓向人間摧。
而大軍面前,只站了一個孤零零的客,他手上只舉了一柄劍。
客一步也不退,身形迎風而長,眨眼變作了一位頂天立地的巨人。
巨人腳踩霞光,頭頂雷聲,迎着似乎無窮的敵人而揮舞起他的兵戈。
寶劍掄起,箭雨被擋開。
毒煙無形,卻嗆入客的口鼻。
客雖勇猛,畢竟勢力孤微。先是力戰,身上密密麻麻地扎了數不清的“小刺”——那些從木鳶上射下的箭支。又吸入了大量毒煙,動作逐漸虛弱,
楚宮的大將站在迦樓羅上喊:“投降!否則決不饒恕你這等貳臣逆子!”
客兩眼如火燒,周身被毒煙熏得肌膚髮紫,卻不理不睬投降之語,仍勉力揮舞寶劍,逼得楚宮的大軍都不敢近身。
雙方暫時僵持之際,客背後的婆娑林悄悄地蔓延,每一株樹都伸長,伸長,扭在一起,變成了一條長滿荊棘的“樹繩”,悄悄地爬向客,猛然將他的雙腳絆住。
客一個踉蹌,站立不穩,跌在了地上。
磨坊里渾身流膿的獨眼巨人見有機可趁,也朝客奔來,舉起磨盤,想將客的腦袋砸花。
眼見得客陷於各方圍攻,天空的烏雲里忽然凝聚起了水汽。
一滴、兩滴、三滴。
“咦?”通天木上的人們訝異道:“下雨了?”
嘩啦啦,瓢潑大雨從黑雲里驟然落下,將毒煙一股腦地澆滅,雨勢之大,將那些從木鳶上射出的弓箭也都給打偏了,紛紛扎到了地上。
磅礴大雨里,雪白而泛着光的龍穿雲而來,咬住迦樓羅的頭顱,扭頭一甩,輕而易舉地將它撕裂,砸在地面,碎裂成無數木塊,從其肚腹中滾出了許多一起被摔死的妖魔——正是它們吐出的毒煙。
大將發出一聲慘叫,從空中直直地摔了下去,摔在了地上,也一動不動了。
士兵們失去主帥,木鳶們在空中亂竄無措,只見一道青光閃過,如入無人之陣,一連穿過幾十架木鳶,將它們劈得粉碎。士兵們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伴隨着木鳶的殘片墜向大地。
其餘士兵登時心驚肉跳,哭爹喊娘,紛紛駕駛着木鳶躲避。原本已經亂了的陣仗更是一觸即潰,人人只顧自己逃命。
翠群搖曳的青光所到之處,漫天大軍楞是被追得變成了轟轟而散的蚊子。
陸瑤驅趕楚軍時,解決了迦樓羅的白龍又龍尾一掃,將那舉起磨盤奔來的獨眼巨人掃飛了數百米。
兩人合作默契,客一下子卸去了絕大部分壓力,空出了手,將劍一把劈開了婆娑林扭成的“樹繩”,也加入了戰局。
很快,原本佔據優勢的楚軍徹底潰敗。
雨慢慢停了,天地間都安靜了。
大地上灑滿了木鳶的殘片,躺了滿地的楚軍士兵,痛苦的“哎呦聲”不絕。
原本在攀爬通天木的人見到這一幕,不由都傻住了。
有膽子大,心思靈活,好奇心重的年輕人悄悄地從通天木上跑下來,跑到了離他最近的一個楚軍士兵身邊,好奇地想去揭開他寫着“快樂”的白面具。
誰知道一揭開,年輕人就大叫了一聲:“怎麼會這樣!”
原來,楚軍士兵那張固定在笑容,寫着“快樂”的白面具下,並非什麼聰穎絕倫的楚宮天人,甚至不是人類,而是一張愚蠢的綿羊的臉。
面具被掀開后,這楚軍士兵就慢慢變成了一隻羊,躺在地上死了。
年輕人不能接受,又去掀開其他士兵的面具,誰知道掀了一個又一個,都儘是一些阿貓阿狗的愚蠢的小動物。
年輕人的臉白了,喃喃:“怎麼這樣?怎麼會這樣!不是說,只有最有毅力,最聰明的人,才能爬到楚宮,成為天人嗎?為什麼楚宮裏儘是些畜生?”
這時,一張被掀開的“快樂面具”落到了年輕人的腳邊。
年輕人撿起面具,卻看到一張張寫着“快樂”二字的面具在離開它們的主人後,上面的字樣慢慢發生了變化——從“快樂”二字,變成了“資源”。
這時,客也變回了原本的體型,他走到了那摔死的大將身旁,從大將臉上掀起了面具。大將則是一隻公雞,它的面具上寫着的“素質”二字,則緩緩變回了“財富”二字。
看見年輕人呆在了原地,客搖了搖頭,隨手扔掉了面具,執劍穿過了結滿長生樹的婆娑林。婆娑林被砍斷,樹橫着倒下,果子就方便摘了。
那些或畸形或殘缺或奄奄一息的人更瘋狂了,你爭我奪,下狠手去搶奪果子。
前方的磨坊里,則還有芝麻人因為不見了磨坊主獨眼巨人而茫然地轉來轉去。
客站定在磨坊里,向霍闕和陸瑤指了指。原來磨坊里有一條巨大的管道,連接着黑雲上的楚宮的作坊,芝麻人榨出來的油,源源不絕地輸送向楚宮,維持着楚宮的富貴生活。
客說:“攀爬通天木的失敗者會變成芝麻人,在磨坊里被楚宮指派的獨眼巨人榨乾最後一滴血肉,這些榨出來的油脂則會被輸送進楚宮,成為楚王和王子皇孫、楚宮天人們享用的財富。”
“在這樣的財富供奉下,無論你是什麼阿貓阿狗,照樣凌雲人間之上。”
“被榨乾油,已經耗竭生命力,但尚未徹底死去的芝麻人,會拖着苟延殘喘的身軀去求婆娑林里求長生果,絕大多數人會在樹下留下最後一點生命力,活下來的人,則會繼續供奉自己的下一代去攀爬通天木,如此循環往複,代代輪迴。”
“不要看現在楚軍失敗了,通天木上無人再可砍樹,攀爬者可以順利往上爬。但等過了幾代,那些新爬上去的人又會成為新的楚軍,再次砍樹。而獨眼巨人又會被新的楚宮派來,現在這些婆娑樹的果子沒了,新的婆娑樹又會再次生長起來。”qδ.o
客說:“這裏就是人類對外界的情感所幻化的世界。這一切的景象,都是人類對外界的感知所化。”
他雙目如寒夜孤火:“他們雖無知無覺,可心底隱隱有所恨,所以幻此世界。天下有恨,求我相救,可是我每次出手為他們消滅楚軍,卻不過循環而已。我也因此始終被困再這裏,徘徊無計。君子,你系萬民之心,見此可悲可恨之景,卻意向如何?”
霍闕沉默了片刻,忽然抬起頭手,一道火焰忽從通天木上燃起。
那火焰只燒通天木,不燒樹上的人,幾乎是眨眼之間,就將通天徹地的巨木燃成灰燼。
通天木上的攀爬者尖叫着紛紛掉了下來。
霍闕衣袖一甩,他們又被一道風接住,安然落地。
客愕然:“你燒通天木幹嘛?燒了通天木,就沒人能爬到楚宮了......”
但是霍闕的動作還沒有停,就在下一刻,霍闕抽出客的劍,又砍斷了磨坊的通天管道。
緊接着,以霍闕周身為中心,大風吹起,將婆娑林里所有的樹徹底吹倒,連根拔起,長生果紛紛墜入地上,一接觸到地面,立刻融入泥土消失不見。
有求果者接之不及,絕望之下嚎啕大哭。
攀爬者、磨坊的芝麻人、求果者,將霍闕、客團團圍住,恨語淚語聲聲不絕:
“沒了通天木,我們就有去楚宮的指望了!只能被困在這昏天黑地,衰草叢生的荒野人間,你們不是來救我們的嗎?怎麼能斷絕通天路?”
“沒了磨坊,我們一生的價值,一生的財富哪裏找?磨坊主雖然可惡,榨乾的油脂,尚且給我們也分一絲。你們不是來救我們的嗎?怎麼能推翻磨坊?”
“沒了婆娑林,我們一生辛苦哪裏解?以前是奉上一身血肉,尚可留有一絲生機,現在可好,只能等死了!你們不是來救我們的嗎?怎麼能吹斷婆娑樹?”
霍闕不言語,只將手一指。
攀爬者忽然驚呼起來:“你們看,你們看!”
通天木化作飛灰,吹向原來衰草連綿的荒野。
飛灰過處,忽然有了星羅棋佈的良田,林立起幢幢民居,民居正中,則圍着巨大的宮殿,竟然堪比楚宮。
只是宮殿無人看守,四通八達,每一條道路都可進入宮殿,而宮殿中貯存着數不盡的書籍。
磨坊的輸油管道裂開,磨坊碎裂,油脂變回人類的血肉。
芝麻人也叫了起來:“啊,我、我的身子?”它們驚訝地看到自己的身體竟然從黑乎乎的芝麻,也變成了人類的白生生的軀體。剛變回人類,他們忽然就吐了:“嘔,這是什麼味?”原本覺得香甜的油脂氣息,在他們變回人身後,剎那腥臭不可聞,全是些斷指殘臂。
求果者在磨坊消失的那一刻也身體一輕,他們低頭一看,發現自己身上的殘缺也消失了。
他們獃獃地止住了眼淚,驚異萬分時,鼻子裏卻忽然嗅到了芬芳。
他們驚喜地看到,原本跌落了長生果的地上,長出了一叢叢結滿果子的矮墩墩的灌木叢。
這些灌木叢近在咫尺,枝葉可親,卻沒有尖銳的刺,上面結的果子,可不就是長生果?而且這些結着長生果的灌木大地上生得到處都是,隨手可得。
求果者們反而手足無措:人間遍地長生果,自己又身體完整,那摘果子,似乎也沒有那麼迫切,那麼需要你爭我奪了。
這時,霍闕才回答了客的問題:“如果人間處處好,條條路通天,要什麼獨此一根通天木?正是楚宮在天上,人間系荒原,才人人攀爬通天木。”
“如果人類能做人,自有勞力可耕作,為什麼要為他人做嫁衣?”
“不必被榨乾血肉,自然也不需那麼多的長生果續命。而到那一日,反而天下結滿長生果。”
這裏既然是人類的情感感知所化的世界,霍闕便以自己的情感感知去推演演化。
客看得若有所悟,過了好一會,嘆道:“我為人復仇,是報小仇。您的志向,才是報大仇啊!”
客話音才落,這片奇異的天地竟然沒有循環,而是開始崩塌。
外面的世界裏,霍闕聽到了許業和其他資深者驚慌地喊:“霍上校,瑤姬閣下,你們醒醒,醒醒啊!”
客望着坍塌的天地道:“此處既然已經崩塌,我就可以走了。只是可惜了,楚王沒有在這裏,否則我今日走前了結了楚王,也算是了卻心愿。”
霍闕問:“楚王在哪?”
客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楚王離宮已久,氣息離這裏非常遠,太遠了,我只能感覺到一點方位。”
“有多遠,哪個方位?”
客想了想,說了一個距離,朝着一個方向指去:“從此而去,再過一片大洋。”
霍闕算了算,略微吃驚:
這個方位是......美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