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因何而退
“那大不了你帶着我們回朝歌趴着不就得了，沒必要這麼弄吧？”
聞聽楚斐的說法之後，賀北山仍舊不解的問道。
大乾不是只有他們這一支能戰之兵，即便不算各大邊軍和集團軍，還有百戰軍那些呢，獨自外出作戰絕對沒有什麼問題，尤其是百戰軍，本身就是為了這種獨自外戰、進攻強敵而成立的。
他們到頭了，那就回去唄，大不了也趴上個十年二十年的，也沒啥大不了的，反倒落個清閑呢。
“而且陛下既然派你來，派冠武軍來，自然也不會不考慮這些事，必然是有着自己的打算的，你又何苦自尋苦惱。”
賀雲蘇也言道一句。
百戰軍其實也在朝歌，而且相比奔波了一年的楚斐和冠武軍，百戰軍休整的時間更多，無疑是比他們更加合適的出兵人選。
可即便是這種情況下，葉藉仍舊讓得楚斐率兵出戰，那就必然是有着自己的考量在內的，這些事，封賞也好、戰功也好，楚斐能想到的，他們能想到的，葉藉也都應該提前就可以想到了。
如此一來，楚斐這一次是不是有些想的太多了。
“陛下自然有陛下的考量，可我也有我自己的打算。
陛下的想法其實很明顯，那就是我仍舊年輕，我在軍中的威望，仍舊沒有達到敖帥那樣地步，終究還差一些。
所以陛下想讓我去獲得更多的戰功，想讓我去擴大在軍中更大的影響力。
但是我並不這樣認為。
你們，加上蒙克他們，還有我這些結義兄長們，現在都漸漸身居高位，分守各方，這本就是陛下的有意為之，再給十二哥鋪路，也在給我鋪路，讓得十二哥可以通過我，通過我們，更好的掌控整個大乾的軍隊。
這其中，所有跟我們有關聯的，已經佔據了大乾軍隊的半數還多。再加上靖武衛那邊，還有無羨和二哥他們，大乾武力掌握在我們手中大半數。然後還要加上蘇相等文臣，朝堂也大半在我們這一派系掌握之中。
這對十二哥繼位的穩定，絕對是好事。
但同時，也會帶來弊端，那就是我們這些人的做大，必然會引起其他朝臣、武將的聯合，尤其是其他那些，原本跟十二哥並不親近的世家門閥出身的武將、文臣，都必將會聯合起來，抵抗我們，以便在朝堂、在軍中，都取得更大的權利和地位。
而這就會引起大乾明面上仍舊和氣一團，實際上已經兩極分化，分成了兩撥，只剩餘很少的一些純臣在兩派系的夾縫中，獲得很少的生存空間。
且不說這對陛下而今針對世家的動作，會有多少阻礙，即便是從大乾日後的穩定來看，也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不是我臭美啊，我已然成了為咱們這一派系的一個粘合點，跟你們的、跟乾西貴族的，將你們和蘇家、陳家、凌家、言家等直接連在了一起，再加上我身後的這一支后族，讓這一派系成為了一個龐然大物。
就像你們說的，我是可以退回朝歌，以後再有戰事，由百戰軍上，由各集團軍上，可是百戰軍是我拉起來的，不論是田陌、木柏，還是蒙克、薛罪、項夜他們，加上你們哥仨，早都已經被人視為跟我一體的了。
集團軍中，也差不多，我這些兄長們，也都已經逐漸掌兵在手，再獲戰功、封賞，同樣只會讓我們這個派系，變得更加的龐大，更加的權重。
但只要我退了，我成了一個閑人，你們哥仨和蒙克他們，跟各大世家就沒有了這個聯繫，只要我表現出不爭的態勢來，你們就不會一直被視為是這個派系中的一員，甚至會有很多人過來拉攏你們。
這個我倒是不建議你們答應，因為現在依照你們的位置，你們同樣有絕對的資格，可以成為一個新的派系。不是什麼大事上，跟蘇家什麼的，甚至跟我這邊現在代表的乾西一方，發生些爭執什麼的，也都是完全可以的。
如此一來，我們現在這個派系，化成了兩方，一方新貴、一幫世家，也就沒那麼容易被人針對了，更不讓其他所有人聯合起來針對，更不需要擔心哪一方直接做大，另一方徹底式微，在朝堂上仍舊形成多方鼎立，互相牽制，而不是某一方獨大。
這也同樣非是我杞人憂天，而是現在的我們可以保證這份友誼，現在的我們可以保證這份忠誠，但是一直做大下去，我們的後代如何？皇族一脈的後代如何？這些都不是我們可知、可控的。
一旦日後我們成為了大乾的障礙，那我們就是首先需要被剪除的。而且相比於蘇家等，我們的根基更淺，更容易成為被人剪除的哪一個。
我想要的不是這一時的榮光，而是我們所有人也都能開創一個自己的家族，延續下去這份風光。
這一次你們退沒用，我也不會答應。
所以這一次我來退，我還有兩個世襲國公在手，我還有后族在身後，即便我手中沒有了兵權在手，也沒有人能夠將我怎麼樣，更沒有人有必要將我怎麼樣。”
楚斐好長一段話說完，賀家兄弟都陷入了沉默，這一次楚斐說的再清楚不過，其中的利害關係他們也都想的明白，所以不知道該在說些什麼。因為這不僅涉及他們，也不僅涉及戰功和封賞什麼的，而是大乾的朝局，大乾以後的大局。
若是仍舊按照這種態勢發展下去，他們這邊，也可以說是現在簇擁在太子殿下身邊的這一派系，在太子殿下登基之後，將會達到一個權勢的巔峰，別說他們所有人都會不會有心態的變化，即便是沒有，這就等於是剪斷了太多人的路，壓到了太多人。
這種情況之下，別人不抱成團抵抗他們，可能嗎？
更有甚者，即便抱成團，也抵抗不了他們了，那他們真的還是可控的嗎？
這一點，葉藉或許對自己挑選的人有信心，葉辛也可以相信他的結拜兄弟們，甚至因為楚斐而同樣對他們、對蒙克他們都信任，可以後呢？皇族呢？
屆時他們是可以有一時的煊赫，但他們只要有一點行差踏錯，帶來的可能就是真正的萬劫不復。
他們退？
不說楚斐絕對不會讓他們就這麼放棄自己得到的一切，就是讓，也沒有用。
因為關鍵其實不在他們，而是在楚斐，是楚斐將他們、各大世家、乾西貴族、后族給聯繫在了一起，重點在楚斐，而不是他們。
只要楚斐仍舊在軍中，就還會有更多從楚斐麾下提拔而出的人物，來頂替他們的位置。
這不是主觀上願不願意的問題，而是事實就是這樣，一個跟隨楚斐，或者說跟隨任何一個合格的、不錯的將領打出來的將領，都不會忘記這份香火情，也自然會被人看作是一個派系的人。
而楚斐的年紀，讓他一直待在朝歌，不參與任何戰事，其實也根本就是不現實的事。一個正值巔峰的鎮軍大將軍，有戰事了，你不頂上去？開什麼玩笑！還怎麼在軍中有威嚴，這個位置，也就變成了一個笑話一樣。
“這件事我已經考慮了很久，在寧城還不是寧城的那段時間，我就已經就這個想法跟蘇相、跟舅公他們通信聊了好久，並非是我自己瞎合計，也並非是一時衝動做出的決定。
在之前是各大世家退，現在我來退。
而你們，還有軍中提拔的一些寒門將領，就是軍中的新貴，這對我們所有人都有好處，對大乾的長遠大局而言，同樣有好處。
這一次，我也直接傳訊陛下，徵得了陛下的同意，赤州、寧州、林州三地，都全部穩定之後，我便是會退回朝歌，卸去這個鎮軍大將軍的位置，去當一個閑人。”
楚斐接着再對三人說道，看賀北山有些憋悶的樣子，還錘了他一下。
“那燕王殿下呢？你之前不是說，這個位置由燕王殿下來接過去么？現在他能接過去么？”
賀雲乞看向楚斐道。
“現在自然是不能讓言兒接過去，這個位置現在也不會有人接過去。甚至若是依我的看法，這個位置對而今的乾軍來說，已經可以取消了。
現在大乾的地域，已經不再只是中原或者中原周邊的那些，還有了這邊的赤州，北岸的寧州、林州，各軍將分置在外，本就其實是有些隱患在的，就像現在弋蘭人更多的是知道我們，而不是大乾的君王一樣。
這些影響，其實並非是好的，反而可能會成為隱患。所以我建議陛下收權，從我開始，拿我去當那個出頭鳥，警示一下各軍將領。
正好也可以趁着這個時機，這幾年大乾還算可以安穩的時機，去加強十二哥在軍中的影響，比如走一走各地啊，接見一些各軍將領什麼的。然後等乾軍再出征的時候，挑選一名合適的將領，再去臨時授予這個封號，將之當做是一個至高榮譽，讓眾將去嚮往、去爭取。
言兒嘛，到時候有這個能力，這個位置就是他的，如果沒有，那也別去戰場找死了。我可一共就倆徒弟，不想沒等我老死，就先送走一個。”
楚斐攤手道。
“遇上你這麼個師父，也算是夠倒霉的了。教沒教多少，耽誤事的時候，比誰都來勁。”
賀北山撇嘴道，替小言兒打抱不平一句。什麼玩意啊，自己不上進就算了，徒弟這不幫忙使勁，還下絆子。
“對了。之前沒跟你們說，岡坎之後也會過來，執掌赤州治安軍，你們也有個伴。”
楚斐又給了賀北山一腦瓢之後，笑着對他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