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大結局
“在呢,少爺找他有事?”
“嗯,你和辛伯一起到樓下的餐廳見我。”
“好。”
程無宴來到餐廳時,辛伯和寶媽已經等在那裏,他對着他們溫和地笑笑,“你們兩個坐下來一起吃吧。”
“不,不用了……少爺,我和老辛單獨吃就行了。”
“做了這麼多,我也吃不完,一起吃吧。”
“可是……”
“再拒絕就是不給我面子了。”
“好……好吧。”
寶媽只得答應,拉着辛伯一起坐下。
“你們服侍我這麼多年,是頭一次跟我一起吃飯吧。”
“嗯。”
“以前對你們忽視太多,請你們原諒。”
寶媽和辛伯均有些詫異,不明白他怎麼突然說這些話。
“少爺這是說什麼話,老爺子對我們恩重如山,少爺對我們也這麼好,我們心甘情願地服侍少爺。”
一餐飯再還算愉快的氣氛中吃飯,程無宴從口袋裏掏出兩個厚厚的信封,放在那兩人面前。
“辛伯,寶媽,這是你們這段時間的薪水。出了這麼多事,才發給你們,實在抱歉。”
寶媽拿起信封,大感震驚,“少爺,怎麼會有這麼多……”
“裏面除了現金,還有一張支票,算作以後你們的養老錢。這些年勞煩你們照顧,辛苦了。”
辛伯驚訝地說:“少爺,你是要辭退我們?!”
“其實早就該讓你們告老還鄉,享天倫之樂的,可是用習慣了的人,就像是自己的家人,總會捨不得,換了外面其他人也會覺得不適應。不過現在不同於往昔,程家落沒了,四方會解散了,我一個人還留你們兩個伺候,實在說不過去。”
“少爺,我和老辛膝下無子,打心底里把你當孩子看。可是你這孩子跟我們總是那麼客氣,什麼事都一個人憋着,什麼苦衷都一個人吞下,我們光看也幫不上什麼忙,心裏心疼你的緊。不過好歹,也不是那麼無用,至少可以給你管家做飯,我們是老了,但不糊塗,你以後還是有很多需要我們照顧的地方。”寶媽越說越心酸,聲音里有了一絲哭腔。
程無宴看着這個照顧了自己十幾年的女人,有些動容。
他很早就沒了媽媽,在他心裏,寶媽是唯一一個對他好的年長的女人,在他心裏就是媽媽一樣的存在。
他不是個善於把感情言說出來的人,可這不代表他不懂,做出這個決定也是他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
他站起身,第一次親密地攬住寶媽的肩膀,“寶媽,你對我的好我都記在心裏,還有辛伯,有他管着這個家,我才能安心在外面打拚。但是打拚了這麼多年,我累了,我只想一個人到一個陌生的地方重新生活,這個莊園我已經打算賣給別人,明天就會辦理手續。”
辛伯一聽,頓時急了,“少爺,不可以這麼衝動啊,我和寶媽就算離開,你也不能賣了這個莊園吶!這是老爺留給你的地方,程家三代都住在這裏,你就算不住在這裏,好歹也留着做個念想,這一賣可就永遠沒了啊!”
“我仔細想過了,呆在這裏,我便一直走不出過去的陰影,這個莊園其實早就死了,賣給別人,也是對這個莊園好。”
“哎,我知道少爺你做的決定,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寶媽,辛伯,你們等下就收拾行禮離開吧,已經給你們叫了車子等在外面,等下我就不送你們了,你們也不用跟我道別。”
辛伯和寶媽收拾好行禮,走出別墅,回頭看着眼前這個自己生活了大半輩子的地方,頗有感觸。
辛伯感嘆道:“少爺怎麼這麼狠心……”
寶媽擦了一下眼淚,哽咽道:“阿宴這孩子心地好,他不是不送我們,而是捨不得我們啊!”
“這個我當然知道,我的意思是,他怎麼對自己那麼狠心,把身邊的人趕得一乾二淨,然後自己一個人獨自痛苦。”
“是啊,他從來都是把自己堅強的一面給別人看……”
三樓的窗邊,程無宴看着辛伯和寶媽凄凄艾艾離開,內心無邊的失落。
終於,都走了啊……
他雙手抄兜,在房間內隨意走動着。
空蕩蕩的房間,前所未有的安靜和寂寥。
他來到二樓樓梯口邊的房門前,伸出推門的手停在了門板上,近在咫尺的卧房,此刻卻顯得那麼遙遠不可及,連那平日輕盈得一推就開的門也似有千斤之重,死死阻住他的腳步。
最終,他還是沒有推門而入,轉身向對面的房間走去。
裏面還是清一色的粉紅,他撫摸着每一處,
惜月,我就要離開這裏了,原諒我,不能帶走和你有關的任何記憶。
他打開抽屜的視線在某一點上停留,
那是一個粉紅色的筆記本,他翻開大概瀏覽之後,有些詫異。
原來這是一個日記本,他沒想到惜月還有寫日記的習慣。
自從惜月死後,她所有的物品都保持原來的擺設,所以這麼多年他一直沒發現這個日記本的存在。
撿了陽光充足的陽台邊,他一頁一頁仔細看了起來。
素來淡漠的神情隨着日記的內容發生細微的改變,時而皺眉,時而微笑。
突然,他的表情因為某一頁的文字大變。
日記本滑落在地。
“感謝阿宴的父母,生下這樣一個優秀的男人;感謝命運,讓我和阿宴相遇相愛;還要感謝喜悅,如果不是你為沉睡中的他唱了一首歌,使他誤以為是我一直陪伴他,他也不會對我另眼相看。天知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個時候我聽見喜悅為他唱了一首歌,後來又跑開了,我走了過去,然後握住他的手,當他睜開眼時,我以為自己遇見了天使,墮落的天使。他問,剛剛是你一直陪着我嗎?那一刻,我竟然說不出不字。噢,小喜悅,請原諒我此刻的謊言……我在心中默念,然後點頭說是。其實,這些都是不重要的吧,現在我們相愛並且幸福,這就足夠了。”
程無宴仰起頭,竭力逼回去要溢出眼眶的液體。
原來,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的。
回頭想想,他到底對那個善良的女孩做了些什麼……
都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是他唯一的選擇只有拿起屠刀,頃刻成魔。
在他的生命里,沒有溫暖這個詞語,處處是機關,處處是地獄,每走一步都是用生命打賭,永遠都不要妄想獲得救贖。
可是喜悅,從見到你的第一天起,我就已經得到救贖。
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杜喜悅本打算直接回鄉下老家,可是又覺得心頭事未了,始終不能徹底放下一切。
於是,決定回意大利,找到洛基完成最後一樁心事。
洛基動容地摟住她,“喜悅,謝謝你能回來。”
杜喜悅微微牽動嘴角,笑得牽強。
“洛基,陪我去個地方。”
“哪裏?”
“日本,旭岳雪山。”
“想要滑雪,瑞士的雪山最好,為什麼要跑到日本?”
“你只說你要不要陪我去?”
“去,去,一切都聽你的!”
出發那天,洛基心情大好,覺得羅馬的天空前所未有的湛藍,似乎就是為了這一場珍貴的出行。
反觀杜喜悅,倒顯得比較淡定,好像要去的地方不是她盼望已久的,而是樓下某個便利商店。
洛基心裏有些鬱悶,好像自己是在一頭熱。
不過,想想她身上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大悲之後大喜總不太可能,也就寬慰了一些。
到了日本需要轉機,在札幌上空時,杜喜悅閉目養神,洛基漫不經心地翻看雜誌。
這時,後座傳來男聲低低的唱詞:“我還是取衣與他蓋,免得我官人他手寒冷哪,我戰戰兢兢將衣蓋,那冤家見我平日像仇人,嚇得我不敢去近身……”
聲音惆悵,帶着婉轉的低回和淡淡的憂傷。
杜喜悅聽得入迷,嘴角不由噙着笑意。
洛基難得見她笑一次,心底一動,握住她的手。
杜喜悅微怔,隨後緩慢而堅定地抽出手,臉別向另一邊,看着窗外柔軟的白雲。
洛基一滯,眼底閃過一絲受傷。
兩個人來到旭岳雪山,在提前預定好的賓館下榻。
山上從年前就開始下雪,這裏平日裏是十分安靜的,不過最近因為眾多上山滑雪的遊客變得熱鬧許多。
天空是最純凈的藍,如寶石一般。白雪覆蓋世間萬物,在浩渺的宇宙間,美地無聲無息。
這個季節恰好是看極光的最好時間。
到了晚上,洛基帶着杜喜悅爬上雪山,在一處視野開闊的地方欣賞這裏獨特的夜空。
夜雪倦落,星空顯得格外蒼涼。
杜喜悅被凍得腿腳僵硬,幾乎失去知覺,不停地跺着腳搓着手,藉此獲取為數不多的溫度。
洛基解下自己的圍巾,系在她的脖子上。
杜喜悅後退一步,有些窘迫,“不必了,我還好。”
洛基握了握她冰涼的手,挑眉說:“這還叫好?”
杜喜悅低下頭,“真的還好。”
“你總是口是心非,不論大小事,從不對我說實話。”說到這裏,洛基苦澀一笑,俊美的側臉在夜空下格外落寞,“我真的希望,我們都能對對方坦蕩誠實。”
杜喜悅看着他高挺俊秀的鼻峰,心裏一陣酸澀。
竭力壓抑住那些涌動的情緒,她淡淡說:“每一條路,都有不得不這樣走的理由。都已經過去了,多說無益。”
洛基還要再說些什麼,卻突然止住語言,看着遠方蒼穹發獃。
順着他的目光,杜喜悅也看到了,
遠方灰白的天際不知何時出現一條彩色絲帶。
火焰一般映在巨大的天幕上,色彩紛紜,變幻無窮。
它狀如一彎弧光,如山茶吐艷,一片火紅。它是那樣燦爛奪目,幾欲掩去星月的光輝,上下飛舞翻動。
壯觀極了。
那樣炫目的極光,無法用語言描繪出一二分。
在這樣的冰天雪地中,語言都彷彿被凍結,包括慾望窺探理解……這些統統都不重要,有的只是回歸心靈的雋永。
在這樣極致的環境中,一個人可以更加孤獨,也可以更加堅毅。
在大自然面前,個體實在是渺小而微不足道。
兩個人被這樣的場面深深震撼住,久久都無人言語。
良久,程無宴緩緩開口:“喜悅,為什麼想要看極光?”
“有一個人告訴過我,一起看過極光的戀人,一定可以一生幸福。”
洛基露出孩子氣的開心笑容,“原來你跟我來的目的是這個,早說嘛,害得我患得患失的。”他看着她,眸光熠熠生輝,“喜悅,我們一起看過極光,一定可以一輩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是啊,一輩子在一起。”她低下頭,摩挲着懷裏的盒子,潸然淚下。
洛基這才看清她手裏書本一樣大的小盒子,心念一轉,用力扯過她的手腕,聲音緊繃:“這是什麼?”
杜喜悅一臉坦然地看着他,不躲不避,字句清晰:“狐狸的骨灰。”
洛基一陣氣血上涌,眼底浮現觸目驚心的傷痛,他鬆開她,只想大笑。
原來,她那麼乾脆利落的答應和他一起看極光,根本就不是為了實現什麼狗屁願望,而是為了告訴那個已經死去的男人,即便他離開,她還是對他不離不棄。
也對啊,在程家的時候狐狸就是對她對體貼的那個人,她離開以後也是狐狸一直暗暗幫助她。反觀自己,和她相識的時間太短太短。
他還以為她是因為喜歡上他才回來找他的,此次北海道之行,他才認清自己是一個多麼滑稽的存在。
想到這些,他的嘴角在黑暗裏浮起涼薄的笑,語氣逐漸冷然,“杜喜悅,你回來找我到底是為了什麼?”
“感謝你曾經幫助過我。”
“那麼你和我一起看極光又是為了什麼?”
“你是狐狸的哥哥,我覺得你有必要知道我對你弟弟的感情。另外,請你將狐狸的骨灰帶回去。”杜喜悅說完,將手裏的盒子遞給他。
洛基緩緩接過來,“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回到我身邊的原因僅僅是因為肖恩?”
“嗯。”杜喜悅點點頭。
“我問你,你對我哪怕有過絲毫的感情沒有?”
杜喜悅盯着他,字字句句地說:“過去沒有,現在沒有,將來也不會有。”
洛基心裏翻滾,說不出憤怒多些還是苦澀多些,他真想狠狠給眼前的女人一巴掌,或者乾脆掐死她。
他覺得自己滑稽又可笑,就這麼個女人,不年輕,不貌美,不可愛,不風情萬種,甚至都不會對自己笑笑,可他就是放不下,扔不掉,撇不開。
她到底哪裏好?
他到底又愛上她哪裏?
洛基不發一言,轉身就走。
杜喜悅看着他的背影,手緩緩覆上胸口。
洛基,我愛你。
可是,我不能和你在一起的人。
看到你就如同看到那些慘烈的過去,我承受不了。
我想要重生,只有選擇徹底忘記,包括你。
杜喜悅回到下榻的賓館,立刻收拾行李,不辭而別。
對於,她已經沒有什麼可說的了,她相信過了今晚他會徹底死心。
很久很久之前,程無宴才是那個她想與之一起看極光的人,同時,這也是fox的願望。
可是這兩個人,最終都不是她感情里最重要的部分了。
對於程無宴,她愛過恨過,最終趨於原諒和平淡。
對於fox,她虧欠他一生,實現他和她一起看極光的願望,這是她唯一可以為他做的事。
次日一大早,她便搭乘巴士離開。
望着窗外一閃而過的風景,她的心緒此起彼伏。
她和洛基,終於是徹底結束,連渣都不剩。
電視上,正用英語播報着新聞,杜喜悅眼睛瞟着車窗外,心不在焉地聽着。突然,一則消息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昨天夜裏,旭岳雪山上發生特大暴風雪。幾十名遊客被困,十名遊客失蹤,三名遊客確定死亡。失蹤的遊客中,包含五名本國人員,兩名美籍人員,一名瑞士籍人員,一名法籍人員,以及一名意大利籍人員。”
新聞已經播放,立刻引起車廂內一片喧嘩。
杜喜悅的心跳開始失速,旭岳雪山,不就是他們看極光的地方嗎?
昨天晚上她提前離開,根本不知道他後來怎樣,難不成……
心猛地一沉,沒由來的慌張鋪天蓋地襲來,她跌跌撞撞衝到司機身邊,大喊:“STOP!STOP!”
司機被她嚇了一跳,看到她臉色慘白的恐怖樣子,還是停了車。
杜喜悅一下巴士,她立刻攔了的士,返回旭岳雪山。
此時,旭岳雪山已經戒嚴,外面圍了許多警力,她根本無法入內,也無法打聽到任何情況,只能聽到身邊零零散散經過的不只是哪國遊客的議論聲。
因為怕看到他便不願放開他,怕再和他多呆一秒就沒有獨自離開的勇氣,怕自己構築的精神防線倒塌,怕事情滑向自己未知的軌道進行。
和他在一起時,她害怕這麼多事情,可是和他分開了,她只害怕一件事情,那就是害怕永遠看不到他。
明明是后一個比較划算,可是她寧願忍受前面更多的害怕。
由於旭岳雪山發生事故,所有入口都被封住,杜喜悅好不容易找到一處有疏漏的入口,從那裏偷偷溜進去。
雪山內的遊客都已經撤出,整個銀色的世界內空無一人。
她一個人吃力地攀爬着陡峭的雪山,顯得那麼孤獨。
原本漂亮的風景,看在眼裏也灰暗無比。
“洛基!洛基!”
“洛基!你在哪兒?!”
一邊爬,一邊不斷地呼喊着。
因為恐懼,喊到最後她的聲音已然變調。
尋找了半個多小時,遲遲沒有回應,心底浮沉不定的不安終於破繭而出,如鋒銳的刀頭在胸口劃過,入骨疼痛。
耳邊風聲如雪,她開始變得絕望,並且無限後悔。
如果昨天她沒有那麼刺激他,現在他該好好陪在她身邊,一起回國。他的心臟本來就不好,在這樣的冰天雪地里,怎麼會受得了。
零下四十度的酷寒,她並沒有像昨晚那樣做好保暖措施,可是她卻不覺得冷了,因為她的心已經和這冰雪一樣冰涼。
杜喜悅站在雪原里,逐漸冷靜下來。
她已經想好,如果洛基有個三長兩短,她絕對會立刻跟他一起去。
fox的死讓她痛徹心扉,但若洛基死掉,她會心如死灰。
換言之,fox是她與之共生的人,洛基是她與之共死的人。
找了大半天,還是沒有看到半個人影。
不過杜喜悅沒有絲毫懈怠,手腳冰冷的完全失去知覺,甚至沒有力氣走下去,她就手腳並用地繼續向前爬去。
突然,她看到不遠處的雪地里,有一抹熟悉的藏藍色身影。
踉蹌着奔過去,定定看着地上的人好半天,像是不相信他是真實存在的。
洛基身上落了厚厚一層雪,湛藍的眼睛也在驚訝地看着她,彷彿不敢相信她會出現在這裏似的。
終於,杜喜悅蹲下身,頭埋在他覆滿積雪的膝頭,發出低聲的嗚咽。
洛基微微勾起嘴角,手覆上她的額頭,“喜悅,不哭,我這不是好好的。”
“我以為……以為你出事了……以為你死掉了……”
“我沒事,我只是走不動了。”
“還能走嗎?”
洛基苦笑,“站都站不起來了。”
杜喜悅背對他,蹲下身,“上來。”
“喜悅……”
“我也撐不了多久的,如果你不快點上來,我們兩個都要死在這裏。”
洛基眸光暗沉,默默攀上她的背。
杜喜悅背着他,一步一步艱難地往山下走去。
洛基眼眶一熱,險些落淚。
他從沒想到,她單薄纖細的身軀可以蘊含如此巨大的力量。
她本來就怕冷,這裏離山下幾百米的高度,酷冷嚴寒,她是如何一步一步爬上來的……
喜悅,哪怕我們今後過着各自的人生,只要想到你在旭岳雪山上為我做的一切,我都可以抱着這珍貴回憶,度過今後的人生。
想着想着,洛基的意識漸漸模糊開來……
洛基最終還是沒能撐到山下,離山腳不遠的地方,零星住着一些當地的人家。
杜喜悅雖然不懂日語,但是別人一看她背着一名昏迷不醒的男子,便知她遇到了困難,熱心收留下他們。
洛基還在昏迷狀態,杜喜悅喂他吃了一些稀飯。
端詳着他的睡顏,她輕輕撫上他冰涼的面頰,內心百感交集。
分別的這段時間,她真的很想他。
看見和他走路姿態很像的人,看見和他側臉很像的人,看見和他背影很像的人,看見笑起來和他一樣好看的陌生人,她都會不自覺的會想到他。
她也希望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可是她沒法看着他,還要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曾發生。
她無法面對的不是他,而是那些慘烈的過去。
可是,假如他今天就這死了,她會有多後悔,沒能珍惜和他在一起的短暫時光……思緒掙扎間,杜喜悅的手不自主地掐出青白。
洛基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柔軟的床鋪上。
房間內昏昏暗暗,只有一盞吊燈亮着微弱的光。
坐在床畔的杜喜悅見他醒來,冷着臉起身就離開。
洛基見狀,猛地起身,攥住她纖細的腕。
“混蛋!放開我!”杜喜悅瞪着他,眼睛睜得烏圓。
“喜悅,我不是自殺。”程無宴聲音暗啞。
杜喜悅兩潭汪泉似的眼眸矇著霧氣,仍是不語。
洛基坐直身子,拉她坐下,撫摸她柔軟的髮絲,“昨天晚上我真的心灰意冷,漫無目的地四處遊盪,突然胃病發作,疼得再也走不動,只能在暴風雪裏獃獃坐在那兒。說實話,當時我很害怕死,因為我這一生一直在和你錯過,我不能接受那樣死去,我不甘心。”
杜喜悅還是不語。
洛基動了動唇,一橫心,問出口:“喜悅,如果我死了,你會像肖恩死了那麼難過嗎?”
杜喜悅盯着他類似乞求的神情,終是狠不下心說狠話。
在他面前,她從來都無法真正狠心。
良久,她輕聲說:“我不敢靠近你,因為我們之間永遠橫着一個惜月姐。可是,當我知道你很有可能葬身於這片雪山時,我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和你一起去了。”
“你可以接受我們兩個生離,卻無法接受死別,是嗎?”
杜喜悅咬唇不語。
“你恨我嗎?”
“有時恨……”
洛基垂下眼眸。
杜喜悅飄渺的眼裏浮現一抹柔情,繼續說:“但是,我更多時候愛你……”
這一刻,洛基只覺得雙眼酸澀。
這位全球聞名的黑道大亨,這位強悍的海茵斯家族的掌權者,在一位姑娘的溫聲細雨中丟盔卸甲。
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洛基把杜喜悅按在身下就是一陣狂吻,他有力的舌痴纏着她的,堵得她一陣窒息。她沒有推拒,反而主動圈住他的脖頸,身體癱軟得像沒有骨頭。
洛基雙手撐在她的臉頰兩側,俯視着她,“杜喜悅,你答應我,要陪着我一起走下去,再也不分離。”
看着他熱切的眼神,她的手撫上他的眉梢,溫聲說:“恩,我答應。”
“你對天發誓,無論發什麼事都不準再離開我,否則你就不得好死。”洛基紅着眼,惡狠狠說。
杜喜悅失笑,他竟然逼着她發這種毒誓,像個任性的孩子。
反正她已經下定決定和他在一起,也不怕發誓,於是舉起手,一字一句認真說道:“好,我杜喜悅對天發誓,如果我離開洛基,就不得……”
話未說完,洛基便以吻封緘,含糊地說:“不論你對我做什麼,我都不捨得你不得好死。”
杜喜悅眼眶裏積蓄的淚水再也忍不住滾落。
看着她委委屈屈的模樣,洛基低下頭含住她嫣紅的唇,又去吻她臉頰上的淚珠,杜喜悅在他溫柔的淺吻里癱軟,倒在他懷裏小聲嗚咽。
“喜悅,愛你。”
“嗯。”
“喜悅,愛你。”
“噢。”
“喜悅,愛你。”
“我知道。”
“喜悅,愛你。”
這一次,懷中的女子極度意外地主動吻上他薄薄的嘴唇。
彼時,她的睫毛上還掛着水滴,臉頰泛着潮紅,小聲而羞澀地說:“我也是。
晝夜交替,冬日溫暖的陽光重新照耀着旭岳的大地。
在這個可以看到美麗極光的地方,繼續上演着一幕幕愛情童話……
“喜悅,嫁給我吧。”
“我心裏並不能完全放下程無宴,這你也能接受嗎?”
“我知道,你喜歡了他十多年,忘記他這件事對你來說有些困難,也是不可能的。或許,他已經屬於你生命的一部分,沒有人可以取走。我不要求你忘記他,因為那樣的你就不是你了。”
“可是,這對你不公平。”
“時間會讓你深深愛上我,並且只愛我。”
“就算我答應你,我家人那一關也很難過哦!”
“我這麼英俊瀟洒,一定能俘獲未來丈母娘的心,你就放心吧。”洛基摸摸她的頭髮,勸慰道:“放心,你父母那邊我去處理,我相信,我的真誠終究會得到老人的認可的。”
洛基和杜喜悅來到湘江杜喜悅的家中。
從機場出來后,坐了很長一段巴士,才來到杜喜悅的家。
杜媽媽看到家門口站着的俊男美女,一時都沒反應過來,還以為是哪裏來的大明星呢。
要不是杜喜悅甜甜地喊了一聲“媽”,杜媽媽還會繼續茫然下去。
她沒想到,自己胖墩墩的女兒竟然出落地如此纖細動人。女兒身邊的男人更是養眼,五官俊美,身姿頎長,西裝筆挺,實屬難得一見的極品。
“喜悅啊,真的是你嗎?”杜媽媽激動地走上前。
杜喜悅撲進她的懷中,故作傷心地說:“媽媽,不是我還能是誰啊,好傷心哦,你竟然連自己的女兒都不認得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瘦這麼多,天吶!”
“我覺得自己太胖了,減了一下肥。你女呢讓變漂亮了,你不高興嗎?”
“漂亮是漂亮,可我還是看着以前胖乎乎的女兒順眼,現在這麼瘦,肯定吃了不少苦,我想想就心疼。”杜媽媽摸摸女兒的頭,眼裏流露出慈愛的光。
“媽媽,不過是減減肥,只要方法得當,沒有你想的那麼辛苦啦。”
“你這孩子,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杜媽媽說著,眼睛瞟向一旁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洛基,“這位是……”
“哦,給你介紹一下,他叫洛基,是我的……唔……”
“伯母,你好,我是喜悅的男朋友。”洛基彬彬有禮地說。
“男朋友?!”杜媽媽差點驚聲尖叫,短暫的失措后,臉蛋立刻笑成花瓣一樣,鬆開自己女兒,熱情地挽着男人胳膊往裏帶去,“趕快進來坐吧!喜悅都沒跟我們提起過,一時間還有點反應不過來,那孩子大概是不好意思吧……”說完,還埋怨似的瞪了自家女兒一眼。
杜喜悅看着媽媽只認女婿不認女兒的態度,無奈地嘆了聲氣,緊跟着進去。
活寶弟弟聽說姐姐回家了,興奮地跑着迎出來,“姐姐!”
“小弟!”杜喜悅捏捏他的臉頰,“姐姐想死你了!”
“我也是,爸爸媽媽都是,天天念叨你呢!”
一行人走進屋裏,杜媽媽拉着洛基沖正在看報紙的杜爸爸說:“咱們女兒回來了,還帶來了男朋友。”
杜爸爸看了一眼洛基,又很平靜地看向女兒,點點頭:“回來了。”就好像女兒只是下班回家那樣平常。
洛基心想,喜悅的爸爸還真是夠淡定的,看來不是個好對付的人啊!
他嘴角優雅地彎起,溫和地說:“伯父你好。”
杜爸爸點點頭,指着一旁的沙發說:“坐吧。”然後,又看向杜媽媽,“阿霞,去給客人倒杯茶。”
“知道了,我這就去。”杜媽媽歡天喜地的忙活去了。
杜媽媽張羅了一大桌菜,招呼大家坐下來吃。
都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順眼,杜媽媽越看洛基越是喜歡,問道:“那個洛基啊,你從事什麼職業的,你跟喜悅怎麼認識的,什麼時候開始的,你家是哪裏的啊……”
“哎呀媽媽,你一下子問這麼多,叫人家怎麼回答嘛!”
“我這不是關心嘛,你這孩子!”
“伯母,我是一名意大利的商人,有一次來湘江出差,看到喜悅被人欺負,便出手救了她,從那以後便認識了。喜悅是從事家政類的工作,正好我也缺保姆,就問她是否願意有意為我工作,她同意了。隨着相處時間的增多,我被喜悅的善良和可愛打動,她也對我日久生情。就是這樣。”
“你可要好好對她啊!”
“伯母,你放心吧。其實今日貿然上門打擾,是有事相求。”
“瞧你這話說的,我們要真有什麼幫的上忙,一定不遺餘力。”
“請求你們把喜悅嫁給我。”
“噗!”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杜爸爸一個驚訝,劇烈咳嗽起來。
反倒是杜媽媽比較穩得住,從他一進門開始,她就覺得這人和自己女兒之間有點不對勁。
女兒從來都是大大咧咧的性格,如今卻扭捏起來,想必定是因為身邊這個男人。反觀這個男人,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好像對女兒一點都不上心。
杜媽媽一心幻想這位極品男會是女兒掉來的金龜婿,但也知道這樣的幾率會很小很小。
誰知,美夢竟然成真!
“洛基,你說的可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
“洛基先生,雖然你沒說你的家庭情況,我也能猜到一定家境不錯。我們家雖然很一般,但也沒叫喜悅吃過什麼苦,我可不希望她嫁給你後會受氣。”
“伯父,我現在是我們家族的掌權者,沒有任何人會控制我。我和喜悅能夠真心相愛,這是最珍貴的。我們希望能得到你們的祝福。”
洛基長得太過英俊,這種誠懇真摯的模樣格外打動人,杜媽媽都不忍心再拒絕了,扭過臉看着杜爸爸,“他們都是成年人了,就讓他們自己做主吧!”
杜爸爸沉思良久,“結婚的事情我可以答應,但是你也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您只管提。”
“我不管你們在哪裏註冊結婚,婚禮必須要在這裏舉辦。”
杜喜悅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麼,不料洛基幹脆地答道:“沒問題。”
杜爸爸沒想到他會答應的這麼爽快,微微一怔。
小弟在一旁開始起鬨,杜媽媽也是喜形於色。
杜喜悅有些羞澀,站起身說:“那個,廚房裏還煮着湯,我去看看。”說完,便離開這裏。
洛基接着站起來,“我也去看看。”緊跟着去了。
廚房裏,骨頭湯的香氣四溢,杜喜悅低頭調着火候大小,突然有個溫暖的懷抱貼了過來。
杜喜悅知道是洛基,沒好氣地說:“你跟進來做什麼?”
“我不捨得離開你半步啊!”
“真是,你剛剛跟我爸媽說那種肉麻的話,噁心死了。”
“你應該幸福的暈過去才對吧。”
洛基下巴抵在她的頸項上。“少臭美了。”
“老婆我愛你。”
“誰是你老婆啊,不要亂喊。”
杜喜悅紅了紅臉,推開他就要走出廚房。
洛基眼疾手快地拉住她,低頭快速在她臉上親了一口。
杜喜悅的弟弟伸着脖子往裏看,往上託了托黑邊眼鏡,起鬨道:“哇!姐夫好狂野哦!”
杜喜悅羞得捂臉遁走,洛基滿足地哈哈大笑着,“小弟,改天姐夫教你幾招泡妞招數,絕對管用。”
喜悅弟很淡定地搖搖頭,“算了吧,你都看上我姐姐了,我怎麼能相信你的眼光。”
洛基滿臉黑線。
婚期很快便敲定了。
洛基和杜喜悅在鄉下舉辦了一個小型婚禮,街坊鄰里都知道杜家女兒嫁入豪門,羨慕的不得了。
在鄉下舉辦完婚禮后,洛基便帶着杜喜悅回意大利,舉行了一個更盛大的婚禮。
按照慣例,如果海茵斯家族的人要娶平民,就得脫離海茵斯家族的身份。
可是由於洛基是海茵斯家族唯一的繼承人,海茵斯家族最終做出妥協。
婚禮風風光光的舉辦着。
婚禮上,洛基西裝筆挺,襯的人出眾非凡,杜喜悅穿着國際一流設計師親自打造的婚紗,美輪美奐。
兩人被眾弟兄往一塊推,起鬨道:“kiss!kiss!kiss……”
在眾人的掌聲中,洛基輕輕將她擁入懷裏,輕輕的吻上她的額頭。
杜喜悅激動地落淚,洛基柔聲問:“寶貝,怎麼哭了?”
“這是幸福的眼淚。”
接下來,賓客鬧的開懷。
杜喜悅的視線在眾人中梭巡,突然在一個點停住。
沒想到他會來,洛基果然還是背着她請他來了。
邀請他的涵義,她自然沒興趣知道,只是對自己的反應感到意外。
本該以為出現的情緒都沒有,比如說害怕,恐懼,憎恨,不自然……
此時此刻,她只感到無限的平靜。
他一個人坐在角落裏,看起來特別孤單。
她沒有嘗到絲毫報復的快意,只覺得無限心酸。
曾經,她無數次幻想過和他結婚的場面,現在卻在他面前嫁做他人婦。
她正猶豫自己要不要過去和他說兩句,他已然站起身,離開宴席,回到自己車上。
鬼使神差的,她跟了出去,站在宴廳大門口,突然止住腳。
她這是幹什麼?
這是她的婚宴,裏面有她的愛人,她還在追隨什麼,幻想什麼?
程無宴坐回車上,點了根煙。
整個婚禮喜氣洋洋,熱鬧非凡,他卻沒感到絲毫愉悅,周身儘是涼意。
他調了調車內的溫度,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意。
這樣幸福的婚禮,他本來觸手可及,最後卻被他親手搞毀了。
杜喜悅看着他的車開遠,回到宴廳繼續招呼客人。走了幾步,突然停住,洛基就在前面不遠處站着。
她眼底倏忽而過一絲慌亂,然後笑着走上前,“是不是不放心,所以追出來了?”
“是。”洛基毫不避諱地答。
“如果我剛才跟他走了,你會不會追上去?”
“不會。”
“我可不認為這是個好回答。”
“經歷過這麼多事,我相信你會做出最正確的選擇。無論是跟我還是跟他,你都不會後悔的選擇。”
“所以我被你吃的死死的,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杜喜悅挽着他的胳膊,往裏走去。
洞房花燭夜時,洛基極盡纏綿溫柔,深情款款。
事後,洛基很快入睡,房中寂靜一片。
杜喜悅心裏想,一切終於都過去了。
那些被捆在房裏的日子,那些被羞辱凌虐的日子,那些擔驚受怕的日子,已經離她遠去。
那些曾經期盼過的人和事,不過是南柯一夢。
如此而已。
望着身邊的英俊男子,她暗暗想,還有什麼是比和愛人長相廝守最幸福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