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身體裏的奧秘
夜色悠然,淡淡的月光傾瀉在寧靜的鄉野上。繁葉的枝柯輕柔着和煦的風,睡著了的河水映托着青山,遠處縣城裏點點閃爍的燈火遙相輝映,化做如夢如幻的仙境。
“師傅,沒想到真的被您老人家料中了。”
飄渺的漆黑夜色中,一個略顯單薄的身影跪在一座用黃土堆成的墳墓前,粗糙的右手輕輕撫摸着那塊豎立着的沒有刻下半個文字的墓碑,嘴唇蠕動,口中喃喃自語。
楚天明的師傅是一個老頭子,高高瘦瘦的,有一張核桃皮般的面孔,一雙世故渾濁的眼睛,頭髮有些散亂,下巴掛着十來公分的鬍鬚,一身沾滿了點點污漬的老舊道袍,腳上穿的是一雙破皮鞋,鞋面和鞋底都已經有一半脫膠,活生生一個新時代的頹廢老人。
自打三年前偶然認識老頭子起,老頭子就始終這副不倫不類渾似顛趴的打扮,哪怕都快要進黃土堆了,老頭子的臨終遺言還是不許楚天明在他死後動他身體分毫。
“徒兒明天就要離開了,以後有時間,一定會回來多看看您老的。”楚天明神情莊重的向墓碑重重磕了三個響頭,黑色雙眸中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
其實楚天明口中的師傅並沒教過他任何東西,只扔了一本不知名的破舊古書讓他自行學習。楚天明本着尊老的原則,拜了老頭子為師,從此兩人結下了不解之緣。
與其說是學,還不如說是照本宣科的背來的更確切一些。因為那本書只有薄薄的五頁,每一頁上都寫滿了密密麻麻如同蝌蚪般奇形怪狀的奇異符號。
單單隻看着這些符號就已經足以讓人頭暈眼花,老頭卻還要求他必須把這些符號一個不差的按順序熟記在心。可以說,為了記下這些與天書無異的符號,楚天明在老頭子的嚴厲監督下着實吃了不少苦頭。
至於這些符號所代表的涵義,老頭子總是說凡事莫強求,等將來有一天他該明白的時候自然就會明白。因此楚天明便死了這條心,靠着堅持不懈的恆心和毅力,老老實實的把整本書上的符號都給默默記在心裏。
隨着時間一天天過去,楚天明忽然發現這些符號似乎有着某種奇異的魔力,彷彿基因重組般,以一種詭異的排列方式不斷融進他的筋骨和血脈中,成為他身體血肉的一部分。且這些符號還不斷的改造和完善着他的體質。
雖然表面看來楚天明的身體依舊顯得有些消瘦單薄,但楚天明卻能清晰的感覺到自己身體裏隱藏着無窮的爆發力,只是無論他怎麼摸索研究,都始終無法將這隱藏的力量使用出來,以致於他常常不得不懷疑是不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師傅臨終前曾留下最後的遺囑:如果有一天楚天明要離開這個村子了,就到他的墳墓前把當初埋在墓中的那本書取出來,然後燒成灰,和着水吞到肚子裏去。
楚天明不明白師傅為何要特意留下這樣一個奇怪的遺囑。只不過他對老頭子神神叨叨的言行早已習以為常見怪不怪。而且這隻不過是把書的灰燼和水喝掉而已,對身體不會有什麼影響,他也就準備照辦。
“徒兒本不欲再打擾您老人家,但您老遺命不得不從,請恕徒兒無理了。”楚天明扒開師傅墓碑前的黃土,輕車熟路的取出當初他自己親手埋進土裏,用膠袋密封包起來的小包裹。
“師傅,再見。”楚天明將黃土重新覆蓋好,起身望着孤寂的墳堆,淡淡的說道,然後捏了捏手中的包裹,頭也不回的離去。
沒有太多的話語,語氣也顯得極為平靜,好似自來水般不咸不淡的讓人感覺不出半點眷戀和不舍。
唯有楚天明自己知道,他不是沒有話說,而是不知該說什麼。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任憑眼角滑落的那一滴清淚在柔和的月光下無聲訴說著他埋藏在心底深處的愧疚。
單薄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蒼茫的夜色里,天地之間又恢復了一片寂靜,只有淡淡的月光如瀑布般傾瀉在大地之上。
只是一個地方再寧靜,總有被打破寧靜的時候,哪怕是只有死人的墳地。
因為墳地里除了死人,還可以有活人。
“唉,世間之事,因果循環,一飲一啄,自有定數,你又何必如此耿耿於懷。”朦朧的夜色下,一聲長長的嘆息忽然突兀響起,聲音嘶啞而蒼白無力。
話音未落,一個高高瘦瘦的人影從墳墓邊上的茅草屋屋后慢慢踱步走了出來,瞧那模樣,赫然竟是楚天明那個早已離世並被埋進了黃土堆里的瘋癲師傅。
“三百年的宿命,今日總算該有一個了結了。”駐足良久,瘋癲老者回頭望了一眼身後已沒了墓碑的墳堆,驀得喟然長嘆一聲,攜着蹣跚的身影霍然轉頭離去,沒入蒙濛霧氣籠罩的蒼茫天地之間。
隨着老人的逝去,彷彿天地也在無聲的嘆氣中垂垂老去了數不盡的歲月。
夜的黑,黑的心悸;風的冷,冷的凄涼。
心情沉重的楚天明慢悠悠的走在回家的崎嶇山路上,沒有焦距的眼神默然望着凹凸不平一淺一深的地面,也不知心裏在想些什麼。
有人說:一念起,萬水千山;一念滅,滄海桑田。世事變遷,誰也無法預料。
如今自己就要離開這個養了他九年的小山村了,楚天明忽然發現自己內心充滿了萬般不舍。
將小包裹夾在腋下,習慣性的從口袋摸出一包兩塊五的福建,取出一根叼在嘴上點燃,深深的吸了一口,再將煙圈從口中吐出,散漫的視線無神的望着漆黑的夜空,然後又默默的閉上雙眼。
他記得一本書上說過:閉上眼睛,我看到了我的前途……
楚天明的雙眼閉上了,但卻看不到自己的前途,有的只是迷茫。
他突然想到一個問題:當命運的枷鎖銬住了你的雙手——是不是選擇任何一個方向,都會游向同一個宿命?是否每個人所謂的生活,便都是生下來,活下去?
楚天明感覺自己的人生似乎走入了一個沒有目的地的終點。
回到家時已是深夜十二點,楚天明悄悄走到養父母和楚亦霏的房外看了看,見沒什麼動靜,便折身到廚房拿了個碗回了自己房間。
望着手中的不知名書籍,楚天明精神有些恍惚。這是老頭子留給他的唯一遺物,按他的意思是想留着做個想念,但老頭子卻留下了必須把它燒毀的遺囑,這讓他很是猶豫不決。
“燒就燒了吧。”楚天明不是一個喜歡做事猶豫不決的人,片刻的遲疑后,最終還是決定燒了這本書。
“嗤。”
一竄火苗從書的一角騰地竄起,彷彿燎原之火快速燃燒着向四周蔓延,搖曳的火光將楚天明的臉頰映照的一片通紅,點點落下的灰燼如雪花般飄然落入碗中。
看着碗裏漸漸堆積起來的灰燼,楚天明提起桌旁的水壺開始往碗裏加水。
可是就在這當兒,詭異的一幕發生了,楚天明兩隻眼睛死死盯着正往裏加水的碗,臉上滿是毫不掩飾的震驚之色。
只見原本黑色的灰燼在接觸到水后開始慢慢如變色龍般變成黃澄澄的純金色,同時一股醉人的芳香迎面撲鼻而來,飄溢四散在空氣中。
楚天明情不自禁的輕輕吸了一口氣,頓覺全身沁人心脾,百骸舒暢,好似炎熱的夏天中喝下一杯冰鎮的冰爽梅一般,整個人輕飄飄軟綿綿的彷彿身在雲端,忘乎所以。
“難道這灰還是什麼寶貝不成?”楚天明看着碗裏與水相溶后一點一點的蛻變成金色的灰燼,如寶石般晶瑩剔透,在昏黃的燈光下泛着刺眼的金光,兩眼不由發直。
在他的認知里,一件東西無論價值多大,一旦被燒成了灰燼,那就是連垃圾都不如的廢棄品。起碼垃圾還有回收的剩餘價值,灰燼卻什麼價值都沒有。
然而,就在今天,他親眼目睹的這一切完全顛覆了他的認知。
難怪老頭子當初一直把它當寶貝似的貼身藏在身上,每回除了自己去他那裏可以固定一個小時背誦這本書外,連碰都不讓自己碰它一下。
此時楚天明也才終於明白老頭子為何總是三番五次的囑咐自己必須要燒毀這本書並把灰燼用水調和了喝下去。
“喝就喝,大不了一死。”楚天明做事向來果斷,看着碗裏的灰燼已經和水全部相溶變成了金色,咬了咬牙,端起碗便往嘴裏倒,頗有‘風蕭蕭兮易水寒,英雄一去不復返’的大無畏氣概。
如果只是平常的水他喝幾碗都無所謂,大不了拉肚子。但現在他既不知道這碗金水的具體功效是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喝了這碗金水后對自己到底是好還是壞。可說一切都是個未知數,連鬼都不知道是福是禍。
不過既然是老頭子刻意囑咐自己要喝掉的,楚天明相信師傅不會害自己。
出乎意料的,當金水滑入口中時,楚天明竟感覺如瓊漿玉露一般,冰冰涼涼的,淡而不薄,潤滑細膩,還帶着點淡淡的甜味,口感當真好到了極致,即使人間極品亦不過如此。
楚天明情不自禁的砸吧砸吧了一下嘴巴,舌尖在兩唇之間溜了一圈,一副意猶未盡的享受模樣。
果然不可思議。楚天明靜靜的坐在位子上,感受着金水咽喉進入身體后那種透徹心涼的清爽感覺,心中暗自讚嘆不已。如果不是親身經歷,他真不敢相信世間還有如此神奇的事情,同時他亦確定自己那個瘋瘋癲癲的師傅恐怕就是傳說中所謂的奇人隱士了。
心裏想着,楚天明從椅子上站起,正準備去廚房把碗洗凈然後上床睡覺。
楚天明忽然感覺一股血流咻地直衝腦門,逼向眉心泥丸宮處,一陣強烈的暈眩感讓他頭暈目眩,搖搖欲墜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後踉蹌了好幾步,差點摔倒在地。
兩手扶着桌邊,神智還未恢復清醒,楚天明臉色猛地又一變,全身血液突然毫無預兆的劇烈沸騰起來,好似森林之中藉著狂風不斷向四周燃燒蔓延任意肆虐的熊熊烈火,散發出恐怖的熱量。
只一瞬間,楚天明全身的肌膚變得一片通紅,一顆顆豆大的汗珠密密麻麻的不斷從皮膚毛孔滲透而出,卻立刻被蒸發成陣陣滾燙的霧氣,透過衣服散失在空氣里。
身體突然莫名其妙的發生巨變,楚天明根本來不及思考是怎麼一回事,牙關咬的嘣嘣響,強忍着沸騰的血液在身體裏橫衝直撞所帶來的巨大痛苦,緊扣在桌邊的十指因用力過度而青筋爆脹指節發白,發出一陣陣咯嘞咯嘞的骨頭摩擦的刺耳響聲。
若再細看一番,便會發現那兩處被楚天明雙手扣住的堅硬桌角此刻竟因無法承受他無意識中使出的巨力而不斷的一節一節崩裂開來。
楚天明能夠感受到自己的體內充滿了無窮無盡的浩瀚力量,甚至是每一個細胞每一寸肌膚都彷彿被莫名的能量充斥着,隨時就要爆體而出。
尤讓他痛苦的是,一波又一波如浪潮般的巨大能量正鋪天蓋地的不斷向他的眉心擠壓,好似不衝擊進泥丸宮就決不罷休,直讓他腦袋爆脹欲裂的恨不得去撞牆。
楚天明需要發泄,要把隱藏在身體裏的能量全部發泄出來,否則他一定會死。
望了一眼養父母和楚亦霏的房間,楚天明眼中閃過一抹決然之色,強行控制着身體朝屋外狂奔而去。
如果上天註定自己逃不了死亡的命運,他寧願獨自一人承擔所有的痛苦,也不想讓養父母和楚亦霏這一家苦命人再遭遇更多的不幸。
可是,楚天明腳下才剛邁出一步,全身血液忽然加速流動,隱藏在身體中的能量好似脫韁的野馬,在他全身奇經八脈中恣意肆虐。
“轟!”
猛然一聲巨響在腦中響起,苦苦保持的最後一絲清明神智被無情吞噬,楚天明只覺一陣天旋地轉,徹底昏厥過去,失去控制的身體頓如斷了線的風箏般,直直向地面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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