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六章 她的決意（3.2K）

北極以北，黑域地帶。

碎裂的冰川上，一名頭戴火狐面具，身着黑色連衣短裙配以花火羽織外套的姬發少女，正懸停於某處無人區，目色凝重地望向四周那些透明生物。

說是“無人區”，是因為在這片充滿鬼靈的地域，人類必不能活。

而眼前這些灰白相間的，看上去沒有任何重量的、飄來飄去的靈魂狀生物，則被稱作“煞魂”。

炎夜來到這裏已經好幾天了。

按照主人的吩咐，她此行需要探查出與“鬼靈”相關的情報和線索。

根據少女以往的任務完成度，所謂的“調查”，在她眼裏基本就默認等同於“徹底解決”。

畢竟“不能從主人那裏得到誇讚，就不算完成了任務”一直是少女心中的宗旨。

自大雪山那片區域附近開始，鬼靈的蹤跡便直指黑域邊界。

她本想先去“極北聖城”見見主人口中的“妖神”——洛琳，奈何那裏不知何因設下了全封閉式結界術，顯然是不歡迎所有外人的樣子，所以她不得不繼續北上，對線索進行調查。

另外，她在來的路上，竟未看到任何一個活人、任何一隻活妖，反而視線之中全是零零散散的“白骨”和密密麻麻的“煞魂”。

這些鬼靈漫無目的地分散在冰天雪地里，它們不怕寒冷，不需要食物，也不會被凍死。若無生物靠近，它們甚至很少主動移動。

給人的感覺……

就像無家可歸的“流浪屍體”。

“烏——！！！”

此刻，少女身為活物的飄香傳入煞魂們的感知系統內，數十隻半透明魂魄登時起了反應，如飛蛾撲火般從四面八方朝她俯衝而來。

“火靈法·燼燃。”

不帶一絲感情的聲線於炎夜口中響起，只見她將右臂往斜下方輕輕一揮！

下一息，純粹到赤紅色的耀芒，驀地於每道魂魄所在位置的中心點無聲燃起——

嗤啦——！

烈焰如暖陽，眨眼間便將這片區域的鬼靈們“凈化”。

——真正意義上的凈化。

“死者怨念所化之物，極樂世界才是最終歸宿。”

少女黑髮飄舞，左手握穩長刀劍鞘，優雅回落於地。

確認方圓幾百米內的鬼物都已散盡后，她決定整理下腦中的思路。

經過數日的調查，她已可以確信，“鬼靈”的大類目前僅分兩種——

只要不碎成粉末便可無限死而重組的“白骨”，以及非常畏懼至陽精火、金雷、以及光系靈法的“煞魂”。

——

白骨的實力根據死者生前的修為來決定，且與肉體強橫程度關聯較深。

其中弱小的，僅相當於人類築基期的境界，強一些的則高達金丹。

煞魂則與之完全不同。

它們無形物體，專攻精神力，通過奪舍的方式侵蝕活物。這對於不擅靈法的修士來說，顯然處理起來非常麻煩。

另一方面，考慮到修士們在“精神力”的人均水準，可得出煞魂的威脅程度基本都是金丹期起步的結論。

至於厲害一些的“大魂”，甚至需要元嬰境界的精神強度才能提防破解。

炎夜一路上遇到了不下幾百隻白骨、幾千道煞魂，它們甚至快把冰雪小道給無差別地封死了，這在以前是根本不可能出現的事。

妖魔肆虐、鬼怪橫行，不祥的氛圍籠罩着極北大地。

少女遙望天際處黑壓壓的霧狀烏雲，微微皺眉：

“雖說‘鬼靈’自太古時期就已存在，但它們沒有靈智、不懂修行，且很少會在人類與妖族面前出現。而今，不但其數量增長了倍許，甚至還光天白日地就將大片陸地給封鎖……

極北，到底發生了什麼？”

帶着疑問，她決定先不往黑域地帶的更深處前行了，而是打算再次返回到大雪山宗，務必要親眼見那“妖神”一面。

與其漫無目標地搜索，倒不如直接問問最有可能了解情況的同族。

根據主人提供的線索，就算洛琳不歡迎外來者，想必也不會把自己排斥在外才對。

“曾經的‘第五相’，到底還會不會認出我這個已經失去全部記憶的‘朱雀’了呢。”

想着想着，她不再猶豫，當下開出“妖化完全體”，化為了一隻火紅烈鳥。

漫天連紅之中，炎夜張開華麗羽翼，似糾纏的紅線般，朝着遙遠的大雪山頂破空行進。

——

……

同一時間，極北聖域內部。

“它們來了！！！琳公主！我們怎麼辦！！！”

“啊啊啊大家會死掉的吧？！一定是的吧？！我們死後也會變成‘鬼靈’嗎……？”

妖神的卧室內，茜茜和雲雀兩隻小傢伙滿面驚恐地指着少女床邊那水晶球中的影象，慌亂無措到連手腳都無處安放了。

只見那透明的球體當中，同步呈現着結界外部某處天空的一方景象。

通過“放大千倍”的功能可見，黑壓壓的霧雲里，一名年輕的漂亮女性正立於一隻天城般龐大的白骨巨龍之上！

她擁有着一頭薄荷色的長發，身材曼妙而又性感，氣質妖嬈勾人且不具媚態，容貌甚至能與整日沐浴在聖光中的琳公主不相上下！

不得不注意的是，在此女的身周，數以億計的透明物體有如風暴般徘徊着、飄蕩着，彷彿只要她一聲令下，這些東西便會俯衝向大雪山、帶來無盡的災厄！

當然，二鳥知道，它們正是等階最高的那批“煞魂”。

此刻，洛琳亦是面色凝重地盯着靈球，心下不安。

她認得那女人。

“渡劫期的‘鬼魅’，果然還是找到這裏來了。”

壓力頗大地嘆了一聲，她心下無奈。

先前，在與陸靈秋和藍雨柔交手時，她曾提到過的存在，正是此女。

記得那是數百年前，自己剛來到極北紮根修養之時，無意間在黑域邊界處遇到了她。

當時，洛琳想要直接出手凈化這般“鬼物”，奈何等出手的時候才發現，對方竟然絲毫不懼“輝光靈法”，甚至於一合間便展露出了高達渡劫期修為的靈壓！

這將首次獨立出門尋求安身之處的她嚇了一跳。

經過觀察，她發現那女子的身上沒有武器。明明是由“煞魂”變異而來的“鬼魅”，所使用的，居然也是人類修士中的靈法！

而更可怕的還在後面，在過了幾招無果之後，女子手上那一枚“白骨小龍”造型的戒指，居然在當時瞬間化為了一條真龍！！！

這讓洛琳立刻判斷出，若不開出“妖化完全體”，自己與她的對決將會毫無勝算。

考慮到不想將“聖麒麟”身份暴露的因素，不得已下，洛琳就只能通過“聖傳送術”先行遁離了。

從那之後，她便開始於北極以北召集妖獸，無論是活着的還是已經死去的，她都將它們匯聚在一起，並賜予“聖道核樞”，操使它們聚集於自己身邊行動，以免遭到實力如此強大的“鬼魅”所利用。

至於後面的事就清晰多了——

在鬼靈的規模以無可阻撓之勢日漸壯大下，她不得不率領一眾妖獸來到大雪山，趕走人類修士、並佔據了這片天塹寶地。

前有虎視眈眈的人類，後有數之不盡的鬼靈。

妖獸的生存空間已經惡劣到瀕臨滅絕的程度了，若再無人站出來，恐怕數千年甚至只需幾百年後，整個天蒼大陸上，將再也找不到任何一個完整的妖族群落。

“唉。”

洛琳討厭殺戮，更討厭戰爭。

但是，她沒有其它更好的辦法去解決這些問題了。

身為“第五相”，擁有着“光靈根”的她對“鬼靈”的來歷一清二楚。

她知道，無論是白骨還是煞魂，皆是緣於死者生前願望未盡、衍生出的“怨念”化成。

這股怨念越強，生靈死後所化的“鬼靈”就越強。

她無法想像，那隻“鬼魅”到底在生前經歷了什麼，才會擁有如此令人駭目的實力。

操縱巨龍，媲美聖相，億萬大軍惟命是從……

若從某種角度來說，“苦痛”也能算作力量獲取的一種途徑的話——

那麼她所承受過的、所經歷過的“暗”與“惡”，將必然遠超自己所能想像。

——

“茜茜、雲雀，告訴大家，好好待在自己房間裏，不要出去。”

洛琳深吸了一口氣，盡量帶着平靜的神色，對兩個小傢伙吩咐道。

“可、可是您……！”

看着她握緊神杖、起身走向門外的單薄背影，二女的眼淚就要奪眶而出。

能夠看得出她的無奈和疲倦，能夠感受到她的儘力與絕望。

恍惚間，時間就像回到了蒼嵐姐臨行前最終囑咐大家注意安全的那一天，

她們想要做些什麼，卻無能為力。

身體尚未恢復的琳公主，不久前剛經歷過一場大戰的她，明明已經很疲憊了，明明毫無勝算，卻也不得不做出這樣的選擇嗎。

每一步落地的聲音，都清晰迴響在耳畔，它們沉重如山。

從小到大都在承受着責任、扛載着壓力、背負着使命的少女，一直一直，一直都在將目光放在遙不可及的前方。

為的，僅僅是不想讓自己身後的這些同族們無家可歸。

獨自面對巨龍也好，阻擋億萬大軍也好，無法再見到姐妹也好，沒機會對某人說出一句道歉的話語也好——

「真相」、「愛」、「救贖」、「人生」、「溫柔」啊……一切還沒來得及認真體驗的東西，還沒見到過的事物，怎樣都好——

都已經不再重要了。

“如果我倒下了，希望大家能夠原諒我。”

——

在虛弱卻又堅定的聲音里，

石門，應聲閉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