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小酒館烏賊娘

第44章 小酒館烏賊娘

“廣場上有那麼多人,”烏鹿的眼裏這時彷彿要放出光芒來,他興緻勃勃地繼續說:“那個長翅膀的東西為什麼僅僅對着亞姆一個人過去?當然並不是亞姆的膽小和自負讓這個東西內心深處產生了厭惡,它才不會管那些呢!亞姆為了在祝禱儀式上當著市民觀眾的面顯露一手,所以他身上帶了件東西,我看到那東西最後被你們中的一位拿走了,不是嗎?那是什麼?我歲數大了,眼睛渾濁了,離得太遠看不大清楚。但我看到它反射着刺人眼眸的陽光,它光潔的像一面鏡子。噢、噢,我的神哪,這有多可怕呀,又是一面鏡子,反光的鏡子,它照出了什麼,卻吸引來了魔鬼?這裏面有什麼關聯還是有什麼機關呢?誰能回答我?”

聽到他這一番有些拿腔作調的發言,艾思敏皺起了眉頭,似乎有些領悟到了什麼。“我突然想明白了。”她說,“我知道受傷的米尼羅當時為什麼沒有直接逃走,飛得無影無蹤,而是要冒着可能再次被那個能殺死它的人發現的風險,匆匆躲進客店門口的水井裏了。”

“為什麼?”大農問道。

“我知道小艾的意思了。”阿龍加有些興奮地插進來說道:“是井水的反光,像鏡面一樣的反光,讓米尼羅錯誤或者本能地認為自己可以透過這反光回到自己所來的地方。”

“是啊,”艾思敏說:“它當時應該受了重傷,雖然不見得能直接危及生命,但估計也差不多。像所有受到攻擊的野獸一樣,本能使它急於想逃回到自己的巢穴躲藏起來。它來自某一鏡子的反面,能透過某種折射或者反光的作用回到那一面去。因此當它逃出玫瑰騎士的儲藏室,飛過井口上空時,正好井水的反光吸引到了它,或者給了它錯覺,所以它才會飛進水井裏去,而不是像這次在廣場上那樣,飛得沒有了影子。”

“呵呵,”羅雯娜輕輕笑了笑,說:“恐怕事實並沒有你們想得那麼簡單。首先,我們所說的這個米尼羅它不是個普普通通的長翅膀的異類,它與我們接觸到的魔犁-安奎爾的寵物是截然不同的兩種生物,也可以說是兩種魔鬼。其次,米尼羅屬於一個秘密而危險的宗派,它肩負着某種使命,它是有着非常清晰的目標在行動的,而不是像一隻山林里被獵人射傷的野獸,沒命地逃亡、發狂地反撲,一切都是沒有計劃的本能地驅使。最後,也是目前為止最為關鍵的一點,就是亞姆身上帶着的神秘金屬片,《居住綠水的阿瑪爾朵朵》,還有安可麗美,這三者之間是什麼關係,而且三者之間一定是有着密切關聯的。然而,然而我們什麼也不知道……”

“啊,你說的太好了。”烏鹿用十分崇敬的語調說,“這三者一定有聯繫,而且這也是問題的最關鍵部分。所以自從那天在廣場上親眼目睹了發生的一切,又看到了你們之後,一個想法就浮現在了我的大腦深處。當然,這個想法不是一下子就迸發出來的,我沒有那個聰明的天賦,我只是就一些線索,還有手頭上能弄到的幾樣老古董,慢慢地想周全了這個辦法,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也可以說是個實驗。等等,讓我先拿出個東西給幾位尊敬的客人們看一看……”

說著,他走到那幾隻上鎖的大箱子旁邊,抓住了放在邊上的一個鼓鼓囊囊的羊皮袋子,解開了繫着袋口的鐵鏈,從裏面取出了一根略顯彎曲的大木棒。

“巫槌?!”艾思敏睜大了眼睛,大聲說:“這不是拜耳老師的那根巫師的棒槌嗎?怎麼會在你手裏,我記得很清楚,拜耳老師對這根棒槌要價很高,才把你給氣跑了呀!莫非、莫非是你……”

烏鹿神秘地眨了下眼睛“不必大驚小怪,我尊敬的小姐。”他慢條斯理地說:“也不必說得那麼難聽。說真的,這根、這根棒槌,它對你們的拜耳老師毫無意義,不值半個奴母。但是對於我,還有你們,對你們所追逐的那個古怪傢伙,就非常非常地重要了。因為這個目的,為了我將要向你們演示的實驗,請原諒,我做了這一生唯一的一件齷齪而不名譽的事情,我去拜爾大師的倉儲里在沒有得到主人允許的情況下,借來了這根棒槌。我可以拿人格向神保證,等事情圓滿結束后,一定會原物奉還,絕不會獨自佔有的,我發誓。”

“說了半天,”羅雯娜說,“我們還不知道你要搞什麼實驗?”

“哼哼哼哼……”從烏魯的那張歪嘴裏發出一陣得意的冷笑。“你們知道嗎,如果給棒槌戴上我手邊的這個叫做雨珠的東西,再搞一些稀奇古怪的儀式,是可以讓老天下下來一場真正的大雨的。由於這二者曾經被故意分了家,結果還招致了一個偏遠的小部族的滅亡……”

“關於鹵鹽人的故事我們已經聽說了。”

“噢、噢,這個你們都知道了?好、好、好,那我們就沒必要再廢話了。”烏鹿說著,從羊皮袋子裏拿出了那個被稱作雨珠的大理石球和基座,在手裏掂量了幾下。“你們從亞姆身上取走的那個薄片帶在身上嗎?如果帶在身上,我們現在就可以開始了。”

羅雯娜看了他一眼,伸手到掛在後腰上的一隻皮袋內抽出了一樣東西。這東西比手掌稍微大一些,大致呈梯形,幾乎像紙一樣薄,微微彎曲成弧面,四個角都是圓弧形。外表面十分平滑光潔,幾乎能清晰地照出人物的影子,只不過因為是弧面的緣故,影子是被拉長而變形了的。在這一面靠近寬邊的下方,用極其細緻的紋路刻畫著一隻展開翅翼的蝙蝠的輪廓圖形,如果再湊近一點仔細觀察,還會發現這個紋路是兩條比頭髮絲還要細的平行雙線組合而成的。

“太好了!”烏鹿眼睛裏似乎要放射出光輝來,他說:“一切就緒了,那麼我們開始吧。我要做的實際是個光學實驗,全都是用的折射和反光。但是在開始之前,我覺得還是有必要提醒一下諸位,由於這個實驗在我們之前從沒有人真正去做過,過去只有一個叫查休-祖卡爾的老解咒師在自己的手稿里提到過這個想法,不過他自己應該也沒有去實際做過這個實驗,因為他手裏的工具不夠。所以,我要提醒大家的是:我們不知道結果會發生什麼……”

“你放心,”在羅雯娜的左手裏已經握緊了她那隻上好彈藥的白鷳槍。“你的實驗如果會引來什麼不敢想像的結果的話,我的槍將給予它最好的詮釋。”

看了一眼白鷳槍烏黑冰冷的三個槍口,烏鹿微微笑了笑。“很好,”他說,“你這支火槍很厲害呀,它能射出具有某種特殊力量的彈丸,就連被施了魔法的甲胄都能貫穿,真了不起。對了,咱們還是說正題吧。查休-祖卡爾說,即便是普通燈火的光輝,被透鏡聚焦后也能釋放某些神封的咒語,產生出意想不到的效果來。他自己曾經用一個三稜鏡,一個透鏡解析出奧栗文書卷的部分秘密,那些秘密就是關於安可麗美的。雖然沒人知道他那個實驗的後續發生了什麼,但這件往事卻給了我不小的啟發。在我的實驗里,我們用這位高貴的小姐您手裏彎曲的薄片代替三稜鏡,讓它將壁燈的光輝散射出去。之後,這位北方的青年請拿好這個透鏡,把散射光重新聚集起來,它的焦點將落到阿瑪爾朵朵手裏的這枚戒指上,最好就瞄準戒面中央這片發暗的區域。我相信奇迹是會發生的,不然,不然我這就是在白白浪費大家寶貴的時間了……”

他說著舉起左手裏的銀質基座,對嵌在上面的那枚大理石球哈了口氣,在自己的寬肩衣領上蹭了蹭,然後將它們套在棒槌的頂端,用力緊了緊。

“我希望這個雨珠能發揮作用。”他神情詭異地笑了笑,接著說:“這個大理石做的球體實際並不是像傳說中說的那樣,能讓乾旱的天空落下豐收的甘霖,不,那不是它的工作。它的真正作用是:美夢與幻覺的扭結和粘連……”

“你說什麼?!”羅雯娜不由警覺地質問。

“我說的是那魯地方的古語,用現在的話說,就是——夢想成真——好了,我們抓緊時間,開始吧。”

大腳-阿約馬托將壁燈的火苗擰到最大,燈光照射到羅雯娜手中的薄片時,被散射成一大片很耀眼的反光。這片反光照亮了灰暗的《居住綠水的阿瑪爾朵朵》的古畫,阿龍加在古畫前舉起手裏的凸透鏡,慢慢將聚焦成的一個昏黃的不規則的光面從畫面下方移動到畫中人物拿在右手裏的那枚戒指上,最後對正了小小戒面的中央部位。他又仔細調整了下手臂的位置,這樣,不規則的昏黃焦點就呈現出了一個十分清晰的形象,是薄片表面刻畫的那個蝙蝠的輪廓,僅有成人手指甲的大小。

室內一片寂靜,只能聽到來自不同方向的粗細不勻的呼吸聲。

“喔?”忽然不知道是誰驚呼了一聲。

畫面中的戒指突地蓬生出了一圈兒明亮的光暈,像似有個極為細小的鏡片將聚焦在它上面的燈光放大並反射了出來。但這還不是最驚奇的,當這束反光照射到巫槌頂端的油漬晦暗的大理石球上時,這個圓球像似被引燃了燈絨,悠然地發出了熒熒的黃綠色的光輝。石質球體變成了一顆晶瑩剔透的水晶或者玻璃的光球,球體的內部中央是一個熠熠閃動的光團,光團的中下部位處有一片略呈現藍黑色的暗斑,就像蠟燭火苗的燈芯處那樣。周圍的幾雙目光也看出那片暗斑其實是一個蝙蝠狀生物的影子,而這個生物似乎突然警覺到了臨近的危險。

它緩緩抬起原來是蜷縮在右側翼膜下的頭,猛然奮力扇動翅膀,隨着一聲刺耳的尖厲嘯叫,光球砰地一聲爆裂成無數碎屑,同時一個高大的黑影出現在密室半空中央。

從外觀上看,這是一個類似蝙蝠的生物,但又有蝙蝠所不具備的很明顯的其它特徵。首先,除了它那一對兒因為室內狹小的空間而支撐住牆壁的翅膀與蝙蝠類似外,它整個身體的外觀輪廓還是和人類更為接近些。只是它的頭部呈倒三角形,表面佈滿向上生長的如搖曳飄動的霧縷煙絲一般的黑色毛髮,頭頂上還有兩隻尖銳的長耳朵。它的口鼻向前凸出,有點像犬科類動物那樣,只是沒有生長犬類的鬍鬚,而且兩個黑黝黝的長鼻孔翕動張合的樣子更像大猩猩。由於幾乎看不到眉骨,所以它的兩隻漆黑的圓眼睛是鼓凸出眼眶的,翳膜像卵生動物那樣,也是從下面向上方合攏的。它的身體結構特徵與人類幾乎沒有太大的差異,唯一不同的是,胸骨不是平的,而是像鳥類那樣突聳出來,可能也是為了飛行的便利才長成這樣的吧。在它的上半身套着一件結實的鎧甲,由一片片劍刃形狀的金屬鑲嵌而成,表面反射着堅硬鋼鐵才具有的那種青藍色而又冰冷的光澤。

它就這樣突然出現在這間小小的密室里,正對着羅雯娜,相距不足兩個蘇尺的上方。它的目光死死盯住羅雯娜手中的薄金屬片,彷彿完全忽視了旁邊更為顯而易見的危險,它張開雙手猛撲了下來。

砰砰砰,三聲震耳欲聾的槍聲響過,大團刺鼻的硝煙升騰起來,加上隨即被轟然扇動的翅膀揚起的厚重的灰塵,嗆得屋內的幾個人都大聲咳嗽起來。有人胡亂叫嚷着,也不知道喊了些什麼詞彙,匆忙地撞開密室的暗門跑了出去。有人顫抖着嗓音不住地禱告着,還有人卻出奇不意地發出一陣冷笑。

“哼哼哼哼……”烏鹿早已丟棄了斷裂的棒槌,一邊揉搓着可能是在大理石球爆裂時被傷到的左手,一邊說:“啊,高貴的小姐,不出所料,我們的實驗成功了,您殺掉了這個刺客,真是太厲害啦!”

“就這麼完了?”艾思敏說著,有些不敢相信似地看着趴在眼前地上的那個怪物,雖然身體不動了,但它左邊的翅膀不知出於什麼原因,還在時不時地抽搐幾下,一根折斷的骨頭從黑色的佈滿細小鱗片的皮膚下突兀出來,黃白色的一節,非常顯眼。

“那當然,高貴的小姐。我的計劃幾乎可以說是非常周全,完全沒有紕漏。”烏鹿說著從腰間抽出了一把鋒利的寬刃匕首。

“你要幹什麼?”看到烏鹿已經蹲在了怪物旁邊,羅雯娜聲調嚴厲地問道。

“嘿嘿嘿嘿……”烏鹿嘴裏發出一陣沙啞的笑聲。“我要幹什麼呢?對了,我眼下要做的事情恐怕會讓幾位高貴而又漂亮的小姐們感到厭倦和討嫌。所以,我勸大家還是最好先退到外面客廳里稍微休息一下。”

他伸出另一隻手,揪住了怪物的耳朵,那耳朵上的煙絲般的黑色毛髮好像一直在被什麼東西吸引着似地,始終向上方浮動飄蕩着,就好像篝火的火苗一直飄動向天空的樣子。

“你要切下這個魔鬼的腦袋嗎?”羅雯娜在白鷳槍的三個槍管里重新填好了彈藥。“我勸你最好不要這樣做。”

她的話音還沒落地,忽然,密室的某個角落裏飄出來了一個陌生而又低沉的女人的聲音:“是的……”

大家都忍不住朝傳出聲音的那個方向望去,但是昏暗的角落裏除了牆沿的影子,什麼也沒有。

“誰?!”烏鹿猛然回過頭,因為發出那聲音的角落就在他的身後,不足三個蘇尺的距離。那裏有一處牆壁的凹陷,主人原本是在凹陷處擺有某種雕像或類似物品的,但現在陰暗的牆壁上只有從前擺放過物品的灰跡印痕。

嗡——

白鷳槍的旋尾鋼片發出一陣低頻音的急促震顫,這聲音傳到耳孔里,震的大家都有點頭暈目眩,皮膚表層一陣麻酥酥的,讓人感覺非常難受。

砰砰砰,爆裂的槍聲中,羅雯娜聲嘶力竭地大喊:“快閃!”

一陣狂風忽然卷了起來,壁燈砰地爆裂了,密室小屋彷彿一下子翻轉了,來不及逃出門外的幾個人都失去了重心向天花板的方向跌過去,可是還沒有撞到天花板,牆壁又已經轉到了面前。有人被破裂的箱子砸中,細碎堅硬的不明物體稀里嘩啦地傾瀉出來,幾乎淹沒了凄慘的叫聲。

娜綸小姐先是撞到了牆壁的凹陷里,但緊接着又飛了出來,她感覺到有一雙腳從自己的頭頂上掠過。隨後狂風忽然停歇了,她和一大堆破爛碎片裹挾着蛛網灰土重重地摔到了一個人的脊背上。那人痛苦地喊叫了一聲,她才聽出這是阿龍加的嗓音。現在,她也弄明白了,其實房屋始終並沒有旋轉,一切都是狂風捲動起來所產生的錯覺。

濃重的灰塵漸漸飛散開,光亮從洞開的門外再次照射了進來。雖然仍舊非常昏暗,但她還是能看到自己的幾個同伴。

艾思敏就摔倒在自己的腳前,現在正扶着她的膝蓋想坐起來。大農趴在牆角里,身上鋪滿箱子的殘片和星星點點的不明物體。而羅雯娜則靠着一面牆壁跪在地面上,她的一隻手扶着自己的腰部,一隻手仍然緊緊握着她的武器。

“我,我能站起來了嗎,小姐?”忽然,從她的身子下面傳出一個聲音。她這才想起來自己還大半個人都是躺在阿龍加的脊背上的,趕忙不好意思地說:“啊,對不、對不起,我想看看大家都還好嗎,一時忘了你。”

“這是什麼呀!”艾思敏已經跪坐起來,氣呼呼地說:“摔得我頭暈眼花,還好我胳膊骨頭結實呀!”

“在這裏,有一個看不見的人……”羅雯娜把槍插回了槍套,扶着牆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大農你沒事吧?那就好。”她掃視了一下密室四周,接著說:“這個烏鹿的實驗不僅僅讓我們找到了那個叫米尼羅的刺客,還意外地帶來了另一個,她捲起了一股狂風,然後趁機帶走了屍體……”

她走到屋子中央,原來躺着米尼羅屍體的地方。可現在除了一動不動的烏鹿背着一身灰塵和碎屑趴在那裏之外,什麼也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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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八支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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